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苏子』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你在树下穿着白色衬衫,温柔地笑着,我的狼狈我的麻木倒映在你的眼中,面无表情。
你过来把我扶起,那双手那么温暖,你笑得风清云淡,轻轻地问我有事么。你丝毫不介意我身上的泥土污染了你身上的白衬衫。
你把我带回了你家,小小的一方天地被你布置得很温馨。你说,[苏子,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 你说,我们。你说,家。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这些词的真正意义,只是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你会养着我,我再也不会饿肚子了。
我从来不开口说话,你一度以为我是声带有问题,直到一个心理医生诊断出我是自闭症,重度自闭症。
看着你脸上凝重的神情,我的心一点一点朦胧,像在雾中一点一点模糊。
我拉着你的左手,在纸上写,[阿墨,我的病是不是很严重?][阿墨,我们别治了。][阿墨,如果我离开了,你要好好的。]:你的眼神忽然变了,很奇怪,只是空气中有种让人想落泪的东西。你蹲下来,紧紧地勒着我,你说,[苏子,不会有事的。][苏子你不会有事的。][苏子。]你一次一次地重复着,我感觉我肩膀处的衣服湿了,你一直蹲在那里,没有起来。
我们在一起生活了五年,这五年,有人说我是哑巴,有人说我是野孩子,你会大声向他们吼。
[我家苏子不是野孩子!他是我的孩子!我家苏子不是哑巴!他只是太乖太安静了!]
你用身体保护着我,却忽略了我只比你小五岁这个事实。
[阿墨,我不是小孩子。]我拽拽你的衣角,用手笔划着。
你低头看着我,眼底像隔了层雾,朦朦胧胧的。
五年了,我已经长高了许多,只是你却还是没长多少。
你说,[苏子,你知道么。这世界上有一种人干净得像一张白纸,总是会有一种让人把所有东西都给他的冲动,把自己的灵魂,自己的所有,揉碎,全部都给他。都给他。想保护着他,不想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想让他永远那么干净。想让那张白纸,永远都是白色的。苏子,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你,就是这么一种人。]你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似叹息,似哀婉,旋转在我的耳边,不停地转动,转动,没有停下,直至我的世界一片晕眩,一片模糊。你说[苏子,让我来保护你好不好。我想要保护你。不想让你的世界,被我所不了解的色彩渲染。]
我抬头,看着你时,仿佛是隔了一层雾,可我还是点头了,想要相信你。
接下来的生活很平凡,你边上大学边打工来养这个家,总有人来劝你把我送走,去找个女朋友,这时候你会笑着摸我的头说,哪里需要什么女朋友,有苏子在身边我就满足了。
可是,打破诺言的却是你自己。
在你大二那年,你领回来一个女生,娇小甜美,你对她始终宠溺有加,一顿饭你只忙着给她布菜,却忽略了我因为胃疼而蜷缩在一边。你第二次领她回来时,你出去买菜了,我看到那个女生对着我笑了笑,有着说不出的奇怪。然后他忽然就倒在了地上,那里是一片碎玻璃渣,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扶她,你就冲进来扶起她,忙着给她收拾伤口,我沉默地站在一边,直到你忙完送她回家,才走向我,你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低垂眼帘,却始终不肯看我一眼。
你让我坐在沙发上,然后你自己也坐上去,面对着我,你说,[苏子,告诉我是为什么。]你的声音很轻很轻,我几乎听不见。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像隔了一层雾气。我说,[阿墨,不是我。]你只是低头冷冷一笑,然后抬头,五指并拢,带着一股风向我脸上扑面而来。我觉得左边的脸高高地肿起。眼前忽然浮现出你说着要保护我时脸上的信誓旦旦。所有的记忆,一起向我扑来。你的一切在我脑中都清晰无比。
你说,[有苏子就够了。]可是,我知道你是不够的。我第一次说话,是因为这个女生,你第一次打我,也是因为这个女生。
只是啊,阿墨你不相信我。我知道,只有苏子是不够的,你还要有家庭有事业,你会拥有一切,只是不管怎么算,都算不出苏子该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出现。阿墨,你的人生里,没有苏子。那五年只是南柯一梦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