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古代架空』方寸之间_戚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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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大当家的，当的是“连云酒楼”的家。连云酒楼是连云镇方圆百里之内最大的酒楼，也是唯一的酒楼。
连云镇坐落在茫茫荒漠之中。
过往的商旅都少不得要在连云酒楼歇一歇脚。
而又有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在连云酒楼领一方“棋亭令牌”，便可在整个荒漠中通行无阻，所有沙匪都不会再打这行商旅的主意。
而显然，棋亭令牌并不是那么好拿的，连云酒楼，每三个月也只发出一块棋亭令牌而已，令牌的有效期为三年。
今天，正是连云酒楼派发棋亭令牌的日子，所以酒楼之中，自然比平时要更热闹一点。
诸葛红袍打着算盘，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酒楼中的客人。
客人之中自然有部分是熟面孔，也有不少生面孔。
做丝绸买卖的李老板茶叶生意的张老板卖香料的徐老板，无疑已经是老客户了。老客户们气定神闲，显然很懂规矩，新面孔则难掩脸上的焦虑与惶恐。
从连云至叶归城有七百里，其中沙匪横行，若没有棋亭令牌保命，这趟商，很可能就走不下去，而且还要白白丢了身家性命。
当然也有商贩不信这个邪，请了镖师一路沿途护送，虽然并不是没有成功的例子，然而一路走过去，毕竟胆战心惊，损失惨重。
两相对比，棋亭令牌的好处就越发明显起来。
当然客人之中也并不全然是商贩，其中特别惹眼的，是一对年轻的小夫妇，端的是郎才女貌，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红袍啪嗒的拨下最后一颗珠子，清脆的声音堪比铜铃：“老八，关门。”
穆平鸠利落的将酒楼的大门关上，厚实的木门重逾百近，在他的手中却轻飘飘似鹅羽，只轻轻一推，酒楼的大门便顺从的合上了。
此时尚是黄昏，酒楼之中没有掌灯，没有被夕阳波及的角落，就显得分外昏暗。
青年人在昏暗的角落里一杯一杯的喝着酒，眼睛很亮，很清醒。
诸葛红袍在酒楼之中踱着步子，声音清脆而动听：“诸位既然来到了连云酒楼，自然就得遵守酒楼里的规矩。”
“老客人们不用说了，自然都已经知道了，新客人——”她笑了笑，“想必大部分，还是冲着棋亭令牌来的吧，可惜的是——令牌只有一枚。”
“而有资格获得令牌的人，也并不多。”她霍的转身，将算盘啪的竖在桌面上，目光倏然锐利，“锦绣庄的何老板何在？”
何道归疑惑的应声：“红袍姑娘，我在。”
“去年九月，苏州小字巷锦绣庄丢了一幅苏绣，可是？”
“不错。”何道归心中倏然一惊，面色不再平静。
红袍笑了笑：“那我问你，事后，锦绣庄是如何处理的？”
何道归额上浸出细密的汗珠：“这……”
红袍又笑，这时候的笑容之中带着怒意：“不用这了，我替你回答。你们一口咬定是庄子之中的一个丫鬟素红所偷，妄图逼良为娼，素红不堪压迫，最后跳了井。我问你，可有此事？”
何道归顿时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红袍没空再搭理他，利落的吩咐：“老六，把何老板请出去。”
勾青峰的确是“请“的，他一脚就将何道归踹飞出了窗子。
红袍环视了酒楼一圈，目光落在另一个目标的身上。
“飘香铺的马掌柜可在？”
“在在。”马德仁不住的拿着手帕擦汗，肥胖的身子在椅子上再也坐不住。
红袍笑了：“听闻马掌柜的最近新纳了一房小妾，红袍这就恭喜马掌柜了……”
马掌柜打着哈哈：“好说，好说。”
红袍的目光倏然一冷：“老八，把他给我扔出去。”
穆平鸠得令，果然就一手提起了肥胖的马德仁，后者惊恐的叫着：“慢着，红袍姑娘，我这是犯了什么错？”
红袍冷笑：“马掌柜自然是只闻新人笑，那听旧人哭的。在一个月前，你伙同你的小妾，在你的结发妻子所喝的药中下毒，是也不是？”
马德仁张口结舌，片刻之后大叫起来：“那个病怏怏的丑女人，早就该死了！”
“可是你从你师傅手中接下家业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红袍的目光冷若寒冰，“扔出去。”
“啊——”
穆平鸠关上窗子，走了回来。
接下来酒楼之中分外的寂静，只有诸葛红袍的声音清脆的响荡在半空之中。
“百鼎堂的薛掌柜可在？去年八月初九的夜里，薛掌柜身在何处？”
“杜香楼的李姑娘可在？三个月前……”
……
一阵肃清之后，整间酒楼已经只剩下五个商户，和那一对小夫妻。
红袍敲打着算盘，漫不经心的看了剩下的客人一眼：“接下来，老规矩，价高者得。”
几名商户争相竞标，最后是徐老板以十万两白银的价格胜出。
红袍掏出了令牌，“啪”一声的拍在桌子上，正待说话。却听到有人说：“慢——”
那个声音十分的干脆清朗。
那个声音的主人有着清秀的眉目，一身的青衫，好似西湖边的温风细雨，又恰似二十四桥上的朗朗明月。
总之，这样的人物，是不应该也不会属于这苦厄荒凉的大漠的。
青衣人正是那对小夫妻之中的男方，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并不再理会红袍，反而一步一步的走近了角落之中的那名青年人。
在青衣人走过去之前，谁都没有注意到角落之中有人。

这时恍然醒悟，心里竟生出，啊，那个地方竟然有人之类的念头。
青年人抬头看着对方，青衣的书生一步一步的走过来，恣意自在，举止间说不尽的文雅，却又跳脱了一般书生的那股迂腐气息。
相反，青年人觉得，这位青衣的书生相当棘手，眉目间，居然好像是有一股杀气的。
这实在有趣。
事后，青衣的书生承认，不错，如果当初你真的不肯给我令牌，我会考虑杀人——当然不是你，杀了你，令牌也就不再具有它的作用。诸葛红袍，勾青峰，穆平鸠，任何一个，都能用来威胁你。
青年人只好叹气。
然而当时，青年人只觉得这书生很有趣。
“戚大当家的，我们夫妇需要到叶归城去，我们夫妇没有钱，但这令牌，势在必得。”
青衣书生停在戚少商的身前，说的虽然是不情之请，但是，气势上可真没有半分请求的意思。
他说的是，他势在必得。
戚少商突然就笑了笑，酒窝一露：“好。”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几乎都变了脸色。
戚少商伸手倒了一杯酒：“只要你喝下这杯酒，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告诉你。”
诸葛红袍动了动唇，一句大当家的堵在口中，说不出来，因为戚少商的眼神——是的，她很久没看见过对方这样的眼神。
充满着热切与期盼的，想要迫不及待得到什么东西似的。
戚少商一样志在必得。
青衣的书生看着戚少商，仿佛在审视他的话语中的意思，又仿佛在估量对方到底有几分诚心。
戚少商等着。
青衣的书生终于做出选择，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轻轻的抹去唇边的酒渍，他挑着眉，目光锐利逼人：“你的问题。”
戚少商的脸色露出了一丝好奇的神色：“你是怎么确定，我就是戚少商的？”
顾惜朝笑了笑，带着一点小小的得意的挑着眉：“这就要多亏你的红袍诸葛了。”他微微歪着头，语调轻松，“她总是控制不住的要向你看上一眼，寻求你的认同。”
他下着结论：“我想在这世上能让诸葛红袍这么在意的人，应该不多，而你戚少商，恰应该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个赌，而我赢了。”
戚少商点着头，充满赞许的道：“不错，你赢了。”他突然唤，一种亲昵的语气，“惜朝，你是不是还忘记了什么问题？”
他唤得如此自然如此理所当然，顾惜朝来不及诧异对方为何知道自己的名字，也来不及听到对方接下去说了什么。
因为他醉倒了。
戚少商极其自然的伸手接住了对方软倒下来的身子：“你曾说过，永远都不喝我递给你的任何酒。你难得没有尝出来，这是‘离归’？”
离归一杯，醉解千愁。
傅晚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戚大哥。”
戚少商微微颔首：“多谢你，晚晴。我即刻让人送你去叶归城，铁手已经在哪里等着你了。”
红袍疑惑的目光在他们之间转来转去，戚少商却只是吩咐她，将棋亭令牌给了徐老板，然后关门歇业。
穆平鸠和勾青峰更是一头雾水：“大当家的，这是要歇到什么时候？”
戚少商一哂：“歇到应该不再歇的时候。”
红袍蹙起了眉，穆平鸠和勾青峰面面相觑，傅晚晴言笑晏晏。
戚少商已经抱着人走远。
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
顾惜朝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他梦到了顾家的没落，自然也梦到了晚晴。
他和晚晴不顾傅宗书的阻拦，执意远走高飞。
晚晴提议去叶归城，因为那里将脱离了傅宗书的势力范围。
他们就起程了，他们相敬如宾的行了一路，一路上居然没有人阻拦。
日子自然应该很快活，可是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人。
忘了谁？
他想不起来，一些片段飞快的掠过脑海，却无迹可寻。
一张圆圆的脸，深深的酒窝总是不断闪现。
墙头上攀着一只小包子，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长得真好看！”
和自己青梅竹马的难道不是晚晴？
顾惜朝如坠迷雾。
“他们都说我是疯子。”谁的声音如此心碎如此心殇？
“胡说，说你是疯子的人，他们才是疯子。”
顾惜朝看到一轮明月如霜。
“好烈的酒，它叫什么名字？”
“方寸，它叫方寸。”
“方寸是什么？”
“是心。”方寸，一寸见方的心部，又作寸心。
那双眼睛又明又亮。
“谁的心？”
如此多情。
“我的心。”
多情总被无情恼。
“戚少商，以后我再也不喝你酿的乱七八糟的酒。”
顾惜朝唇边勾起了一抹微笑。
“戚少商，我是不是真的疯了？”
那双剑眉皱了起来，连酒窝也皱了起来。
“恐怕是的。”
“可是。”
“我难道不也一样？”
顾惜朝倏然惊醒，他霍然起身，只觉得头疼欲裂。
唇边及时的就递过来一杯清茶，顾惜朝抿了一口，身旁的呼吸很熟悉，刻骨铭心的熟悉：“戚少商。”
戚少商低低的叹：“你想起来了。”
顾惜朝勾唇：“你的离归很苦——但是，”他抬起头，目光清澈，“很管用。”
戚少商便笑。
他执了他的手。
他扣住了他的手指。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顾惜朝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忘记戚少商。
戚少商喜欢四处漂泊，他结交了一帮的兄弟，也结下了一帮的仇敌。
戚家不过是小小的商贾世家，那经得起江湖人士的寻仇。
如果不是有顾惜朝的帮村，戚家早就难以支撑了。
顾家许久之前就已没落，戚家一只把顾惜朝当第二个儿子来看待。
顾惜朝纵然机智无双，然，人有旦夕祸福。
他中了毒。
那毒是慢性的，顾惜朝的生命将在十年之内被毒药蚕食殆尽。
戚少商得到消息赶回来，心痛得难以抑制。
而偏偏戚老爷还乱点鸳鸯谱，给他定下了他与红泪的婚事。
他自然是不愿的，并且和戚老爷翻了脸。
“你要顾惜朝，现在就给我发誓，永生不准，踏进中原一步！”
“我只当没你这个儿子！”
戚少商缓缓的跪下，发了毒誓。
此后，带着顾惜朝毕竟不方便，何况，当时顾惜朝说什么也不肯跟他走。他只好委托傅晚晴照看顾惜朝，一方面四处寻找灵药来医治顾惜朝的病。后来他终于找到一味药，能将顾惜朝的毒化为无害，代价是将失去一部分的记忆。
戚少商精神一振，只要人活下来，就有希望。
他在此处开了连云酒楼，收集各种珍贵药材，为顾惜朝研制药物，继续解毒。
这需要强大的财力支撑，这就是棋亭令牌诞生的原因。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研制出了离归。
离人，当归。
他联系上了傅晚晴，要对方将人带来连云。
然后。
离人，已归。
“惜朝，这是什么酒？好香。”
顾惜朝挑眉一笑：“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这是一个字谜，谜底是一个心字。
“谁的心？”
“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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