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之王天下也,茅茨不翦,采椽不斲①;细粢之食,藜藿之羹②;冬日麑裘,夏日葛衣③;虽监门之服养不亏於此矣④。禹之王天下也,身执耒臿以为民先,股无胈,胫不生毛⑤;虽臣虏之劳不苦於此矣⑥。以是言之,夫古之让天下者,是去监门之养而离臣虏之劳也⑦,故传天下而不足多也⑧。今之县令,一日身死,子孙累世絜驾,故人重之⑨。是以人之於让也,轻辞古之天子,难去今之县令者,薄厚之实异也⑩。夫山居而谷汲者,膢腊而相遗以水;泽居苦水者,买庸而决窦。故饥岁之春,幼弟不饷;穰岁之秋,疏客必食。非疏骨肉爱过客也,多少之实异也。是以古之易财,非仁也,财多也;今之争夺,非鄙也,财寡也。轻辞天子,非高也,势薄也;重争士橐,非下也,权重也。故圣人议多少、论薄厚为之政。故罚薄不为慈,诛严不为戾,称俗而行也。故事因於世,而备适於事。
注 释
①尧统治大下的时候,茅草盖的屋顶不加修剪,栎木做的椽子不加砍削。意思是说尧的住房很简陋。茨(cí):用茅草或苇子盖的屋顶。采:通“棌”,栎(lì).木。斲(zhóu):砍削。
粝粢(lìcí):泛指粗糙的粮食。粝:粗米。粢:通“糍”,稻饼。藜藿(huò):泛指野菜。藜:野菜。藿:豆叶。
②麑(nì)裘:小鹿皮做的袍子。麑:小鹿。葛衣:葛布做的衣服。
③监门:看门的人。服:穿的。养:吃的。亏:亏损,短少。此:指代上述尧的供养情况。
臿(chā):锹,掘土的工具。先:在前面,指带头。股:大腿。胈(bá):大腿上的肌肉。胫(jìng):小腿。
④臣虏:奴隶。奴隶社会常以俘虏为奴隶。
⑤让天下者:让出天子地位的人。去:与“离”对用,义相同。
⑥不足多:不值得赞美。多:称赞。
⑦县令:一县的长官。累世絜(xié)驾:指世代乘车,表示不失富贵。累世:世世代代。絜驾:套马驾车。絜:围束的意思,这裏指套车。
⑧轻辞:轻易地辞去。薄厚:指利益大小。实:实际情况。
⑨山居:在山上居住。“山”与下文的“谷”都是名词作状语。谷汲:到山谷裏去打水。膢(l6u)腊:泛指节日。膢:楚国人在二月祭祀饮食神的节日。腊:冬十月祭祀百神的节日(秦始皇改在十二月):遗(wèi):赠送。
⑩泽居:在沼泽低洼地区居住。苦水:苦於水患。买庸:雇工。庸:“佣”的本字,给人做工。决窦:开挖渠道。
饥岁:荒年。五谷不收叫饥。在古代,“饥荒”的“饥”,不同於“饥饿”的“饥”。饷(xiǎng):同“饷”,供给别人食物。
穰(ráng)岁:丰年。穰:丰收。疏客:关系疏远的客人。食(sì):拿食物给人吃。疏:疏远。骨肉:指亲人,这裹指上文的“幼弟”。 易财:轻视财货。易:轻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