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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谷幽兰——读艾米莉·狄金森
No Rose—yet felt myself a'bloom.
No Bird—yet rode in Ether.
——Emily Dickinson
美国十九世纪大诗人艾米莉·狄金森(Emily Dickinson)在世人眼中,可谓一位孤独的隐者;世世代代的读者,不分国籍,不分种族,都在凝望着这个一袭白衣,离群索居的背影。在她的家乡——新英格兰宁静的阿默斯特小镇,曾有一座长年开满了美丽鲜花的园子,直到今天我们仍然依稀分辨出,一片青葱中,她忙忙碌碌除草刈苗的身姿。这个虔诚的新教徒曾在这里,以天为庐,以地为席,听树上的鸟儿唱圣歌,和虫豸一起做圣祷。她留下了大量写给朋友的信件,充满了天真诚挚的信念和五颜六色的语言。还有最重要的,是她抄的整整齐齐藏在柜子里的近两千首诗。因为这些诗,才有了她对我们的想象力的永远激励,和我们对她的爱的永远缅怀。
她不漂亮,更不温柔,她的天才是靠着执着换取的。在那个女性选择做诗人似乎是天方夜谭的年代,她以沉默和隐忍同整个社会对抗;不仅对世俗和偏见统统报以沉默无语,甚至在语法音步等等英语诗歌的传统形式上,作出无与伦比的革新,我想这种革新也是她反抗的聪明手段吧。以其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这棵在十九世纪美国诗坛上顾盼生姿的空谷幽兰,并没有得到其同辈的认识与认可,——或许她不屑,或许她的心冷了。但她无疑对后世,对整个二十世纪诗坛有着举足轻重,润物无声的影响。幸耶?不幸耶?都已不重要。试仰望群星灿烂辉光熠熠的文明的夜空,总会有几颗一闪而过的美丽流星,被世间凡夫俗子的眼,错过。流星乃幸耶?不幸耶?
惠特曼与狄金森同时代,一个声名鹊起,一个默默无闻。惠特曼可以给爱默生写信标举自己,惠特曼可以得到这位当世著名的大学者的垂青与提携。爱默生,被林肯总统誉为“美国的孔子”,是那个时代的美国学界的精神领袖。惠特曼把爱默生给自己的信贴在《草叶集》正文前。惠特曼穿牛仔裤,叼着烟斗,一直在刻意为自己营造“人民的代言诗人”的形象。他可以光明正大地做一个诗人,他可以宣扬自己对诗体的改革。后世的读者无一不发现,狄金森对诗体的改革更彻底、更颠覆;也更具有创造力和影响力。然而狄金森却只能把自己的诗藏起来,仿佛一片片的雪花,光洁纯粹,变幻多姿,却迟迟不得见天日。
后世对她的天才有着种种的揣测,却惟独无视了她自己的努力。长久以来,我们总是天真的认为,她是一个自发自觉(spontanious)的诗人。她的诗不过是她天才的喷薄,就好像流动的地下热泉,在某一时间地点,冲出层层地岩的重压,喷发出兼天浪涌的诡谲与神秘。然而这地泉何所来?山岩里渗透的雨水经过千年的沉淀,一点一滴的积累,再加上地火的运行,才成形成了如此浩然奇观。在她的诗里,我们可以找出莎士比亚,弥尔顿,丁尼生等等很多前世诗人的影子,她的化用出人意表,她的风采因此卓尔不群。她熟谙圣经,这是西方文明的大源头之一,也是她最喜欢引用的典故。她的辛勤采掘才是她成就的根源,所谓天才不过是有意识的厚积薄发而已。如果我们只注意到她的遗世独立(eccentricity),而忽略了她为何要遗世独立,那么我们对她的误解可以说在她身后百年里还不曾冰消雪融。她曾罹患眼疾,一生里唯一的两次离开家乡,都是前往纽约治病。这无疑是她摒弃社会交往而醉心于精神世界的唯一原因。一个抱负如斯才情如斯的人,思想轨迹心路历程被太多人误会了。她就像那天边的孤鸿,飘渺在浩瀚无垠中,
Fulfilling absolute Decree
In casual simplicity—
我们如何能追到漫涨的春水里她的幽影呢?我们只是在她身后呆看着地下留的雪泥鸿爪,还诧异于这印记如此精妙绝伦。
目前为止艾米莉·狄金森的诗作并无全集的中文译本刊行于世。我手上的译林出版社《狄金森诗歌与书信选集》(浦隆译)只能说聊胜于无。回想艾米莉本人藏在书橱中的手稿,也可谓命途多舛。她曾交代其妹Lavinia在她去世后将它们付之一炬;后来少量诗作陆续地出版,也被编辑改动得七零八落面目全非。终于到她去世后五十年,上世纪三十年代,英语世界才第一次看到了维持作者本意的不妄加改动的诗作全集。至于中文世界还要多久,才会有幸看到这个天才的完整思想履历,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