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无邪也好,邪恶黑暗也罢,不管念春的性格与现实的反差有多大,反正念春也饮弹自尽,爱恨情仇也早已一块儿进了坟墓,即使是生的时候,她也和心上人终成眷属,相比玲子,念人始终形只影单地生活在世上,她也许是幸运的。
念春有活着的勇气,也有死的勇气,看似柔弱的躯体里却有一种坚韧的性格,而月娘则不同,从外貌到性格,她是由外表一直柔弱到骨子里的人,刚开始夏中秋被捕,她虽然也想到死,却禁不住施爷和施夫人的相劝,嫁给范敬堂;再后来,她因与夏中秋密谈而被老老爷误以为二人有私情,先是要杖责月娘,后是要写休书,月娘一直未申辩,老爷要她去厨房做事,她便摘了全家人要吃的菜,也许后来她与老爷关系缓和时所说:“我不申辩,那是因为你不信任我。”可我认为,真正促使她这样做的原因却是因为软弱的性格,念人和月娘在范家祖坟的时候,念人曾问过她为自己软弱而找的推辞罢了,真正使她成为这样的人,其实是一种软弱的性格使然。念春的悲惨一大部分是出自当时特定的社会环境,因此她的死给人的是一种悲壮;而月娘的悲惨则是由封建的三从四德和自身软弱的性格造成的。她的遭遇是社会环境与个体性格的结合,因此月娘的遭遇更是让人唏嘘不已。
此外水仙的遭遇与念春颇为相似,究其原因,大部分出自当时特定的社会环境,与人物性格之间并无多大关联,因此这二人的遭遇只是可怜而不是可悲了,其艺术感染力远不如月娘的社会与个体合二为一的感染力深厚。
如果说范府里性格与月娘相似,遭遇也很悲惨的一个人物便是尔新,软弱的性格使她对丈夫的行为有的只是无可奈何而不是反抗,这有同于月娘便对丈夫要把害死自己儿子的施爷奉为上宾,并将施爷的儿子过继来时的无可奈何,但与月娘不同,尔新有和念春一样的勇气——既有忍辱活着的勇气,又有一了百了的勇气,而月娘始终忍辱负重地生活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家中;念春和尔新的悲剧戛然而止在她们生命的那一刻,而月娘的悲剧却延续到了生命的骨髓中……
或许还不只这些,念人退一步是与光文在一起,进一步是与郭彩三在一起;念春进一步是死索性一了百了,退一步是与郭彩三远走高飞;玲子进一步是及早地与赵局长远走高飞;退一步是抚养施工,也算感情上的慰藉……
她们或进或退都有出路,而月娘呢?进一步是与夏中秋走,但一个既然肯出卖自己的人又何尝会珍惜别人呢?退一步是与范敬堂生活。1935年到1945年,整整十年的时间,月娘生活在被人误解的痛苦中,更何况不久后范敬堂去世,而身体一直很孱弱的她却挨过了这么多年,小儿子,小女儿早已过世,而唯一的大女儿有着自己的事业,不可能陪在自己身边。所以不论进还是退,月娘都为难,to be or not to be的两难结局戏剧性地发生在一个民国时期的中国旧式家庭妇女身上。
枯灯冷月,残风苦烛,破落的四合院只剩下一个不再年轻,不再曼妙的身影,在这许多年后,想必月娘就是这么活着的,也许不时会想起那句“我要带给你一个全新的生活”,也许会想起范府曾经的辉煌,甚至也许会想起曾经的宫廷生活……。只是有时许多东西是幻影,轻轻一碰,甜蜜的外表立刻消失在氤氲的空气中,剩下的苦涩只有让一个女子默默地承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