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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经年、冷暖自知】金貂应让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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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貂应让侬
作者:一寒呵


1楼2011-11-27 13:13回复
    【五】换此今生
      那少年临溪而照,身后马上那人张扬不可一世却又带了很深的眼色,溪水惊散,莲花清净缓缓起身。
      碧荷生幽泉,朝日艳且鲜。很清丽不媚俗,却又能惑人心意,一点朱砂封住的是什么?
      陈茜等着看这孩子还能说些什么惊人的话来,他却只是望着自己问,"你许我何?"还是个聪明人,不惊不惧,带些年少的骄傲,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映着天光看见他肩上染上青草色泽,微微带了泥泞,陈茜立时动了心念,他想要什么?"许你一世荣华。"
      他竟也真的颔首,"好。"
      陈茜哈哈笑起来,乱世四方称霸,谁不求一个安稳,果然。那便来换吧。
      他于那马上微微眯了眼去,日光升起,"赏你一个名字,不论你曾经叫什么,以后跟着我都叫这个名字。"
      少年目光一闪,分明知道他是故意地刁难,连个名字也不问,跟了他去,以后什么都是他的,名字也无所谓,陈茜说叫什么,你便要叫什么。
      他侧过脸去,等着他想个名字出来,"莲绯子碧,高华不染。叫子高?"陈茜挑了声音,见他忍耐的眼神静静等着,探问的口气也给了他一个说不的机会,那莲花一般皙润的颈子微微一动,他似是要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说,只是颔首应下。
      不说谢么?骄傲的孩子。
      陈茜沉吟一刻问他,"姓什么?"好似是突地想起来他也该有姓氏一般随意。
      "韩。"
      "好,韩子高。"这便定了他此生的荆棘,韩子高站在他马前,听着这名字却也当真比自己乡野间上不得台面的蛮字要雅得多,那便随意罢了。
      "韩子高,牵马。"陈茜掸掸袖口露水,这林子里更深露重,清晨雾气甚浓,只这一时半刻便湿了衣襟,恍若有些不满,他并不抬眼,把玩着那缰绳下了命令。
      余光里,布衣少年却是不动,他突然回过身去望那溪水,陈茜大了声音,"韩子高?命你牵马!"
      他却只是顺着那溪水走,陈茜循着他目光望过去,却是在看那柄剑,刚要再开口去,他却突然一步埋入了水中,再度惊起涟漪阵阵,"韩子高!"
      激荡起的冰凉水汽清清凉凉拂过陈茜面上,蓦然清明,韩子高一步一步踏进溪水之中去寻剑,他收了自己,这剑本是已经再无必要,可是却又舍不得。
      算作是自己这么多年来的一份倚靠,他还是想着带它一同走,溪水冰凉湿了衣襟,不管不顾地过去拔起剑来。少年倚剑而立,清净秀妍的莲花之色,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莲华一色,宛在水中央。
      陈茜目光凝聚,忽地打马上前,马蹄入水嘶鸣于野,韩子高寻了剑,就要伸手去牵马,陈茜见他如此却突然俯身下去握住他手间,使力扬臂一把将韩子高带于马上。他正是坐于身前,陈茜微微笑起,见他衣裳濡湿,面有惊讶,却是一瞬,很快扬起首来回身望他。
      万水千山之后波澜顿止,溪面依旧平静。
      陈茜凑上前去看着他的眼睛,已是极亲昵的姿态,不管不顾地微微嗅起,这么布衣低微的少年,身上竟似有莲花之气,"多大年岁?"
      "十六。"
      "真好……十六,我十六的时候已是杀伤无数……"这少年却依旧以水净手,骄傲的眼光。
      他的手至他颈侧,"真美的人。"满意地看得少年皱眉,却也不避,"这一走,你可知道……我说什么,你便要做什么,我不喜欢无端地给予恩惠……听话么?"
      "许我安稳,许我荣华,为何不同你走?"答得理所应当,却是眉心隐痛,没有办法,他再一次想起离开家的那一日,满山遍野无名的淡黄花朵。
      总是这般,走了就回不去,他今晨同他走了,怕是真的再见不得爹。朱砂一点,可若不付出去换取,如今这样的世事没有人肯平白无故许你何物,韩子高起码还有可付出的资本,他便该庆幸。
      陈茜想起旧年里的小村,"记得你还有爹在世,是否还有个妹妹?"
      "是,爹尚在,郁书本是自幼起一同长大的邻人孩子……都是你当日所为……"他也不避讳,"如今只剩她一人了。"
      陈茜若有所思,韩子高望着他深得不见底的眼色又开了口,"我同你走便是。"带了些紧张,陈茜不禁又是笑起来,"为何这样?我不是要害他们,既然你这么听话,那便先给你些离家的奖励如何?"
      韩子高一愣,总是不知道这人想做些什么,听得询问自己,"家人先下居于何处?"
      他如实道来,陈茜回身吩咐,"寻处安静大院,安排他们迁入。"
      "是。"
      韩子高听了微微安心,却又担心爹的病情,"我爹病得厉害……我想请大夫去看看。"这时候说起话来便还是十六年华,忧心之色顿显。
      陈茜将手覆过他腰畔,勒马转身,"那便看你今日表现,若是听话,我将你爹接至县侯府诊治又有何难?"
      韩子高默然无声,马蹄扬起陈茜策马而去,少年还未曾有过如此经历,战马涉水嘶鸣,扬起上首来他不由下意识地向后有些躲闪,陈茜牢牢地锢禁他腰侧,身后一众纷纷上马随之而去,嘈杂之中却好似听见那人开了口。
      极温柔安定的口气,在他耳畔,"别怕。"
      他有些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再想确认却是已经全然听不清楚。
      


    5楼2011-11-27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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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不成你想穿着这身脏东西在这府里出入?"声音很明显带了不耐。
        韩子高又是向着他伸出手,"我自己换便是了。"
        "脱!"
        内室不过他们两人,韩子高却是第一次如此受人命令,忽地便起了执拗,眼见这人咄咄逼人,忽地向后靠着,修长的腿安稳延展开放在榻上,放松的姿态。
        像只沼泽中的小豹,忽地伸出了爪牙。
        陈茜的目光果然随着这动作一动,却又很快复了幽邃,俊逸脸上浮出笑来,"怎么?这么快就想明白了?"那少年分明是再不设防地舒展开身体,陈茜看着,"那便脱吧……"
        韩子高慢慢褪下污了的粗布衣裳,灰白色上面还有些湿了的碎草屑,指尖亦是修长纤丽,扬手褪下衣服却是挂在臂间,忽地松手丝毫不见羞愤,只是很清明的眼色,"治好我爹的病。"
        陈茜笑起来,果然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好,继续。"
        韩子高吸了口气想也不想干脆地将衣裳统统褪净,便是来换罢了,平等交易,他什么都没有,若是想要一朝安稳谈何容易,陈茜既然有兴趣,那便也拿自己想要的来换。
        如今这样的世道,白骨乱蓬篙,谈什么都是废言,若想活着,那本身便是场和命运的交易。
        给了你机会,看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活下去。
        十六岁的少年风情,清晰地骨骼轮廓,面上一点玲珑似血朱砂眼色,褪尽了所有坦诚在他目光之下,依旧是淡淡骄傲的眼神,陈茜不由有些恍然,慢慢走去将那干纤长清白的人拉过来,两人目光对视,想从韩子高眼里看出些惧怕祈求,却只是很安然地等待。
        于是想要吓一吓他,手放在润滑的腰侧一动,韩子高下意识地有些闪躲,却是被他整个人抱在怀里,匀称美好地骨上陈茜重重按压,扣着少年的肩便将吻落在胸前,立时便觉出挣动,到底是怕的。
        韩子高听得他低低地笑声,只得闭上眼去。
        名字,人,都是他的,既是愿意换,总是有代价的。
        陈茜却只是抚过他周身,"怎么生得这般惑人……"面貌的清润美好竟不似男儿,可这分明的身量也丝毫不逊,又觉得这少年依旧是偏瘦身形,膝骨清晰可见,玉一般的珍珠色泽。
        看着他闭上眼去再也不去挣动,"韩子高……怕不怕?"
        少年摇首。
        等着一场旁人嘴里议论过的不堪,却又觉得他再无其他动作,忽地什么东西清凉凉的触感披在身上,睁眼一望,绯莲红色的绸衣搭在他肩上,陈茜竟然真的亲手替他穿衣。
        "我……"这倒让韩子高有些不安,他勉力想自己动手,陈茜却很是哄劝地口气,微微搂在肩上,抬起他的手来,眼里都是安慰,"别动,听话。"
        韩子高望着他的眼睛真的没有再动,在他眼里看见某些珍视的光,不知道是不是对着自己,那一瞬间的口气却很让人平静。
        让他想起旧日里的野花,满山遍野,有很温暖地熹微光亮。
        这少年柔顺听话的模样,又像只漂亮的小猫。陈茜亲吻他的额角,一点一点把那绸衣给他换上,温热的手至他腿间的时候,修长的腿形略略一动,陈茜轻轻扣着,"我现下不想,先把衣裳换上。"
        他便松了腿上的气力去任他慢慢替自己换好一切去,陈茜似乎很是好奇眉心那一点赤色,总是吻在上面看他颤动的睫羽,一身赤红色的绸缎,白净美好地肤色衬得格外勾人眼目,"韩子高,以后便穿这个颜色,听见了么?"
        豹子的眼色又寻了回来,韩子高竟是伸手碰碰他的袖口,见陈茜自己深重的衣袍,"可我不喜欢这颜色……"
        "嗯?"陈茜微微眯起眼去恍若下一秒便要大怒。
        "太……昭彰了,我不过是个下人。"看得出这衣裳的不凡料子和染工,何苦一身绯红色泽惹人讥讽。
        陈茜难得地没有生气,拥着韩子高,看他白皙地脸色染上这绯莲色,美得不想放手,"我喜欢看你穿这颜色。"
        韩子高刚要再说些什么,那丝毫不允违背的人却是极缓和地口气,唇落在他耳畔,感觉怀里的人敏感地挣动,"我喜欢看你穿这颜色,所以…….以后都穿着好不好?"
        竟是在探寻的口气,韩子高一愣不知说些什么好,只能是颔首算作是答应。
        "来人!"下一秒便转了十二分地凌厉口气,门外立时有人恭谨地应着,"在。"
        "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
        "是。"
        他哄着这不知所措有些错愕的人,"一定把你爹治好。你放心。"


      7楼2011-11-27 1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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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六】困以金笼
          带他回了寝阁去洗净了池水污泥,陈茜拉过软垫来放在榻上,韩子高推开他的臂执意自己过去,沾了热水肘上的伤口更觉难忍,陈茜反手抬起他的臂去查看,"无事,骨头没伤便好。"
          韩子高倒好似也不是很在意,"竹裂扎了进去而已……"提到了竹字自己噤了声音,好似这个字异常特别,每一次略有触及便能见到陈茜不再一样的眼色,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算是遗憾么?
          这一次那苍青色的人影依旧没有动,离兮送了伤药进来,陈茜坐在榻边看着韩子高自己敷上,半晌叹了口气,"过来。"白皙的手臂从暗赤色的衣袖中探出来,微微扭转过一侧,撕开的皮肉被竹枝划得形状可怖,陈茜不由探手过去,"万别落下疤才好。"
          韩子高皱眉望他,眼底又是那般带些危险性的光,"若是落下了,县侯是否便不满意了?"尾音挑起,分明负了气。
          毁了这好皮囊,是不是就真的再没有用处了……说完了也便自己慢慢覆上药粉,任他如何怒意都好,韩子高打定主意不去看他。
          陈茜果然被他激得动了火气,见他这般样子却又突然笑起来,"是。"过去指尖挑起他脸面来,韩子高猛然错身让开,他讨厌他这样的笑,还不若毫无缘由的震怒,陈茜被他甩了手去却是一点不见生气,"所以好好地护好自己,万别让我烦了……"说完竟是再不给他争辩的机会欺身上来缠住了唇齿,眼底一瞬清亮的骄傲让他压制住他下意识撑在榻上的双手,动不得的时候最美,却又喜欢见他那般固执地模样,分明是摔得一身伤,便是不肯认输。
          十六岁的清丽,蛊惑是在眉角眼梢隐隐探出来的枝蔓,却又带了刺。陈茜夺去他的呼吸之时忽然起了念头,若是剔除了他所有的尖锐真的锁在这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可是他不是他。
          韩子高的棱角是他最美的风情。红衣一动,负伤却又执意翻身向着那狂暴的烈马而去,真是不一样的人。陈茜一时软了心念,唇齿向下顺着那颈线直至清晰地锁骨之上,韩子高挣动间手上的药粉散了一室,白雾荡起,陈茜双手扣住他的手压在榻上,还有些隐痛的背抵在壁上,身前的人步步缠绵……又是某种温暖的错觉。
          陈茜瞥见他绸衣之下片片青色,双手本是于韩子高袖口之下按着他,这一见了即刻微微抬起指尖,扯住袖口的莲花纹路略一使力,绯莲红顺着两侧肩骨滑落大片,露出青紫的肤,韩子高动不得,任他如此有些愤然却忽地见了一闪而过的紧张,仅仅是太过于短暂的神色,努力去试着临摹苍青色的人方才模样,待到回过神来却已经望不见,是自己被这现世安稳弄得乱了方向么……从十二岁起,他已经太久没有这般安宁稳定的日子。
          每一日好似都在辗转都在忧心,日日夜里都在听着那窗外的动静,若是一旦有了嘈杂人声便需得起身查看,乱军四下横行,不清不白地惨死在暗夜里是太多人的归宿。
          韩子高不想。
          他看着那人轻轻吻在自己胸前撞得钝痛的淤青一片之上,"县侯……"想说些什么,看见陈茜微笑着抬起首来待自己说完,隐了一贯地暴戾之气,温缓得甚至让韩子高有些不敢望他,愣愣僵着迟疑了很久。
          陈茜的眼目很是深沉,却也正该是俊逸无双的年岁,算过来,其实比自己大上六七岁罢了,若是能够一直这般望着自己…..那暗红色的人突地被自己的念想吓了一跳,垂下首去低声开口,"药洒了。"
          "嗯。"他还是等着他再说些什么出来,有些期待地看着这豹一样,美丽得惊心动魄的少年,到底韩子高还是吸了口气,"县侯放手吧,我去把药渍收拾了。"
          "不用,叫下人们一会儿来收拾就好。"陈茜笑得更感兴趣,"你方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
          于是好似真的略有失望的样子,陈茜竟然也会有这样的表情,韩子高彻底无措起来,竟是真的晕开了绯红面色,那苍青色的人大笑起来揽过他在怀中,轻轻揉着,却是极敏感的胸骨,"好在都没伤及骨头,只是淤血怕是要疼几日……"手掌温热的力度明显让韩子高蹙眉闪躲,又笑得很是玩味,"你今日伤了,所以……"
        


        8楼2011-11-27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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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定要驯服它。"声音不大却很是坚持,陈茜掀起他的衣袍来让他自己看看臂上膝骨上的淤青,"这个样子了,明日定是要酸痛入骨起不得的,还是算了吧……无人能驯服它,寻回来的时候就是个坏脾气的畜生。"
            如玉肤上纵横淤血,青紫俱全甚是唬人,"这事情不是赌气便好的,不行便是不行,逞强也要看对事情。"复了那一贯的口气,心里想得他今日分毫之间便要教那马踏于蹄下,不由一凛却又不教怀里的人看出来,"明日我需出府,你不准乱走呆在这里。听见了?"
            韩子高争辩,"为何不准我出去?"
            "不准便是不准!"提了声音,分明成了命令的口吻,韩子高却也不惧直视他双目,陈茜缓了口气,"我会让你回去探望你爹,你想什么时候去?命人送你回去看看。"
            韩子高望着自己周身淤青,"还是……过几日吧。"
            "也好。"
            "我不会出府,只是不想被关在这里。"韩子高直白地说清,陈茜却是不松口气,"不行。"
            "县侯为何不准我出去?难道我需一直都躲在这寝阁中?"
            陈茜本是还想缓和地说些什么,韩子高却是突然起了气分毫不让,立时让他也厉声开口,"是又如何!这是我的府邸,韩子高,你用了我赐的名,入了我的府中,你当你是谁?难道我还需按你的意愿行事!"
            那少年一愣,却忽地望他低了声音,"是……我是谁?"他想起来陈茜说过,曾经把那个人捆在榻上。
            绯莲红色疏离开去,自己慢慢地拉好衣裳,陈茜不知他欲如何,只能放了手去,见那少年慢慢地离开自己靠在榻首,轻轻掸去浮沉药粉,其实身上是痛的,这般剧烈地和匹烈马争执累得耐不得,蹙眉依旧不放。
            半晌,他竟然伸出手过来,双腕扣在一起,递到陈茜面前,那人有些疑惑,"你?"
            "县侯也把我捆起来吧。"
            眼光盯着他衣襟上的饰物,非金非玉甚至不留一丝权贵影子,不过是截再寻常不过的凤尾竹。
            是想要留住的人,却没能留住吧。
            心心念念,所以努力想要找回他么?韩子高讽刺一笑,"县侯还是把我捆起来吧,否则……"
            陈茜眼底腾起火光,"否则什么!"
            "否则你永远也寻不到他的影子。"
            "韩子高!"陈茜几乎是瞬间而起扬手甩在他脸上,红衣不动,被他盛怒之下的气力逼得唇畔见血,却依旧是执拗地望他丝毫退让都不肯,陈茜更加忍不得,"你不准提他!我说过不准你提起他!"
            韩子高有些累了,微微俯下身去躺在角落里,"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带我回来,可是我不会哭,也不会求你,我们只是彼此交换各自所需,县侯,若是你真的想要全按你的想象……那便捆起来吧,毁了交易的公平,我是你强行囚禁的男宠,你想做什么都好……"
            其实本就是一无所有,他是陈霸先亲侄,如今权倾一方,何况人人心底清楚,梁帝生死尚且还在陈氏手中,他韩子高算什么。
            一个旧年里偶然见得的孩子么,如今大了些,或许这脸面还和他的意,抢回来是要绑起来还是要锁住,从一开始就不是你韩子高能够选择的。
            一个禁脔么。
            是自己太可笑了。
            把脸埋进那软软的莲纹小垫里,他也没有办法,十二岁的一柄剑给了他太多的希望,乱世离散,倚剑似乎就能暂得气力,好似拿着这剑就有一丝努力活下去的信念。
            为什么,他也不知道。
            今天实在是太过勉强,身上疼得想要散了架,韩子高慢慢地探手去寻那柄剑,冰冷的利刃他也不怕伤了自己。摸索到了自己拥在怀里。
          


          9楼2011-11-27 13: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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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疏密莲动,不仅仅是淤泥之中的根叶,若是长成带了尖刺,就似他这般危险的美,分明是想要去问,又缠上了唇齿,"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因为绝望而恐惧,什么时候会丢了这骄傲?
              韩子高含糊不清的语意被他含下,微微松开些,就见得格外明眼了的唇色,"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陈茜动作稍止。
              这一次轮到韩子高觉得可笑,"县侯忘了么……那刀口离我家人,不过便是一念之差罢了,你怎么能够理解那种感觉?"他想陈茜终究为那施暴的一方,怎么能够理解屠戮所带来的惨剧,怎么能够理解他刀口之下人的性命轻重?
              陈茜覆身压住他倒在软榻之上,"那时候,你绝望到恐惧……"喃喃念着什么,去挑他衣带,漆黑之下动作不甚分明,等到觉出来的时候,他的腰际已经被他扣紧,"你猜,我会不会怕?"
              吻落在胸前,温热的触感让那绯莲色的人有些挣动,徒劳教那缎子的衣裳滑得控不住落势垂在臂上。
              "会。"答案笃定得让陈茜惊讶,抬起首来至他面上,"子高,这么肯定?你可知道……陈茜是没有心的人。"
              零星月华之下少年他的眸子像要烧起来一般,本是那么清冷的银光,竟是要带起他朱砂之色的焰,陈茜不由低声叹息,"你……有时候,让人觉得美得害怕……"
              身下的人却忽然抬起手来,一动之下两个人都有瞬间的犹疑,韩子高很少有所回应,他不抗拒什么却也一直都算不得迎合,这一次忽地抬手伸向陈茜,扣在他未褪的宽袍之上,微微开了口,"若你是人,陈茜,就定会有心,你只是……觉得若是无心,便能安然背负罪孽,是不是?"
              那榻上清丽的人定定看他说完止住,忽地扬手扯开陈茜墨玉色的袍子,本来是谁控制了谁,突然都变得不分明,韩子高微起了上半身来拉开他的衣裳,胸口狰狞的一道伤疤。
              他记得这道伤,陈茜胸口横斜而下巨大的痕迹。
              "这是谁伤得?"平静到了极致的口吻,韩子高的凛冽从来不会随意被谁掌控,他竟是直直地看着陈茜追问,"谁,伤得?"
            陈茜同他对视,出了彼此眼底的光芒再见不得其他任何,忽地一把将韩子高甩在榻上按住了后颈,暗色的长发瞬间被荡开,那妍丽的人面颊蹭在织锦的绣迹上但觉陈茜气力之大隐隐痛楚,依旧是不依不饶地执拗地将自己的话说完,"每一次你动怒,都是因为你受不了,而你之所以受不了,是有人给过你这道伤疤,对不对!"最后根本便不是探寻,完全就是一种肯定地质问,陈茜手上渐渐使力,半俯着的人脊背之上映出月华千层,挣动手间连带起那蝴蝶骨上深浅顿时丧了清明,陈茜不再同他多言,疯了一样按着他,韩子高几欲回身微侧脸去挣开他手臂禁锢,一双眸子里的冷焰烧得人浑身炸开一样的控制不住。
              黑暗中谁的手一把推了那繁冗的深浅缎子,来不及反应就被身后的人毫无预兆地冲入,他瞬间周身痉挛到连声音都发不出,"啊……"陈茜吻落在肩后,分明被他的疼痛弄得同样难耐。
              韩子高僵在那里咬着脸侧的发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陈茜探手拉开他的发,"若是不给你些教训,怕你就要忘了谁才该是被质问的那一方……"说着却借着一丝光亮看见他唇角的血,立时松了手劲,"为什么非要让我动气!"手欲转过他脸来,韩子高却非得僵持不动,彼此力气消耗之间带得下身痛楚更甚,惊叫出声。
              觉得好像是要被撕开了,有种极冷的感觉一直蹿上脑顶,韩子高忽然想要躲开,陈茜这才见得他终于缓过一口气,那唇上却都是破碎了的血迹,伸手去掩住他口齿之间,"别动。"被阻止了一切话语剩下眉心朱砂鬼魅非常,韩子高抗拒地眼色让陈茜缓了口气,"别再乱动,若是不想死,就放松些……"这个样子僵持下去,非要弄得折磨死了两个人,韩子高并不是不懂得的,一时也松了气力,却不想陈茜的手指瞬间探入他口中,"陈茜!"
              注意力瞬间全回到了唇齿之间,身后的人低笑便彻底让他再无了开口的力气,顾不了许多竟是狠狠地咬在了他手上。
              陈茜却是毫不在意。这般全无任何准备地境况他定是会受了伤,韩子高但觉得自己所有一切都被这反复碾过伤口一般的酷刑折磨,不由地伸手死死地扯住那锦被将脸埋入。
              每一次他无助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总是这样的试着去接受,或者说……也仅仅是一种逃避的方式罢了。
              陈茜被他如此弄得突然想起了今日的巷子之中,也是这样,还是会……怕的。
              缓了动作吻在他背上,慢慢地抽手去捧他的脸,抬起来的时候觉得湿湿凉凉,错愕之下他来不及开口问,先见了那锦被被韩子高一拉之下竟是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金线绸面细密织锦,刚则易折,而这般柔软的东西反倒是最不易撕扯而开的,韩子高竟是……从中一分二扯裂了锦被。
              是太过难忍了么。
              "好……没事了。"反倒是身后的人有些匆忙地便欲抽身而去,韩子高突然开了口,不肯回过身去却是低哑了的声音,"你到底为什么……是谁伤了你?"
              他还是要问,无论你怎么想。
              他是故意压着自己这般的模样,他是故意在身后不肯让他再看见那道伤疤么,那么说起来,陈茜是真的异常在意。
              陈茜哈哈大笑几乎是被他弄得无奈到了极点,"你已经这个样子……还非要……非要去探问你不该知道的是不是!"
              咣铛一声什么东西沉闷地砸在了地上,韩子高听得该是样极沉重的物事,却又想不起来,陈茜忽地止了声音,探眼于地上寻觅。
              那只竹笛。
              竹体中空……不该是这般声响……
            


            11楼2011-11-27 1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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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仓皇间急促的呼吸声忍不住地低吟,最后终于是被这人好似无穷尽地折磨弄得要崩溃一样,“你……”刚开了口就觉得自己声音都低哑得全不一样,到底是多长的时间了……被木头经年不太光滑的表面弄得后背隐隐的疼痛,偏偏韩子高一点不能放松,整个人一直处于极端地担心而又亢奋的状态动弹不了。
                暗色的枝断又有影子投在这难耐又怕出了声音的人面上,散开的暗红色花朵,映着绯莲色的绸缎带子,又是极致的撞色对比,冷白和灼人的红色。
                于是陈茜肯定这是种与生俱来的蛊惑,会稽水土究竟如何竟会养出这么美的人。陈茜又笑起来,好似看见了什么一直都在忍着不说,韩子高心下火起不由使力推他,两个人刚一拉扯起来就觉得远远地有脚步声。
                “啊--”偏偏这倔脾气的小豹子不安分地想要躲闪一下带的自己疼得再不敢动,陈茜笑得更大了声。
                “放开我……有人过来了。”
                “没事,你别出声……”陈茜说着用衣裳把韩子高围住清清声音。
                那脚步声戛然而止,“县侯?”是离兮的声音,但是好似跟着谁……离得还有几重山石,廊角的转势缝隙里看着地上的投影并不是一个人。
                韩子高愈发地紧张,明明觉得有人来了陈茜反倒是更使力气一点没放过他,周身凛冽的莲花气被逼得无法只能埋首在他肩上生怕不小心出了什么动静。
                “滚!”简洁地一个字就欲解决掉这不速之客,想着离兮还不明白么,听了不管是谁也该带走了。
                谁知道陈茜余光瞥着,那道在前影子猛然回身,紧接着似乎是她欲言又止,遮掩了半晌,“不……这……”
                遥遥地树枝摇晃刷刷地听不真切,“离兮?需要我再说一遍?”
                “不……县侯,有客……”
                “滚!”
                居后一些的影子微微摇首,率先离开。
                韩子高再也耐不住这双重的刺激率先受不了释放而出,眼前晕红的一片再也听不清周遭,陈茜最是清楚他这时候一定周身痉挛到说不出话,紧绷住的感觉让他也受不了,两个人一时同时失神,谁也想不及其他。
                等到渐渐平复下来之后才发现那边的影子已经退去了。
              “……县侯不是有意……他实是不知相国前来,相国恕罪。”离兮只得引他从另一边的廊下走,惊得就欲跪下。
                “不用往后去了,我明日再来。”金线的锦袍抖抖袖口,陈霸先沉着面色转身,“离兮?”
                “在。”离兮恭恭敬敬再不敢乱说话。
                “一会儿他问起了,不要说我来过。”
                “是。”虽然奇怪,她也是只能应下。
                


              13楼2011-11-27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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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子高一只手臂不便穿衣,陈茜又是成心落吻印在他肩膀不松手,韩子高刚好触及那配件刷地一声剑气四起,“好,我们回去,还有一件事……你一会儿再拔剑不迟。”
                  韩子高一愣,觉得他一直想说什么又几次忍回去,转念一想又觉得他这样子不可能是什么好事情,冷哼了一声发现自己一只手竟然有些起不来,恨不得把那衣带绕在陈茜颈子上勒死。
                  陈茜倒是干脆无比,扬起来那绯莲红的缎子直接把他裹起来就欲俯身去抱,十几岁的年纪身量虽然不小了,他却总是喜欢这样,韩子高躲开他的手一下撞在了柱子上,闷哼一声更觉得烦闷无比,“我自己走!”
                  “好。”过去拉他。
                  这下府后更加寂静了,恐怕是被陈茜刚才吓得都跑得远了。
                烛火燃起来,陈茜又添了笑意,忽地至他身前望望,寝阁的屏风后明亮的绯莲色,“这下……你可真是回不得家了。也好。”
                  很微妙的感觉,他回不去了,自己莫名的高兴,这野生的动物不会听谁的话,但起码这一时三刻他都脱不了这印记了。
                  韩子高突然有些紧张,“你什么意思?”
                  “自己去照照不就知道了。”
                  浣手的铜盆里浮起来的莲花纹路,韩子高只望一眼忽地退后,半天没有说出话。
                  “乱了。”陈茜反倒是气定神闲,“朱砂守得不是身……是心。”
                  韩子高迟迟不肯回过身来,突然无来由地害怕,这是因为自己动了心么……可以不承认,却都是要印证在这面上。
                  暗色摇晃着的一盆水,却晃得人心里发慌,散开了的莲花瓣一样,却有些浅了,竟不是那种沉淀的暗砂,方才散开了的头发,平添了三两分的不羁。
                  朱砂散了。
                还是闭上眼睛。
                  陈茜也就不去管他,兀自坐着饮茶,心里却想起来这孩子狠得厉害,可不要又起了什么念头,“子高?没事了……散开得像莲瓣,发丝遮一遮,旁人也不敢问。”
                  其实他很少安慰人,这样的话,就算是陈茜的宽慰了么。
                  韩子高微微探手入水,乱了,水乱了,他也乱了。
                  这一下,怎么样,也都要走到底了。
                  “子高……”陈茜换了软袍从外面拿进了些什么,看着他仍旧是一般黯淡了的面色,轻轻剥开,“吃石榴。”
                  他僵着身子乱了水面,一个男人,没那么辗转波折的心思,喜欢就是喜欢,也或许他的心太清明。身后有人浅浅安静的口气,空气里突然而起淡淡的石榴清香,“这下你手臂伤了,可惜我不愿意别人进来……就剩下我伺候你,好不好?”
                  给他剥开了一样绯色的石榴,新鲜地一旦摘下来放一放那颜色就显得更沉了,陈茜拉着他不再提那朱砂印,到了桌畔伴着烛火,他不说话,他也就只是笑,“这时候……还是个孩子么,害怕了?”
                  “为什么要害怕……”韩子高说出来自己却看着他递过来的石榴有些闪躲。
                  “我说了就会做到。起码这辈子到如今……陈茜自认还未曾失信于人。明天我把这笛子葬了然后进宫。回会稽吧……”陈茜手指一转,翻到了一侧,那石榴晶亮亮的内里就滚落了一些散在案上。
                  韩子高看着那烛火反倒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不是一定要回会稽……”
                  “张嘴。”
                  乱了的眉心,反倒是因为心里的起落今夜的他格外安静,也就真的张了口,酸甜甜地吃了下去。
                  “我以前说我想要他,后来真的抢了他走,那之后又说把他给侯景,看来……也算是做到了。对于妙容……我不想她死,也一直都在努力善待。”陈茜只是同他很随意地说起来,却突然手下有些不稳。
                  韩子高只当他怕是又想起了什么,摇首,“无事。我只是没想过这朱砂会散……”自己接了石榴来,同他指尖碰触的一瞬间……
                  手凉得惊人的却是陈茜,好像是……出了什么差错?他的手怎么了。
                  “你……”韩子高看着他只是直觉感觉不太对,陈茜却是伸手过来碰在他眉心,不由让他一下止了询问的话,“这样子……也很好看。”
                  没来得及回话,先看着他起身安歇了。
                两三点漂亮颜色的石榴外皮,算了。
                  吃的人心里更是滋味难言。
                


                14楼2011-11-27 1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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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三】夜凉红衣
                  刚刚出了相国府,惊莲耐不住地烦躁低鸣,急脾气的畜生,韩子高却突然看见它有些惆怅。
                    动来动去从不安分,有时候……韩子高近前去抱着那红鬓不住地拂动,有时候同自己一个脾气。
                    惊莲啊……
                    现在一切都乱了,看清了本来的面目,却又觉得还不如当时那一场交换来得轻松。拥有这马的时候谁也不知道日后会发生什么,陈茜却是一直都由了自己。
                    相国府侧门的巷子口,他隐隐的红衣显出一半,还有那惊莲不断不耐地扬蹄声响。
                  韩子高手绕紧了马缰,等到要上马突然觉得有人。他一直靠着惊莲胡思乱想,刚回过神来再反应却来不及,那人离自己很近……拔剑出鞘转过身再看的时候就已经整个人被人拖住了腰,韩子高一剑过去却一刻之间突然偏了势头。
                    “韩子高!”
                    绯莲红的衣裳被他一把摔在了墙壁上。
                    韩子高撞得生疼却不抬头,半晌慢慢起身护着还有伤的左臂向着惊莲过去,“你给我过来!”
                    陈茜看着这仍旧是自己送上门来任人宰割的人几乎有一种干脆地杀了他的冲动。
                    气得简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好好地听自己说话。
                    跑出来,韩子高每一次都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以前他当他是心里憋了口气,就是要证明些什么,那么现在呢?陈茜早晨起来还好好地留了话,说好了不是要关着他。
                    还是这样,如果他这么想要受人的威胁,当初干脆一早答应下叔父,送他去侯景那里多好……自己又是何必呢。
                    陈茜看着这人看也不看他,还没接好的左臂……突然又惊了一跳,眼见韩子高仍旧是要翻身上马,那手却明显有些气力不继,“子高……”
                    他忘了他的手,刚才太用力气了。
                  韩子高揪着那马鬓却又停了动作。
                    陈茜慢慢走过来,“你为什么要自己跑过来?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自己来了……我做什么都是无用。上一次军旗的事情,叔父说要见你,我怎么也不肯,早知道今日……早知道你这么想来见他,我当时就该……”
                    韩子高听着他的意思觉出了不对,陈茜却一直在说,“他是不是要和你换什么?我倒是忘了……你本来就是想换自己的前程是不是?当日能跟我换,今日就能同相国换,还是你韩子高一直在等见到相国的机会?我现在给了你机会,让你跑出来跟人做交易是不是!”
                    简直就是被气昏了头,他怎么说韩子高也永远不会安静地听从谁的指使,他说了不要让他出去,他就偏偏要走,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陈茜越说越怒突然一把手扯住他的袖子就欲让他转身,韩子高回身就是一剑无奈毕竟只有右手能使力,破了陈茜的外袍却被他扣住了手腕不动。
                    “看着我。”
                    韩子高偏了脸,陈茜盯着他看了半晌,那怒气一瞬之间就突然被沉渊一般的底色尽数吞没,“他跟你说了什么?”
                    低沉得已经是边缘的警告。
                    韩子高偏偏从来都不怕什么,“你若是觉得我是来换什么荣华的……那何必告诉你?相国的许诺可比你县侯大得多了!”
                    说完了就欲挣脱,两人气力之下争执不停,韩子高却突然僵住不动。
                    陈茜的手在抖。


                  15楼2011-11-27 1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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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莲在一侧看见了主人同人争斗明显是急了,仰头嘶鸣就欲冲过来,那畜生的脾气一直无人驯服,终于认了主人就绝对地忠诚不二,韩子高一见惊莲暴怒急忙趁他手下不稳松开了两人的拉扯,拉过了那躁动的畜生隔在了两个人中间。
                      一匹烈马,恰到好处,陈茜突然笑起来,“你不要忘了,这马也是我给你的。”
                      “是,可它认我为主。”
                      “你又认谁为主?”
                      “陈茜!”韩子高只觉得他想得偏了却又明显是在泄愤,自己偏偏堵了口气,乱七八糟根本说不清楚。
                      何况……他来这里是觉得自己叛了他么?
                      既然本来就没有信任,解释了又有什么用。借着惊莲的暴躁陈茜不得妄动,韩子高直接上马扬鞭而去,身后分明是陈茜再顾不得其他的怒吼。
                    回看城阙路,云叠树层层,那两人一前一后争执而去。不远地相国府角门微微一动,终于还是掩上。
                      下人们赶着过来将看到的一切回禀石亭里的暮年老人,换得他摇首挥退众人。
                      陈霸先再嗅嗅茶香,翻开了棋谱才觉今日云层厚重,日光不盛。这一次……这孩子真的输了。
                      “相国,方才见着县侯暴怒,恐怕又要……生了事端。”
                      “无碍,没什么大事,只是今日这城里又不得安宁了。”
                    果不其然。
                      他追了一路,却再无马能比得上惊莲的脚程,陈茜几乎觉得自己一开始就错了,这马简直就是助了韩子高的气焰。
                      当日入夜,长城县侯麾下营房所有人出动沿街搜查。
                      几乎惊扰了全城的百姓,这样的阵势就算是宫里出了人也没见过,完全是不管不顾再不给皇室一点面子。
                      陈茜冷冰冰地回了府,面上一点表情也无,下了召集人马的命令只是干脆地扔了一句话,“搜遍全城也要给我找出红衣的人。否则……”下边的话没有说出来,自然也没人敢等着听完。于是千人瞬间而出,差点就要掀起了那青石地下来找人。
                      知道韩子高的自然明白他的样子,不知道的就听着人说,说他面上有朱砂,却是美得一看便知了。
                      


                    16楼2011-11-2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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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入夜点了火把来,只找回了那烈马,孤零零地绕着在府前再不许人靠近。
                        陈茜披衣出来,颇是随意,抬眼望了一眼惊莲。“人呢?”
                        “尚未……寻到,只见惊马不住奔逃……”
                        身侧侯安都也在外一路搜寻,这时候有些担心它伤人,“县侯,还是先命人想办法栓了它回去吧?”
                        “放开它。”
                        “县侯此马伤人……”
                        “我说放开它。”
                      侯安都突然有些明白了,众人一起松了惊莲却看见它在受困挣脱之后本能地想要寻主,却是一直直向着府后的围墙冲去。
                        陈茜看清了位置,扫了一眼外边闹了大半夜,风中明灭的火把照得人心惶惶户户不得安稳,他拉紧了披风毫不在意地又扔了一句就算做是收梢,“命人全都撤回来。”
                        “县侯,这人……”
                        “找到了。”
                      破了窗子的寝殿,陈茜慢慢走回去,他一直坐在屏风前等了半夜,等得那石榴的外皮都见了黄。
                        一直不肯让人来换这窗子。有时候想想……从多少年前开始就没人敢这么顶撞自己了,更何况也没人敢砍了他陈茜寝阁的窗子。
                        他就这么破败着等。
                        夜里微凉的风灌进来,闹了一圈再走回来,陈茜进了寝阁掩上门。
                        府前乱糟糟地一片,折腾了这么久。
                      他走到那破了的窗子前,一把将残损的木头拽落,空洞洞的夜色里陈茜反倒是看清了些什么。
                        “子高,回来吧。”
                        遥遥地后园败了的树,不高不矮,绕过了围墙,那红色的衣裳坐在树上艳色的衣裳荡在夜风里。
                        红衣笑起来,却是嘲讽,“陈茜,你不信我,何苦寻我?”
                        “夜里凉,这么久了,下来吧。”看这样子,他是故意地从府后越墙进来不愿让人看见,顾不得那惊莲一时四处乱闯,被人抓住了却激发了寻主的天性。
                        那么也就是……自己寻了多久,他在这坐了多久。
                        


                      17楼2011-11-27 13: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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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最后幻梦
                          午膳过后天气依然阴沉,雾气却是散了一些,总好过清晨湿凉。
                          陈茜命人备马准备去往山脚之下,韩子高自然再待不得,拉了惊莲出来翻身上马,越走越觉得眼前荒凉,心里不由愈发低沉。
                          他幼时还记得这里的林木参天之势,每到夏日必能成荫。
                          而现在,竟是歪斜横倒的稀疏寻常,全成不了大的荫蔽,反倒是一条窄细得几乎望不出的小径两侧荒草丛生,因为再没人往来,冬日山下枯黄的草茎竟也有了一人多高。
                          惊莲被主人强自勒止只能缓缓而行,自然不满不住地嘶鸣,会稽山至此有些走低,韩子高行于陈茜之前不住眺望,山下林木荒草好似再无边际一般,却只有韩子高能认出那山间的些许差别,"再往前就该是了,本该是有片林子的。"
                          但是因为当年的屠戮后的一场大火烧得几乎所剩无几,那之后荒无人烟,总再有些长势也是零星,再不成林。一行勒马放缓了速度,渐渐就见得山势最低之处有一片巨大的缓坡直连向山脚下的平地。
                          陈茜好似想了起来,"我记得这里,我部从会稽山绕过来……也曾走过这里。"话未说完突然看见韩子高急急勒马,小路之上原本都是湿泥,横于正中他却看见前方路上有什么东西被人丢弃在草中,碎裂了一般的木条车轨突兀地探出了犄角。
                          刚刚好杵在了路旁。
                          是个残破不堪的木头小车,陈茜扫了一眼就打马过去,反倒是韩子高忽地揪住了惊莲不动,"你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老人若是行动不便,家里又少人照应,总是这般捆了木车来山下拾柴,以前我爹也常命我去帮着……"
                          墨玉色的人今日仍旧配了金鞍,若不是他姓陈,哪有人容得下这般的气焰?陈茜终于还是绕了回来,"不该是以前的东西,这车子虽然旧,但这四下的荒草如此长势,如果是经年的东西,定不会曝露在外。"
                          韩子高也颔首下马去看,不过四周实在难以辨清,俱是一人高的枯草荒藤,一到了冬日更染上了诸多湿凉水雾,韩子高以剑挑开四下,看了半天都没什么发现,要往里去却被陈茜拉了回来,"荒野枯草的,若是真有人迹总该往前去寻,小心为好。"
                        谁知道越往前去才越觉出了可怖。
                          白日里一切都看得分明不过,旧日里他村子口的地方竟然焦黑一片,绯莲红色的人影独立其中,半晌才挪动了步子。
                          烧毁了的木桩子,还有伴着湿泥的残垣瓦片,地上竟然也是因为彻底地荒凉之后而被封存住的黑褐色土灰。
                          好在……还有一些当日的影子。他最后离开的时候只记得身后都是向着山林翻涌过去的火光,现在看来,那火当真是险些成了燎原之势,半边的山坡上都是突兀的焦炭颜色。
                          陈茜命人全部守在原地,下了马同他走回这完全都是残迹的村落,山阴县城里还不觉得湿寒难耐,此刻到了这里雾气虽然比晨起淡了,却更显得荒冷。
                          是一种从焦黑的灰烬里散出来的冷,直直地裹着两个人不放,一时竟然都说不出话来,荒烟蔓草,山鬼暗啼风雨,骤然直压下来的阴沉天气逼得韩子高几近窒息。
                          "你还能想得到这曾是我住了十几年的地方么……我该是什么什么心情?你怎么能理解……"
                          还是笑了的,惊鸿般的浓烈赤红覆在那泥泞废墟之中,他冷冷笑着坐在村中一块歪斜坍塌下来的石壁上。绯莲红的缎子,金玉剑鞘,一双眼却突然如同十二岁一样直直地看进眼前那飞扬跋扈的人心里去,"你从来都将事情做绝。"
                        仰首,混沌不明的天光,会稽山上幽幽蔓草竟是再无当年炊烟,不由自主憋闷不去的长长呼喊,韩子高脚下就是白骨。
                          人世至美的一切荡在灰黑色的石壁上,脚下是他邻人,或许是曾相识总是讥讽自己的妇人,拉着他说这可是将来能出去飞上枝头的好皮相。
                          他这么想起来的时候,就好像那些人还都在眼前,好的坏的,喜欢的不喜欢的,都曾经是真实地活在他身边的。
                          如今呢?
                          他脚前一个人的骸骨之中,竟还有些微的草茎探出了头来,兀自顽强的生命力,坚定不移地从骨头的缝隙里钻出来冷眼看着这亡故了的一切,还有战火和屠戮带来的血光。
                        


                        19楼2011-12-11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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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骨生花,烈焰一般的人微微偏了头,在那石头上冷冽得像能直直劈砍过来一般的目光,"陈茜,我应该杀了你的。"
                          守卫候在原来的村口处,众人就看着太守突然飞身上前一把将那坐在石头上的人拉了下来,几近暴怒地扭过了他的脸去看地上的什么东西。
                            森森白骨,还有支离开的骨节。
                            "我做的,都是我做的。"陈茜这一时全身之气全部用下扭了韩子高的颈子不放,绯莲红色的人目光依然如故锐利得让他突然觉得……恐惧。
                            陈茜从来都没觉得自己怕过什么,但是突然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十足的不被控制和嘲讽的悲凉。
                            "放手!"韩子高一声大吼打开了他的手臂,用劲之大连自己都没想过,陈茜手指一松两人都是后撤一步,这一向张狂的男人眼色深得让人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一丁点的难过,看着韩子高半跪下身去用他送他的剑去掘土。
                            "你做什么,起来!"
                            韩子高觉得他过来又想来制止自己,反手就用那剑横砍了过去,陈茜不得不避开,绝世难寻再找不出其他莲色能染得出的衣裳统统化作了尘泥一般随他铺在地上,他在掘土。
                            直到把那曝露在外的白骨掩埋起来。
                            白皙修长的手上都带了血痕。
                          "哈哈--"陈茜突然大笑而起,"这村子里放眼过去全是白骨,你看看那边!"下手就揪住了他的长发迫他抬头,"那边,再往里去,全是白骨,还有烧成了灰的……你韩子高能埋得了谁?你以为你能担负着一村人的无辜性命?你以为你是谁!"
                            你是谁?凭什么坐在这里无用的感伤,死了的岂止是这些人,往日所有的流血和哀鸣陈茜看得太多太多了,他看着自己父母都被人害死幼弟躲在池塘里的时候也有过这种心情,可是他能做什么?他只能去信奉权利和强大,足够有一日用这样的强大来让别人偿还。
                            扬手就把韩子高狠狠摔在那满地的泥泞里,他这时候竟也不同他反抗,看着陈茜一把打了自己去站在一旁胸腔起伏,他嘴角带血昂首问他,"你还想说什么?"
                            "我告诉你,这天下每日都在流血都是死亡,曾经建康之外白骨塞江的场面你见没见过?死亡不需要你的悲悯,你应该感激这满村的尸骨飞灰里少了你这一具!活着才是恩典!"
                          荒冷的风打在脸上。
                            他满身浓烈的红色,坐在一地的骸骨碎屑还有烧成了灰的往日里微微地蜷起身子,就像是他那一日在建康城北的巷口里看见的一样。
                            环住膝的样子,陈茜突然俯下身拥住了他。
                            暗哑嘶吼过后的声音,韩子高突然开口,"你说得对,现下死亡太轻易,活着才是恩典。"他看到的这一切都太普通了,也许普通到对于一直延续的南北征战而言甚至算不得悲剧。"可是……我只是觉得我应该杀了你的,或者是想办法去杀了你,但是……做不到。这样的我,让自己非常的反感。"
                            很久很久之后,他在阴湿的地牢里想起自己当日重回会稽的感觉,犹豫,第一次对自己的选择产生疑问,同一个毁了一切的男人决定一起走下去,他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如此冒险。
                            韩子高,也许没有与生俱来的野心,也许没有残酷的手段,但是他从来都是个危险的人。
                          陈茜渐渐平息下瞬间而起的怒火,"杀了我很容易,你有过那么多机会。我从来不为自己开脱,你若想杀我……随时都可以,你当明白的。只是……你杀了我和我杀了这村子的人,有什么区别?如果你今日知道这些人的无辜,就该想办法和我一起……"停了停,看着韩子高手指都被碎石磨破了,轻轻握住,染上了一点血渍,艳得如同白骨之中的妖魔,"我们去试着让这些屠戮停止下来。我一直都想过的,死亡只是手段,我虽然从不怜悯旁人的无辜,但是结果无非都是想要停下来,我不是侯景,如果能够活着离开会稽的话,那么就和我一起去结束这样的日子……"
                            他确实不是一个无心的人。
                            起码他做不到真的不动容。
                            韩子高在他身上的温度渐渐沾染过来的时候心里想着,陈茜还是生气了,一旦生气了,就是在乎了,触动了。
                          


                          20楼2011-12-11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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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玉轰然裂地,陈茜越到此刻反倒稳下心神,微微动了动手间,剑锋上挑,语气加重三分,"把韩子高交出来。"从头到尾都是冷声的陈述,甚至不见波澜,更不见失措。
                              侯景见他如此,脸上气急败坏显而易见,"想要他?你自刎于此寡人立即放人!"
                            那屏风之后的人杀意惊起满园飞尘,"我再说一遍,我要……韩,子,高。"
                            剑尖直直侯景当胸要害,九龙捧珠的龙椅上侯景收了笑意,突然转了眼光望向一侧空荡荡的墙壁,"小美人,我早说你于寡人还有大用,不得不再遭些罪了……"
                              一语还未说完,只见殿下之人突然一剑劈开屏风,直向龙椅而来,"我给过你出手的机会,你我当年彼此各胜一局,今日……"
                              黑豹皮的护臂同样拍案而起瞬间将那檀木的桌案碾为飞灰,陈茜剑指当胸,突然翻手刺向他咽喉之处,侯景臂刀左右挡开却溅出一地黑血,脸上伤疤绽开血肉,竟然……陈茜抬眼一瞬惊讶,迅速抽身后退。
                              侯景右眼竟然被人剐出,只剩下翻开的血肉却是青黑颜色。
                            数步之遥陈茜迅速打量他周身上下,眼见侯景身形不稳,独眼咆哮不止乱刀而来,他横剑迎上却突然想起什么,那被人重伤的右眼流出的血是黑色的……
                              他中了毒?
                              来不及细想,侯景早已刀刀劈头而下,只求速速解决便于脱身,陈茜却不得不留有余地,他还有人未能寻到,此刻不能杀他,不过思量弹指功夫,身前已经穷途末路的男人满脸是血渐渐被蒙蔽了感官,怒吼一声数刀左右而出,陈茜一步后撤却被他破了手臂分毫,立时也是怒气顿起,反手挑空横砍侯景腰际。


                            25楼2012-01-08 2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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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殿之上珠光崩裂,天边黑云滚滚却见了耀目星光,陈茜心有旁骛,侯景同样失了一目到底行动有碍,两人刀剑争鸣不相上下,一时拖延无法,突然侯景故意节节后退,陈茜疑心有诈,松了剑势,却见侯景抢身退回龙椅之上,一掌击碎那龙头碧石点睛。
                                天地震动,木廊劈空断裂。
                              "哈哈哈!陈茜!寡人倒要看看,这一次你是想保自己的命还是要救韩子高!"
                                城门之外一阵惊呼。
                                陈氏众人收缴侯景守军突然却觉脚下巨大震动,人人站立不稳一时惊讶无言,却看着潜水城原有守军人人慌不择路,就想要擅自渡湖逃往对岸。
                                "侯景!"陈茜也觉出不对,正殿之下爆破之音轰鸣而来,侯景越发兴奋莫名,一手扯下左右金纱,上前一步推在墙壁之上使力,"这城就要亡了……哈哈哈哈!寡人引发城底火药,不多时候这里便会变成碎石火海!陈茜!你若是现下逃出去还来得及!"墙上原是绘了山河万里,这一时被侯景触发推开,翻转过来的景象让陈茜此生不忘。
                              整整一面墙俱是锋利剑刃,剑尖向外遍布,成荆棘之势,半边素白半边血红的宽大袍子淋漓而下的血迹顺着墙的转动绕成了符咒,半个完满的圆。
                                死死地绕住了陈茜的眼目。
                              有人被钉死在剑刃正中,故意留出的人形空缺不至让人速死,却在那人肩头一剑穿体而过,血一直在顺着半个身子往下淌……
                              "子高……"
                              那一刻他什么都听不见,城外震耳欲聋的呼喊之音和宫室湖底巨大的震荡统统都和他没有关系,陈茜看着自己拖着剑向那剑壁走过去,一步踏上了血河,清的刺人的莲花气。
                                太过惊人的铺天血红,他似乎是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忘了怎么维护好自己的锋利桀骜,甚至天下人口中的喜怒难测,生杀一念之间。
                                那样被剑尖穿透的人……像是某种罪孽仪式献祭品一般的姿态,是他的……韩子高。
                                就算是浑身带血那眼光都骄傲得让人一眼就忘不了,陈茜长剑在地上划出尖利的声响,韩子高似乎是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被钉在那剑壁上,甚至刚一开口肩上就撕裂开的涌出血。
                              他年少时候就心心念念疯狂寻找的孩子,他当年兵败,如果没有遇见这样的目光他就会一直屠戮下去疯狂下去,他太张狂,甚至经不起那一次的失败。
                                修长妍丽,美的莲花羞妒,甚至飞扬的眉眼都让满殿血污化为乌有。
                                那是他说过要给他一生荣华的韩子高,可是为什么他保不了他一生平顺。
                                


                              26楼2012-01-08 22: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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