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魂离为着那魂离草三五日就往西苑去,管事自吃过亏后再不敢同魂离多舌亦不敢日间当面为难汇文,只变着法短食少粮。
惠国刚平,全军调养生息,兆棠除了去朝中议事都呆在府中,只是常常寻不到人。魂离同往日一般去到西苑中照看那几苗魂离草幼苗,还未踏进苑中,只见门口鬼鬼祟祟蹲着一人,青蟒武袍,肩披红褂,腰中挂着青铜佩剑,正是刚下了朝还未换衣的平国将军吴兆棠。魂离冷笑一声,目不斜视自兆棠身边经过进入苑中。兆棠一惊,慌忙站起,装作恰巧路过,低着头匆匆走了。魂离自背后看着他,只觉好笑,原来这威武将军也有无措的时候。
汇文在苑里施肥,浑然未知,见魂离进来也只是微微颔首示意。魂离进来后也不多话,自顾自的摆弄那几株淡蓝色的小幼苗,汇文看不真切,除了每日浇水魂离并不让他接手。汇文心不在焉的舀着肥料,这些日子每日心里的期盼便是魂离能来,西苑荒凉,能有人在那里,不管她是不是同他说话不管她是不是用正眼瞧他,只有这个时候汇文才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活着的人。但那个人,却是兆棠的妻。
汇文想,再可怜也不过如此。
魂离吃完午膳在屋里小憩了半刻,每日给魂离草喂食的都是魂离的鲜血,其实并不需要呆上许久,只是魂离每每一有动作,汇文便立刻转头看过来,那眼神带着小心翼翼的期望,分明在说多留一会儿,魂离便迈不开步子,只要不走,哪怕她再冷漠,那人也依然兴高采烈,眼眸中光亮的神采只让魂离觉得如针扎一般,只有在对这个世界不敢再保有奢望的人,才会因为一些小小的赏赐而受宠若惊,哪怕这并不算得上一种赏赐。
想到汇文,魂离又忍不住想去西苑看看,她清楚整个将军府记挂住他的也许不过三人。而这三人中唯一能见到他的只有魂离,实在讽刺。魂离去东厢见过汇武,那清瘦俊俏的孩子颇受欢迎,平素里就帮着李先生整理书册,安安静静话不多,只是偶尔吃着饭会问人,“给我大哥送饭了么?”下人虽并不待见汇文,却对这个刚志学的孩子难免疼惜,哄着他说大哥在府里做工,吃喝用度都未曾亏待。汇武听着默默放下碗筷,心里清楚大家在骗他,可他没有任何法子,只能每日少吃一些,留了最好的饭菜放进随身的布兜里,他总想着哪一日在府里走着就能遇见大哥,就能把这些好吃的留于大哥。可他从来没遇到,半夜下人偶尔会听见细微压抑的啼哭声。汇武最怕,他那自出生以来就为他撑着一片天的大哥,不在了。
不出所料的遇到了又是恰巧路过的兆棠,魂离摇头叹息,一个痴守,一个痴缠,终不会有结果。汇文本以为今日魂离不会再来,见着人立刻高兴起来,但半边脸扣在面具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唯有一双眼眸晶亮。魂离待了不过一刻,有人嚷嚷着来送饭。魂离皱眉,这都申时怎么才来送饭。
送饭的下人把集了剩菜剩饭的木桶往门口一扔,人就走了。汇文看了魂离一眼有些尴尬,低垂着头揽住木桶,用断了一截的筷子翻捡木桶里的饭菜,今日伙食剩的不多,只有些没人要吃的菜根和些鱼骨之类的边角料,汇文极小心的把饭拢好盛于碎了边的瓷碗里,然后夹了菜根在饭上铺好,接着把鱼骨上剩下的些许肉末渣子刮下来抹在碗边,勉强凑齐了一餐饭,才低头吃起来。
魂离心里一紧,同样的菜式,她因为不合胃口只夹了两三筷子就不再动手,而汇文却只能吃两三筷子。
汇文努力的吞咽着饭菜,从小母妃罚他的手段便是不准进食,所以他最害怕饿肚子,以致长大后只要感觉到有一丝丝的饿意就控制不住的疯狂进食,而原本就被折磨的不堪的肠胃更受不了这样的暴饮暴食,只要吃了就会吐。哪怕时至今日依然无法改变这种情形,汇文边吃着边忍不住胃部泛起一股酸意,又是想吐,汇文忙抬起头扼住喉咙,不让自己吐出来,现在的食物对他来说尤其珍贵,而他必须保存体力,一点都浪费不得。断断续续的吃完一顿饭,汇文已是满头大汗,腹部极为不适,想吐不能吐的感觉让他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