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奕看着顾泽益，也许从顾泽益身上，能找到一些关于姿霖的过去。顾泽益拿着试题一会就冷静下来：“你认识她？”“谁？”顾泽益抬起头，小奕看到他的眼中隐隐有泪光闪烁。“王姿霖。”小奕愣住了，果然，顾泽益跟姿霖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小奕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其实小奕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不承认也不否认，也许是自私，也许只是想保护姿霖。小奕还是把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顾老师，你认识她吗？”顾泽益苦笑了笑：“岂止认识。”“那…这个王姿霖是谁？”小奕假装并不知道。顾泽益仿佛一下掉进了记忆的深渊，那是一段痛苦的记忆，顾泽益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它从遗忘里翻出来。有的事情就是这样，一件你痛苦的记忆，你怕受伤，把它严严实实得藏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某天突然再被发掘出来，除了老友似的有好久不见的感慨，还有源源不断的悲伤。

顾泽益看起来很痛苦，他伸出双手紧紧得抓着自己的头发。双眼紧紧的闭着。小奕本来还想从顾泽益这里知道一些关于姿霖的事情，看顾泽益这样的状态，估计也问不出什么。小奕默默的离开了办公室。

小奕被顾泽益奇怪的举动弄得莫明其妙，可也没有办法，人家不愿意说你非要问也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答案。一直到放学，顾泽益都没有再找过小奕。这天放学天气特别差。低低的云黑压压得直叫人喘不过气。小奕好像觉得有事要发生，放学之后小奕急忙敢回家。在楼下小奕看到自己家的窗户并没有发出光亮，母亲不在家，那只有姿霖一个。小奕走进家门，直奔向浴室，打开灯。昏黄的灯闪了闪，没有完全熄灭，只是暗了下来。小奕看到米黄的浴帘变得一片血红。他飞奔过去，一手拉开浴帘。浴缸的水龙头没有关紧，还有小股热水在往浴缸流。姿霖躺在浴缸里，透彻的水变得血红，不，那不是水。是血。是姿霖的血。浴缸旁边的墙壁上，鲜红的血液写了三个大字：顾泽程。

顾泽程。他是谁？他跟顾泽益有什么关系？小奕满腹疑问，他想伸手把姿霖从浴缸里拉出来，无奈根本碰不到姿霖的身体。“小刷！姿霖！王姿霖！”小奕跪在浴缸旁边，手扶在浴缸边，他想把姿霖喊醒。姿霖在水里的手腕，源源不绝得向外流着鲜红的液体，小奕第一次觉得无助。姿霖的过去，姿霖的死因，他都不想知道了。他只想姿霖能好好得待在他的浴室里，安安心心的刷地板，陪着他，给他讲解他不会做的习题。小奕哭了。先是默默的流泪，最后终于把心中的感情宣泄而出，他绝望的闭上眼。“喂…你…回来了啊…”

姿霖的声音很飘渺，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小奕睁开眼睛，那些努力想掩藏的泪水喷涌而出：“你没事吧…”姿霖咧开嘴角，向着小奕湿润的脸庞伸出手，苍白的皮肤半透明。“哭什么啊你，傻瓜…”姿霖从浴缸里站起身，方才鲜血淋漓的浴缸，浴帘，以及墙上鲜红的三个大字也不见了。小奕抹掉脸上的泪水，惊讶疑惑的看着姿霖。他想开口问，却害怕伤害了面前这个脆弱单纯的灵魂。姿霖不正视小奕的眼睛，小奕炽热的眼光让姿霖手足无挫，她知道他们不可能，人鬼殊途，古来如此。“想问就问吧。”姿霖轻轻的说。小奕有些犹豫，那是脆弱的姿霖，心里最深，最沉重的伤口。“没关系的。”姿霖伸手摸了摸手腕处那个骇人的伤口。“你是自杀的吗？”小奕小心翼翼的问。“对，割腕，就在这里，在这个浴缸。”姿霖看向窗外，窗户没有关，有风吹进来，姿霖的长发被风掠起。“那顾泽程是谁？”姿霖伸手把掠起的头发理好：“我因他而死。”小奕有些惊讶，姿霖的语气很轻很淡漠，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小奕能看出，在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背后，是站着多大的勇气。

“因他而死吗？”小奕想到了反常的顾泽亦。“那顾泽亦呢？他和顾泽程是什么关系。”姿霖想了想：“顾泽亦吗？他是那个人的弟弟。”姿霖也许是暂时还不能释怀，也许是逃避地不想提起，总之后来不管小奕再怎么问，姿霖也不肯再提半字。

那些见证过你落魄堕落日子的人，今生还是不要再有交集。有时候，错过，未必是一件坏事。

事情戏剧的发展着。顾泽程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在姿霖面前招摇过市，姿霖只是哭着想要挽回，无奈顾泽程只是淡淡的一瞥：你别傻了，我本来就只是玩玩你。姿霖很难受，那个傍晚漫长的公路中间，一个瘦小的背影在夕阳的余辉中被慢慢笼罩，无尽头的公路和女孩，除了逆流成河的悲伤，还有一忘无际的绝望。其实，如果姿霖回头看看，身后不远，还跟着一个少年。那个少年的眉眼，和绝情的顾泽程有九分相似。后来小奕找到顾泽亦，问他当年为什么不追上去，顾泽亦只是笑着遥摇头，那些曾经暗恋的人，也许不说出口，才是成全两个人的幸福。

后来的后来时间像回到了最初一样，所有人都以为姿霖从顾泽程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有人劝道：不过一个如此不值得的男人，姿霖都一笑置之。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姿霖已经释怀的时候，传出姿霖的死讯，x大数学才女王姿霖，因情自杀。可悲的是，到死，都没能换回那个绝情的顾泽程。

这些经过都是顾泽亦告诉小奕的。那天顾泽亦把小奕叫到了校外一家小资情调十足的咖啡馆。顾泽亦说完之后淡淡得捧着面前的杯子。小奕看着顾泽亦的眼睛，问：“那个跟在姿霖背后，看着她的身影被夕阳的余辉吞食的人，就是顾老师你吧？”顾泽亦仿佛嘲笑似的：“她从不肯回头看看，哪怕一眼。”“那你哥哥，那个人呢？姿霖因他而死，他都不为之所动吗？”顾泽亦缓缓吐出：“他死了。”小奕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姿霖死讯传出那一天，我哥他跑出去，就没有回来。后来我们在姿霖家门口不远的公路上找到了他。”

小奕想，姿霖也许还不知道吧，不然怎么会一直留在浴室不肯走呢。不行，姿霖不能走，小奕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顾泽亦和姿霖看起来都不想提起这个悲伤的故事，而小奕却把这个伤口再一次暴露在日光世下，一定对姿霖伤害很大吧。小奕回家了，进入浴室的时候姿霖依然蹲在地上拿着小刷子刷地板。小奕在浴室门口没有吱声，他才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看她。她很瘦，可能自杀之前也挣扎过很久。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敢用冰冷的刀子割破细嫩的皮肤，薄弱的血管。她的侧脸很好看，睫毛很长，尽管身体呈半透明状，也能看出她吹弹可破的肌肤。小奕很想从后面抱抱姿霖，可是他不能。他知道这个女孩子经历过太多，而采取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对这个肮脏的世界的绝望。“姿霖。”小奕轻轻的喊出她的名字。“嗯？”姿霖停下手里的事，回头。“你回来啦。”小奕点点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要说什么，面对眼前这个灵魂，有太多复杂的情绪在小奕身体里挣扎。姿霖洗了手，在浴室里飘。“你们数学老师姓顾是吧？”姿霖问。

小奕诧异的看着姿霖，要解释吗？该怎么解释？说自己偷窥了她的秘密吗？“我在你习题上看到你教师签名。”姿霖解释道，伸手把习题翻开，指着上面，顾泽亦的签名赫然在纸上。“嗯。”小奕把习题收起来，他想，不看到，就不会让姿霖处景生情了吧。姿霖看着小奕。眼前这个男生是个怎样的人呢？是一个能看到她存在的人，是一个害羞还要死撑的人，是一个愿意陪她在厕所待上一整天的人，是一个数学白痴的人，是一个看到她临死一幕哭的人，是一个了解她过去的人。尽管如此，那又怎样。人鬼殊途。她改变不了。

小奕找了个理由，从家里出来。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逃避，他不能再面对姿霖，是他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小奕在楼下花台坐着望天。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姿霖。姿霖偏头微笑的样子，姿霖低头刷厕所的样子，姿霖认真讲习题的样子，姿霖绝望的样子，姿霖发呆的样子…姿霖，王姿霖，为什么会纠缠上你，为什么。

日子过得飞快，墙上的日历哗哗的翻过。这段时间里小奕和姿霖都没有再提起姿霖死因这回事，小奕仿佛有那种错觉，错觉姿霖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一个人一样。小奕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冲进厕所，然后会在厕所待很久，母亲总是一催再催，小奕才依依不舍得跟姿霖说再见。姿霖等小奕离开去学校了，就认真努力的刷起厕所浴室来。偶尔姿霖会搞点小恶作剧，比如把灯泡弄得一闪一闪的，母亲以为灯泡坏掉了，就会让小奕搭上梯子去换灯泡，然后不等小奕换灯泡，灯泡就突然自己好了。然后的然后，小奕就会教育姿霖不准搞恶作剧。姿霖每次都会诺诺的答应着，下一次又接着玩得不亦乐乎。渐渐地姿霖笑得多了，似乎淡漠关闭的心门被打开。姿霖因为死的时候也才十七岁，由于灵魂不会增长年龄，所以不管心灵外表，姿霖都是少女情怀十足。（姿霖：黎哥我不是少女情怀十足…我本来就是少女… 黎哥：女人到死都是少女… 小奕＆姿霖：走你… 黎哥：（咆哮帝上身）把你们俩写成悲剧！小奕＆姿霖：好吧，你赢了，我们不发表意见。黎哥：哦耶…）

小奕也曾让顾泽亦去见见姿霖，顾泽亦说要考虑考虑，可是后来小奕得到的答案依然是不去。小奕想顾泽亦这样做也许没错，也许错了。因为人不可能只活在过去，小奕想姿霖也是，姿霖不要永远活在回忆里，不要只有过去。因为小奕想和姿霖有未来。他不知道，他的决定，将把姿霖推向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