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田菊把工作任务表上的最后一项项目划掉。
他靠向椅背,合眸,双指轻捏酸涩沉重的眉心,少顷睁眼,拿起一本《战争论》继续伏案苦读,不多时身体就已疲乏不堪,头脑晕沉,四肢麻钝,他又抬头看了看钟,十一点正。上次看钟的时候时针还指着三,东方人晃了下脑袋,叹息一声。再看一会儿罢,多看一页就是多一份学问,爱因斯坦教授的位置已经空了,他的助理担心他熬夜伤了身子,早早地将他逼回卧室里去了,此时那位助理——也就是本田菊的对桌——正把脚高傲地跷在桌上,脸上盖了一本书,呼噜连天,本田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埋着书堆。
窗外传来渺远苍老的钟声,伯尔尼的钟响了,银发男人动了动,脸上的书忽然啪地落下来,在这片寂的办公室里发现相当大的响声,把东方人吓了一跳,同时把自己弄醒了。
基尔伯特两眼惺忪地坐起来,挡眼就是本田菊在他对面正襟危坐,而桌上累着一座书山,他白眼一翻又倒过去。“基尔君……”细弱且有些疲惫的声音从对面幽渺地传来,基尔伯特的视线越过脚尖,这才发现黑发青年一脸衰败,似乎比自己还累的样子。他忽然间提起精神,“什么事”?“茶……不,咖啡,有吗。”“有茶的”。“那,能麻烦帮在下倒一杯来吗?要浓一点的。”本田菊抱歉地笑笑。想喝自己倒,基尔伯特很想这么说,但是一看对方礼貌又略带憔悴的微笑,他张了张口,还是什么也没说,不耐烦地抓抓头,愤愤然推开椅子下楼烧开水去了。
钟楼敲完了最后一声沉钟,夜幕里余音袅袅地扩散,传入倾听者的耳廓里,如绕 ,木田菊回头眺望窗外,古老的钟楼静屹于克拉姆大街起头,瘦伶伶地直指夜空
——这座钟楼建起时,自己还在东洋上四处航行吧?
他忽然意识到这样想下去会是一摊没完没了且晦暗得连想都不愿想的开国史,于是斩断思绪,继续肯食艰涩难懂的《战争论》,国不强,无以立身,身不立,无以安民,桌上的日历翻着2月15日。16日,他就要启程回国,半年以来的学习已让他发现自己在军事体制方面诸多弊病,相信这一情况在回去之后不久就会有改善。
本制楼梯一阵急促响亮的吱呀声,基尔伯特端着茶杯走进来,脚步生气似地踩得很大声,银发青年将杯子放在桌上,本田菊仍然在写字,看不见他因为愤怒而变得有些恐怖的表情,基尔伯特抱起手,定定看着对方瘦削的背影,冷不了地开口:“什么时候走?”东方人誊写的动作戛然而止,基尔伯特靠着那人的椅子,明显感到椅背抖了一下,本田菊顿了一会儿,重新续上豢养写的动作,他气定神闲,用叙述小事的口气轻声答道:“明天。”
银发青年怔了怔,蹙起眉头,本田菊依旧气定神闲地正襟危坐,只是不知为何笔记本上原本娟秀的字迹忽然开始凌乱起来。基尔伯特冷眼看着书写不停的东方人,手指在暗地里缩紧,握拳。“你怎么没告诉本大爷”他想起底楼邮箱里的那封信,竭力压制声音使它听起来不那么大声。“在下已经跟爱因斯坦教授说了,他迟早会告诉你的。”“他是他!不是本大爷!”
“……”
“你丯/他/妈的真以为跟那老子学半年质能方程就可以回去造重型武器打赢这场战争了!”基尔伯特夺过对方手里的钢笔,啪地拍在桌上,并拎起对方的领子吼道“本大爷告诉你,协约王国可都不是吃素的,你炸了美/国那混蛋的珍珠港,他们要你用命来还!!”
“……”
“你才来多久就要回去了!啊!你说要来和教授学质能方程和人文理论,好啊!本大爷求了一个月他才签订让你来学!”基尔伯特扯过桌上的一塌资料,把它们捏得稀烂举到东方人眼前,你要高端科技,我给你,你要外交,我给你,本大爷什么都给你了,你却还是要走—他迟早会告诉你的—你连走都不跟本大爷说一声!啊!是啊——是啊——该搞的都搞到手了,还留下来做什么!!
基尔伯特暴躁地将手中的文件狠狠掷到地上, 的纸张飘了一地,满眼皱裂的白,本田菊谈谈地看了他一眼。眼前忽然闪过埋在南洋椰林深处的一个二十米见方的万人坟葬,那是客死异乡的惨败的日丯/本天/皇/皇丯/军坟葬。黑眸青年似被撕裂了什么伤口一般,用极疼绶的声音,慢慢地、慢慢地吟哦道:“两千余岁古国古,是我完全士……”神秘的钟声再次响起。音色低沉浑厚,隔着凉薄的空气呼唤时间,蒙蒙谟谟在,一群夜鸟扑打着翅膀归巢,本田菊回头看钟,“16日已经到了。”基尔伯特住本田菊的肩,沉静冷寂的暗夜里他把他压在墙上狠狠亲吻。本田菊勾舌甜净唇上的血迹,“没有用的,他说在下还是要回去。”“你回不去的”,基尔伯特面色冷峻,德/国就要战败了,很快协约国的重心会瞄向你。你回去是找死呀。本田菊微笑着答道:“可那毕竟是在下的祖国啊……”
比日的薄暮时分,本田菊和基尔伯特在同台上等车,去日内瓦机场的火车咿呜呜开进站,声音呜咽,上车之前两人一片沉默,本田菊忽然看见自己的鞋带散了,俯身欲系,身旁的人却比他更快地蹲下身,人潮涌动的车站里,面色高傲的他为他系好鞋带。
乘客纷纷上车,本田菊说“再见”。
而他答道,没有再见。我们不会再见。
东方人转身进去,眼泪如洪水汹涌而至。指甲嵌入掌心,忍住不可以颤抖。
他从此只穿这双鞋,直接将脚塞进去,再也不系鞋带。
17月他回国,本田菊在玄关脱下皮鞋换木履。他伸手去解鞋带,却蓦然发现,基尔伪特绑的是一个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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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一一的二月十六日
妙子:元宵礼物爷是送的《钟》哦!收到了给爷短信,虽然迟了但是,说一声:元宵快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