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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十丈软红,几人醉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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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贵州1楼2012-02-02 12:15回复
    我爱的《醉卧红尘》
    我爱的墨尘
    我爱的潋(映莲)
    我爱的青帝


    IP属地:贵州2楼2012-02-02 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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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怕以后找不到 于是发上来收藏~


      IP属地:贵州3楼2012-02-02 12: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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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 为嘛第四话发不上


        IP属地:贵州7楼2012-02-02 12: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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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话 --奈何桥前可奈何
          “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轻轻地,墨尘的声音似吟唱起古老的音韵。敲碎了夜的宁寂。
          “后来怎样?你有回去么?”
          “后来?”墨尘的眼投向那彼岸璀璨的灯火,眼神在刹那间晦暗下来,“后来,他死了,他终于去了一个我再也寻不着的地方……”
          当生命已穷途末路时,你最想见的是谁?你最想对他说的是什么?
          杨筝,杨筝……
          小小的黑色身影爬过的地方,蜿蜒着一道道血色的印痕。被震碎的骨络和震断的经脉,早已无力支持他身体的前行。
          当生命已穷途末路的时候,他却想见他,只想见他而已。
          杨筝,那个永远在细雪纷飞的山谷遥望远方的人。那个会温柔的摸着他的头发,对他微笑的人。
          无论如何,他都想回去见他一面。即使,即使是只能再看一眼也好。
          少女小巧的足裸露着,在摇曳戈地的妃色长裙中若隐若现,纤秀如莲。婀娜的身姿款款行来,有说不出的幽雅,好看。
          她笑起来的时候,腮边梨窝甜甜,衬着那一身红衣,让人想起漫山遍野开得鼎盛的红杜鹃。
          ——艳,那是一种明艳到及至反而回归清纯的美。
          然而,对墨尘来说,眼前这个娇小的女子却是最大的梦魇。
          只一照面,她一掌就震碎了墨尘的肋骨,腥热的鲜血喷出,将漫天的雪染成红色,连他的狐珠也被震出了体外。
          第二掌,墨尘感到全身的经脉尽断,霎时间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而后,她没有再动手,只是将方才还致人于死地的纤长十指收进宽大的衣袖中,唇际浮上一抹妖精般甜美的笑,静静地看着墨尘的垂死挣扎。
          她是这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痛苦,她艳如桃李的容颜没有丝毫残忍的神色,甚至她大而清澈的眸子中闪烁的是嘲讽似的怜悯。
          他继续匍匐而行,压抑不住的鲜血大口大口地洒在他爬过的道上,绯红而又凄绝的花一路开过,烧痛了雪的眼睛。
          


          IP属地:贵州8楼2012-02-02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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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拼着最后一点真气,他爬向哪个飘着温柔细雪的山谷。
            当他终于可以远远望见直耸云端的石笋时,前行的十指忽然传来锥心的刺痛,随即,他听见骨络断裂的声音,他忍不住惨叫。 “够了,小家伙,不用再往前走了。我们还要在这里演出一场凄美的戏呢。呵呵……”她轻轻笑着,俯在他的耳边低声道,“至少,这出戏要让他看得见……”
            她放声笑了起来,声音动听如风动银铃。
            “放了他吧。”低沉而冷静地,那声音从前方传来。书着“奈何桥”的石笋下赫然立着一道清瘦如竹的身影,他的身后依旧是细雪不断的山谷。
            “好久不见,你别来无恙啊,杨筝……”她的笑甜甜的,梨窝深深,似剩得下水的柔情。艳阳下,美得似一朵怒放的杜鹃花。
            “樱重雪……”
            “原来你还记得这个名字,我以为你一早就把我忘了呢。”樱重雪闪烁着灵动的眸,似乎想起了什么,微笑道,“对了,他让我来问候你哦。” “他?”杨筝一向云淡风轻的眼里漫过难言的温柔和眷恋,恍惚间似又回到遥远的从前。
            “是的,他让我来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
            “你、怎么、还没有、去死呢!”她笑得天真,清澈的大眼却难掩的狠。她故意说的非常慢,慢到每个字都可以化为一只穿心的箭,逐一地钉入他的心脏,像小时用银针把蝴蝶钉死在墙上一般。
            让他痛苦的方法,她实在是太清楚了。所以,自认目的达成后,她忍不住满意地笑起来。
            然而,杨筝沉静如昔,波澜不兴的面容上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悲喜。他,没有她预期中的反应。
            过了半响,低低的笑从那紧抿的唇间逸出,渐渐地扩大到震耳的程度。
            “哈哈哈哈………原来他是这么希望的……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实在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墨尘的记忆中,从未见过杨筝如此恣意的笑过。以前纵然有,也只是淡淡的微笑,如同秋日的云,清淡得不落痕迹。
            而今,他笑,大笑,笑得身体止不住的轻颤,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笑得幽幽的墨瞳中沉淀出一片浓浓的死寂。
            “三千年了,这么长的时间,他还没有原谅我么?哈哈哈哈……太可笑了,哈哈哈哈…………”
            “那我还在这里干什么?等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杨筝啊杨筝,你还象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这里干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旷的雪原只有他疯狂的笑,响彻云霄,白发在笑声中狂舞、飞扬。
            墨尘吃力地抬起头,痴痴地看着那样的杨筝,不知为何,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绝望,杨筝的,绝望。
            笑声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嘎然而止,杨筝的衣袖刚掩上唇际,随即被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染上凄艳的花。
            他,竟,笑至咳血。
            


            IP属地:贵州9楼2012-02-02 1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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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你就照约定去死!”从樱重雪的衣袖中飞出三点青光,冷荧荧地,转眼已打到眼前。
              杨筝没有躲闪,反而转身护住墨尘,那三点青火便哧地一声没入他的背后。
              “静静地听我说,墨尘……”杨筝似压抑着莫大的痛苦,“我现在将真气注入你的体内,保持你的元神不散。如果你变回原形,千万不要害怕,也不要让她知道你还元神未灭,明白吗?不然,她不会放过你的……”一股暖如春风的气自他手心源源不断地传入墨尘体内,杨筝的脸在瞬时间失去了血色,白得吓人。
              “灭天,灭地,诛神,诛佛,青冥幽火,招来!”随着樱重雪一声大喝,杨筝哇地又吐出一大口血,周身窜起青色的火,瞬息间将他吞没。 “不用怕,墨尘,我带你回去……”杨筝支撑着抱起墨尘,青色的身影在苍青色的火焰中摇晃不已,却仍竭力地向着山谷掠去。
              杨筝,杨筝……心中不断膨胀的声音似要撕裂了胸膛爆发出来,墨尘张大嘴,却怎么也无法发出成句的声音,“啊……啊……”他想说话,他想唤出杨筝的名字,他想大叫,他想痛哭,喉咙中却好象被什么梗住似的,只有嘶哑的嚎叫。
              白雪皑皑,杨筝的血落于雪上,融出点点妃色的泪,生命如荻花于风中摇摆,一息尚存。
              那青色的妖火正从身体内部侵蚀着他的一切。从心,肝,脾,肺,连同血液一起,燃烧殆尽。 进了山谷,杨筝终于力竭,倒在了奈何谷的茫茫雪色中。
              “墨尘啊,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往后的路就只有你一个人去走了,”杨筝溢血的嘴角此刻犹带着一抹云淡风清的笑,沉柔如水的眸对望着墨尘滢然欲泣的双瞳,“傻瓜,你这个样子好象要哭似的,你太小了,眼泪对你来说还是无法拥有的东西……但是,活下去,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明了人世间的悲喜,你会品尝到眼泪的滋味……”
              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白惨惨的阳光劈了一头一脸,却冷得叫人发抖。
              墨尘吃力地拍打杨筝身上的火,而那火焰烧得无声无息,阴阴惨惨,象一头青色的兽,一点一点啃尽他的骨,吸干他的血。任墨尘怎么用劲,也无济于事。 “生平不会……相思,才惹相思,便害……相思……”杨筝对天长叹。
              何时这仙人不屑一顾的情感也汇成了灾,酿成了罪,夜夜刻骨铭心,夜夜魂牵梦萦。
              抬手,杨筝轻轻地拂过墨尘的脸,蓝色幽火中的微笑如风,如月,淡无痕:“墨尘,若有一天你长大了,千万不要象我一样,被相思所累,所苦……”
              手,未滑落之前已燃成飞灰,墨尘握不及。
              人,在浅笑未逝时已焚尽,点点青灰,连同等不到的,刻骨相思,都一并淡去无痕。
              杨筝死了。杨筝的一切均化为灰烬,遗落红尘。
              “啊————”墨尘的嘶叫生生撕碎了山谷的宁静,悲伤,悲愤,悲痛……人生的七情六欲,墨尘最先学会的是这么一个“悲”字。
              悲而无泪。
              他,竟无法为杨筝流下一滴眼泪,干涩的眼眶无论他怎样哭叫,都没有人类晶莹的液体淌下。难道这就是妖和人的区别么?这就是他还未学会的情感么?
              “杨筝真的死了?”
              她依旧笑意盈盈,从不远处飘然而来。
              恨——
              抬头望见那个美艳如花的女子,墨尘学会的第二种感情是“恨”。
              咬牙切齿的恨,刻骨铭心的恨,她浅笑的样子,她杀害杨筝时的残忍,他将永生难忘。
              “看来他真的死了。”她审视了雪上的青灰,松了口气似的。“不过还是把他的魂带走的好,免得以后又生事端。”
              她纤手轻晃,灰烬中浮起翡翠色的一点青光,带着轻灵而又清澄的莹火,落到了她掌心。
              杨筝的魂,那是杨筝的魂啊……
              墨尘不顾一切扑了上去,想借着最后一点力抢回他的魂,却被她宽大的衣袖狠狠扫了出去,十指抓扯之下只撕下了她小小的一片衣袖。
              “小家伙,你急什么,很快你就可以下去陪他了。不过在这之前,你还要承受被打回原形的痛苦罢了。”
              她轻蔑地看着他,象望着一条垂死的狗,甚至比狗还不如。
              而后,她挥挥衣袖,飞掠而起。
              杨筝,杨筝,把杨筝还我……
              墨尘拼尽全力追了上去,奔跑着,重重地摔倒,又再次爬起,再次追上去……
              四肢在奔跑中剧烈地颤抖,胸口却痛得不能呼吸,他知道,自己要变回原形了……
              渐渐地,十指收缩,四肢着地,他褪去了他帮他穿上的那身衣裳,他遗落了他为他梳发时戴上的白玉发簪。他,终于变回原来的模样。
              身体似乎轻松了许多,但心却沉重得如同被千斤的大石所压。
              他无法让自己停下,由白天至黑夜,这只疯狂的兽在雪地上奔驰,不停嘶叫着:杨筝,杨筝,杨筝……
              “他还小,还没有体会过做人的悲喜。就这么死了的话,太可惜了……”
              “总有那么……一天你会明了人世间的悲喜,你会品尝到眼泪的滋味……”
              “墨尘,若有一天你长大了,千万不要象我一样,被相思所累,所苦……”
              化为兽的时候,耳边竟无时无刻响彻着杨筝温柔的声音,一直以来,杨筝希望给他的,希望教会他的,是人的一切。所以,他用了自己的命去交换。
              若上天真的怜我,再给我一次生存于这世上的机会,那么,我要做一个人,一个人上之人。而这一生,我要尝尽人生的悲喜,看遍红尘的繁华,这一生,我要还给杨筝,一滴眼泪……
              力尽倒地的墨尘,在昏迷前对天起誓。


              IP属地:贵州10楼2012-02-02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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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了?那后来呢?”潋的追问敲醒了墨尘的沉思。
                “后来……我就到下界找他了。”回眸,轻笑,绝色的容颜宁静清雅,波澜不起,“因为,我欠了杨筝一样东西。”
                “什么?”
                “——眼泪。我的一滴眼泪。”红尘俗世中那双眼眸虽染上了风尘,仍不改当年的清澈和执着。
                “可笑,墨尘啊墨尘,我还以为你是如何超凡脱俗的人呢。没想到你也和一般的凡人无异。”
                “那是因为你还不懂……”墨尘自顾自地笑了,“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一个凡人,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凡人。我的愿望,仅此而已……”
                第四话完
                卖点预告,呵呵……
                第五话:青帝织锦
                “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织锦在那?”
                “织锦?那个青帝织锦?天帝之师,一人之下,众仙之上的花神——织锦?”


                IP属地:贵州11楼2012-02-02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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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话 --青帝织锦
                  “他死了?那后来呢?”潋的追问敲醒了墨尘的沉思。
                  “后来……我就到下界找他了。” 回眸,轻笑,绝色的容颜宁静清雅,波澜不起,“因为,我欠了杨筝一样东西。”
                  “什么?”
                  “——眼泪。我的一滴眼泪。”红尘俗世中那双眼眸虽染上了风尘,却不改当年的清澈和执着。
                  “可笑,墨尘啊墨尘,我还以为你是如何超凡脱俗的人呢。没想到你也和一般的凡人无异。”
                  “那是因为你还不懂……”墨尘自顾自地笑了,“其实,我最想做的就是一个凡人,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凡人。我的愿望仅此而已……”
                  “凡人?我想你的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了。”清冷月色下的容颜一笑倾城,转瞬又恢复秋霜似的冷。“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织锦在哪?”
                  “织锦?天帝之师,一人之下,众仙之上的青帝织锦?”墨尘真的有些诧异。
                  “是的……我记得你见过他。”
                  深邃的眸子如水波,泛开一波波浅淡的笑意。“是啊,我曾经在天翔祭上见过他一面。”那个温文尔雅的君子,那朵长于天界土壤的旷古幽兰。
                  ****** ******
                  天翔祭,天界上仙每三千年一次的盛会。
                  小雪初晴。
                  灵霄殿前,千枝万树绯滟点点,繁华绝艳胜似红尘一梦。琼玉枝头,每一朵,每一瓣都是孤高而清丽,隐隐透着绝迹于人世的傲气。
                  暗香浮动,五瓣的香脉贯穿了天庭略寒的气,洋溢于有人无人之处,似乎连花上的残雪也被熏染上似有若无的幽香。
                  众仙云集,他在一片白衣羽冠中遗世而孤立。
                  玄衣,墨发,白玉的发簪松松地挽起黛色的流泉水泻,如雪如月的容颜下,那一双眼,顾盼之间,瞳深似海,冷丽得让人在刹那间失了魂,丢了魄,犹不自知。
                  杨墨尘,以狐辰王的身份登上灵霄殿时,已是他得道成仙的第一千七百年。
                  回首前尘,恍若隔世,那无数个日日夜夜在眼角眉头轻巧地走过,不带走什么,也没有在他年轻的容颜上刻下岁月的印痕。
                  然而,千尺沉潭,即便平滑如镜,还是在偶尔风过水涟漪时,让人窥见埋藏深处的沧桑。
                  逐渐老去的那颗心,在无数个月朗星坠的夜晚,藏在清高的身躯下辗转,呻吟。夜夜责问他为何忘了,忘了哪个动听得好似雪落红尘的名字。
                  修仙的路子一步步走过来,身后拖曳的是记忆惨淡的影子。
                  往事皆不堪回首。
                  狐族修行有三道:天狐道,媚狐道和玄狐道。
                  墨尘选的是最后一个。
                  天狐道,靠吸取日月精气修行,五百年成精,一千年成仙。但之后的修行将停步不前。
                  媚狐道,用的是阴阳互补之术,修的为魅邪之道,五百年成精,而永世不能成仙。
                  而所谓的玄狐道,共分九层。每层是九百年,一共是八千一百年。修行玄狐道,对修行者的禁制极为苟刻,要无欲,无求,无思。无念,修行过程中,一丝一毫的心神动荡都会令修行前功尽弃。轻则功力全失,沦为废人;重则走火入魔,性命不保。
                  天狐道千年成仙,玄狐道却需万年才可得道。然玄狐道是王者之道,一经练成,便可随心所欲,于呼吸之间增进功力,修为一日千里。
                  记得有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杨筝将那只小小的黑狐抱在胸前,朗朗的月光下流淌过清澈的声音:“墨尘啊,你以后千万不要堕入魔道,不要贪幕一时之乐,而毁了毕生的修行。”
                  那时,他真的很小,还不懂什么叫贪欢慕色,什么是妖魔邪道,却将那番话铭记于心。日后夜夜想起,才知是如此的语重心长。
                  墨尘最后选的是玄狐道。绝情,绝欲,绝念的修行之道。
                  无数个无眠的夜,要将深植心中的思念连根拔起,让那温暖脆弱的角落沦为一片荒芜冷寂之地,让那个动听的名字再也无法于那片天地中弥漫出不息的白雪。
                  他知道,自己可以的,绝对可以做到的。
                  这个世上,如果连如此眷恋的人都可以让他从记忆中消失,那么还有什么是他无法办到的呢?
                  功成名就。
                  一万年后的今天,他御封狐辰王。
                  他傲然立于众仙云集的灵霄殿上,一身夺目的清丽光华。
                  他冷眼回望,来路白雪茫茫。
                  绝了情,断了欲,灭了念,葬了思。该忘的,都忘了,不该忘的,也忘了。
                  他,是千万年来修成玄狐道的第一人。
                  他是狐辰王——杨,墨尘。
                  灵霄殿上,他本应恣意欢愉,尽舒心中快意,然而他没有。他沉静如水,他优雅如莲。他静静地望着曾经追逐过的繁华,眼里一片寂寞而阑珊。
                  天翔祭也不过如此。
                  此时,他真的有些意兴阑珊。
                  忽然间,身旁不知那位仙人传出一声低叹。“那便是青帝织锦啊!”
                  霎时,万籁俱寂,空气中原本流动的若有若无的梅香,被一股莫名的幽雅之气压了下来。胜似芙蓉的清丽,梅的孤冷,菊的高傲。少了几分牡丹的贵气,多了一分兰的娴静和悠远。
                  让一切有香之物皆无味的绝顶香气——王者之香。
                  众仙皆回望,他依稀望见,千重梅林深处,有人缓缓行来,淡青色的身影,翩翩欲飞的衣袂,伴着沉香四溢。
                  难道???
                  墨尘心中一凛。
                  千枝万树的绯滟,红尘梦醒的繁华,都难及他花间清浅悠远地一笑。足以令梅花失尽孤冷,令芙蓉褪尽颜色,令菊挫了那高洁冷傲的性情。
                  普天之下,也只有这么一个人能够让自恃高越的天界仙花惭愧得惨无颜色。
                  羞得无地自容。
                  青帝——织锦。司花之天神。
                  


                  IP属地:贵州12楼2012-02-02 1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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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罢。
                    天帝意犹未尽地对列座的狐辰王说:“听闻圣卿剑术高绝,可否为朕舞一曲?”
                    “承陛下厚爱,墨尘就不推辞了,只是臣也听闻青帝殿下的琴艺冠绝天下,可否请他为臣的剑舞抚琴?”
                    天帝转而问伴于身侧的青帝:“织锦意下如何?”
                    青帝心知墨尘醉翁之意不在酒,轻轻笑着刚想应允,却听见有人推桌而起。
                    “慢着!”只见龙帝脸若冰霜,大步走上前来:“狐辰王殿下只是想要一个人为你抚琴助兴,何必劳烦织锦,我来为你抚琴好了。”
                    “那……能得龙帝青睐,再好不过。有劳,有劳。”墨尘心中偷笑不已。“我在殿外等候。”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青帝知晓好友关心袒护之意,但看到那两人之间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特别是深知龙帝冷傲的脾性,他开始觉得有些头大。“莲,你会抚琴么?”
                    自幼喜欢舞刀弄枪的好友,从来都不屑碰这些丝竹歌乐之物的。
                    “天下还没有难得倒我的东西,阿织,借你的琴一用。”龙帝扬一扬眉,神情甚傲。
                    “好的,你要小心……”青帝不忘叮嘱。
                    “放心,要担忧的是他!”话音未散,他的身形已一闪而没,转瞬现于殿外。
                    “我要你小心的是我的爱琴。”青帝无奈地把接下去的话说完,虽然该听见的人已听不见了。
                    梅影疏绝,雪意正浓。他在花前舞剑,他在花下抚琴。
                    墨尘手里的剑名“初晴”,取“小雪初晴”之意。
                    龙帝指下的琴曰“回雪”,应“起舞回雪”之境。
                    几瓣梅花悠悠飘落,墨尘用剑轻轻一舞,残红即碎为点点妃色。再一舞,妃色也散去无痕。
                    “好剑法。”龙帝说道,继而双手在弦上一挥,如水般的乐音流泄而出。琴音先是低徊幽咽,如石下清泉,暗抑不可闻,又似清风明月,平淡了无痕。
                    墨尘的剑也舞得分外轻灵飘忽,剑尖在梅花间轻颤,前后左右随意穿插,剑势却柔和得不曾惊起花间休憩的粉蝶。
                    霎时,龙帝的琴音一变,风雨之声大作,仿佛疾风吹至荒凉大漠,两军在此交战,刀光剑影,战鼓齐鸣。无数将士在沙场厮杀,热血染红了铠甲。残阳如血,马蹄声碎,战旗于劲风中飒飒生响,终被折断,落进奔流不息的江水中……
                    墨尘的剑势也随之一变,化轻灵为凝重,大开大阖,似纵马奔驰于无边雪原,引弓射苍月。
                    他剑上的罡风激起层层冰雪,弥漫出一片幻梦般的景致。
                    一心想要给墨尘一点警告,龙帝手下的琴愈奏愈疾,玄风和真气贯注于七弦之上,每一下的音律都锐利如剑,风刃于无形中辟开冷寂的气,向起舞的人袭去。
                    好厉害的凝气成剑,御风如刀。
                    面对天界第一武将,墨尘不敢轻视,他的剑式更加细密,剑气暴长,白光潋滟,整个人似在风雪中旋舞,煞似好看。
                    龙帝的琴音如怒涛卷霜雪,迅猛而激烈:墨尘的剑招却变得像一只飘舞的燕,在风雨中静静舒展羽翼,盘旋而上。
                    “好剑法,好琴艺,真是精彩!精彩!”天帝不由脱口赞道。
                    青帝却暗自担忧:莲似乎是用了御风之术,若再斗下去,灵霄殿外的千顷梅林怕要毁于一旦了。
                    心绪不定时,忽听见“回雪”发出一声裂帛般的脆响,七弦齐断。
                    而墨尘手中的名剑“初晴”也铮一声断为两截。
                    想是宝剑名琴承受不住他们二人贯注在上面的气,同时身死。
                    梅林一片凄惨景象,断枝残叶铺满地,落梅如雪乱。
                    而被剑气,罡风卷起的飞雪,此刻,犹在漫天旋舞,久久不息。
                    手里握着半截残剑,立于这一天一地的飞雪中,墨尘恍如做了一场流水落花的美梦。
                    许久不曾如此梦过了,自从自己将梦境扼杀于荒无人烟之处。
                    而梦中人在一万年后的现在,在细雪纷飞之处遥遥向他微笑,寂寞如雪……
                    大梦初醒。
                    “杨筝……”隔了无数个日夜,他终于可以再次唤出这个名字。
                    杨筝,杨筝……
                    他小声地唤着。心中有个坚冷如冰的地方融化了,不知是血还是泪的液体开始潺潺流动……
                    心,也不那么冷了。
                    


                    IP属地:贵州14楼2012-02-02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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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乎意料的,龙帝这次没有动怒,白皙的脸上反而有种欲言又止的尴尬。隔了一阵,才听那低回悦耳的声音徐徐道来:“如果你保证不将听到的一切传给第三者,我便告诉你。”
                      墨尘不由失笑:“我象那么喜欢嚼舌的人么?”我只是喜欢和你开开玩笑而已,暗地里偷偷说着。
                      “嗯……”龙帝点点头,“这个我可以信你。”
                      清瘦秀挺的身影慢慢踱到窗前,龙帝遥望远方的眼神,带着几许难言的情愫,仿佛正为一些烦心的事所困扰。
                      红尘繁华颓靡,正如春城的飞花柳絮,迷人眼,扰人心,但是,又是什么让这向来行事果决,刚毅过人的天人,露出如此迷茫的表情。
                      墨尘暗暗惊讶。
                      “他,叫龙九炫……”
                      “啊?”墨尘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楞。
                      “我说,他叫龙九炫。”龙帝有点恼,回头瞪了他一记。
                      “哪个追着你去的孩子?你的仇家?”
                      “不是,他是我儿子。”
                      “噗——”墨尘刚入口的一啖清茶差点就很不文雅地喷了出来,他擦擦汗道:“你有儿子?怎么我都没听说过,怪了,我记得你还没有娶后妃的,难道是私底下和哪位仙子……”
                      “不要乱猜!”再次没好气地截断他的话,龙帝澄清道:“他是潋的儿子。”
                      “原来如此,真吓了我一跳,忽然就蹦出个儿子来。”墨尘舒了口气,笑笑说。
                      “当年我和潋定了一个契约,他让我的元神附在他的身体上,而我要在他死后抚养他唯一的儿子。”淡淡的月光流淌过那线条柔和的侧脸,这个身体,在死去的那一刻就没有再长大,而今仍保持着少年似的容颜。
                      龙帝望着窗外,静静说:“十八年,我的承诺只有十八年。在这十八年内,我会扮演好潋这个身份,也会给他儿子一个父亲。而十八年后,我和潋就两不相欠了,我和九炫也再无任何干系,我便可以用这个身体去做我想要做的事。”
                      “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超出你的控制了,对么?”墨尘凝视着他,墨色的瞳明明静静地,似乎能看透纷扰的一切,“人类的情感,亲情也好,爱情也罢,不是说断就可以断的。你可以,但他,也许不能。”
                      龙帝没有答话,窗外,有烟花开开谢谢,瞬息浮生,对生命漫长如斯的他来说,短暂得如同烟火的一霎,然而,为何还有一些荏弱的容颜,在记忆中徘徊不去。
                      “你到底是不是我父亲?象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人怎么可能是我父亲?”
                      “我最讨厌你!我要学天下第一的剑法,我要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然后……把你打败……”
                      “其实,我觉得你也不那么坏……”
                      “潋,只要有这水玲珑,无论你去了那里,我都能找到你么?”
                      小小的孩儿,曾经天真稚弱的容颜在似水流年中成长,成长,仿佛只是一眨眼,他已经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会用坚忍的眼光望着他,会用强健的手臂去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会养成那样认真执着的个性。一切变化得太快了,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而在一回首之间,血缘的沧海在他身后填出了广袤桑田。
                      “十八年后,你就这样走了?”墨尘温和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时间到了,我就离开了。”龙帝点点头,“我已经耗费了十八年的时间,织锦也许在凡间受了很多苦,我不能再耽搁下去。”
                      “你……没有跟他解释过为什么走?”
                      “无需解释。”龙帝断然道:“我向来恩怨分明,何况,九炫已到了可以自立的年纪。”
                      “但是他现在追过来,你不借机和他讲清楚?”墨尘奇道。
                      “没有必要!原本我就不是他父亲。”回过头,龙帝冷冽的双眼透露出强悍的意志和不容更改的决绝。


                      IP属地:贵州18楼2012-02-02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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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尘凝视着他,若有所思。龙帝的决绝看似无情,也许只是不想将那个残酷的事实告诉九炫而已。一旦跟他解释,就必须让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早就不在了。十几年来,占据他父亲身体的,是另外的一个人。那样还不如让他误会和怨恨比较好。
                        墨尘微微笑了:也许那素来高高在上的人,其实有着温柔体贴的一面,只不过一直藏在冷漠孤傲的外表下,不为人知而已。
                        “呵呵……原来你要我保密,是怕被人知道,你在人界帮别人带了十几年的小孩?”墨尘想了想,忽然笑道:“那倒也是,这件事如果传到天界,难保不会让那帮上仙笑歪了。龙帝啊龙帝,你的一世英名就这样付诸东流了。”
                        龙帝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看样子又要发作,墨尘正想要如何安抚他好,谁知他终归没有暴怒,只闷闷说了句:“我要你保密是另有原由的,我不想多说,你也不要问了。”
                        “好。”墨尘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也就识趣不再纠缠下去。“不过你既要避开九炫,又要寻找青帝的下落,委实麻烦。你有下一步的打算吗?”
                        “嗯。”龙帝点头,“我要去京城。”
                        “京城?难道是要赴京城三月的哪个群芳会?”
                        “你果然知道很多事情啊。” 龙帝斜睨了他一眼,“到时候,天下最名贵的花卉都将齐聚京城。”
                        墨尘眼睛一亮,道:“是了,青帝殿下降世,对凡人也许没有什么影响,但对于凡间的花精花仙来说,她们的王降临,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只要找她们来问问,应该会有青帝殿下的消息。”
                        “没错,可以在群芳会上亮相的,相信都是花中之花,艳冠一方的名株。我听织锦说过,大凡成精成仙的灵花异草,花姿都极为出众,道行越高,容姿愈美丽。所以,汇聚了那么多名花仙草的地方,要找到一两个花仙应该不难。”龙帝展颜一笑,颇为自得的样子。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你。”龙帝忽然走近来,苍银色的冰瞳盯住了墨尘,一字一顿慢慢说道。
                        墨尘只觉得有条冰凉的小蛇悄悄爬上了背脊,他心知龙帝态度越温和,所拜托的越不是好事,当下只有硬着头皮说:“如果我可以办到,我当尽我所能。”
                        “好。”龙帝又是得意一笑,乍现的笑颜如斗雪的寒梅在玄冰百丈的悬崖堪堪而开,清极,冷极,却也美极。
                        “我要你和我一道上京城。”
                        闻言,墨尘的头开始幽幽痛了起来,抬头,他苦笑道:“我可不可以拒绝,说我不去呢?”
                        “哼哼……”龙帝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对着几上的鸡血胆瓶轻弹,咚咚两声,极为清脆悦耳。“你很心疼你这些玩意?”
                        “知道了,我去就是。”墨尘无奈地摇头,“京城繁华,汇集了四面八方的风流人物,而我的眼睛天生妖异,在这里就已经躲人躲得很辛苦了,去了那种人气重的地方,只怕要象瞎子摸路一样了。”
                        “那有什么关系,既然不能看,就干脆不看。到了那边,你就当自己双目失明好了。”龙帝不以为然道。
                        “你咒我……”
                        “少了你一对眼,世间一定少了很多失魂落魄之人。哈哈,我觉得不是坏事。”
                        “……你说话好不留情……”


                        IP属地:贵州19楼2012-02-02 1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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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话 --当时明月在
                          三桅的立帆大船,盖着蓬帐,挂着角灯,漆得光亮的船舱,有紫檀木制的几榻,有红木雕花的栏杆,船的两边,还飘挂着绫制的绣花窗帘,薄薄的轻纱迎风舒展,如绝色舞姬的长裙,莲花般轻盈绽放。
                          船头的甲板上,正中摆着一张紫檀木椅,一个气质高华的年轻人坐在上面,气定神闲地摇着手中一把薄若蝉翼的扇子。浅蓝色的长衫,衬着那永远慵懒的,闲闲雅雅的神情,和一双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惊梦之瞳,狐辰王杨墨尘,无论何时何地都是最懂得享受的人物,何况身边还有个久浸风月的女管家——嫣无心。
                          说来也真是夸张,三个人上路,居然雇了那么大的一艘船。都是无心闹着要跟去,还吵着说难得去一次京城,如果不沿途游玩一番就太可惜了。对着那个伶牙利齿的女孩子,墨尘根本就没有反驳的机会,也懒得去争辩,只有由着她了。而可怜的龙帝,则是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出行的那天,才知道一切完全不是他所设想的那回事。
                          “为什么不用法术去??”站在岸上,龙帝铁青着脸,指着如同画舫般华丽精致的船,咬牙切齿问道。“你有能力让我们不日到达京城的。”
                          “法术?”墨尘先是诧异,后又摇摇头笑道,“不要那么煞风景了,难得去一趟京城,我可不想在腾云驾雾中倏地一声到了,白白错过沿途美丽的景致。有道是烟花三月下扬州,我们虽是上京城,却也不能白走一趟啊。”用的,倒是不久前无心拿来应付他的说词。
                          “好,既然你不想用法术,那为什么不走陆路,要选最慢的水路?”龙帝双眼差点就要喷出火来了。
                          “陆路颠簸,没有水路来得舒服啊。我们难得在一起游山玩水,怎么可以让路途劳累扫了我们的兴呢。哎哎……龙帝殿下,你怎么脸色那么差,不会是那里不舒服吧?”墨尘看见龙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一副快气晕的模样,心中笑得都要抽筋了,却还一脸关切的表情问道。
                          “杨墨尘!!你!!!”龙帝开始发飚了。
                          墨尘悠哉游哉地摇着手中绡扇,微笑着:“我是答应过和你一同去,至于怎么去,可不一定要依你呀。”
                          原本是想借助墨尘的法力,日行千里,不日即可到达京城,却没想到反被他摆了一道。龙帝现在看见墨尘绡扇轻摇,一副意态风流,清逸脱俗的模样,只恨不得一脚将他踩扁,拆了他的骨,抽了他的筋,再剥了那张狐狸皮给母亲当围脖。
                          这个该死的笑脸老狐狸。龙帝心中开始咒骂不已: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看他不顺眼了,如今那个人无时无刻不在设着陷阱让他往里跳。要不是现在被这个凡人的肉身束缚着,老早就御风而行了,那里还用得着在这里受气?
                          “潋,可以动身了,再晚了就要拖到明日了。”知道龙帝气甚,墨尘故意在船上扬声唤道。
                          罢了,罢了,等找到织锦再和他算账,跑不了的。龙帝硬将原本直往外冒的熊熊怒火三两下扑灭,带着极度不悦的心情飞身上船。
                          看着龙帝气乎乎地跳上船来,大袖一挥,正眼都不看他一下就往船尾冲去,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
                          墨尘这次实在忍不住,噗地一声笑倒在椅子上。
                          “公子……”一直都没吭声的无心,忽然眨眨精灵的大眼睛说道,“我忽然发现,公子你……其实也是蛮坏心眼的。”
                          “呵呵……我也不知怎的,一见到龙帝就想逗他。他生气的样子实在有趣啊。”扑扑扇子,墨尘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说。
                          “虽然很不应该,但我也觉得,那样傲气的人暴怒的样子好可爱。”无心也小小声,饶有其事地说。
                          “噗——”
                          帆被风涨得满满的,船行的速度虽然没有陆路来得快,但顺风而行,省了不少力气。偶尔龙帝会恼怒那速度太慢,用法力招来东风,鼓着帆前行,一路乘风破浪,倒也逍遥。
                          等到夜色渐浓,无心便点着那几盏七彩琉璃灯,在船头摆上八仙桌,温一壶好酒,做几样小菜,然后和墨尘一起邀月对斟。至于不屑和他们“寻欢作乐”的龙帝,嫌他们太吵,总是独自跑到船尾喝酒。
                          夜凉如水,江心倒映着弯弯细细的一轮新月,繁星都已沉灭在幽暗的水波里,宁静中有箫声如诉,在船头袅袅升起。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无心婉转清丽的嗓子,唱起秦淮的名曲,倒也丝丝入扣,叫那些歌姬听了也要自愧不如。
                          墨尘的箫音,缥缈虚无,只是让有心人听了,总觉得幽回中难掩点点寂寞。
                          “真是无聊,吵得人不得安宁。”在船尾的龙帝忍不住暗骂一声。
                          抬头,一天一地都仿佛浸融在梦一样白的月光中,悠悠荡荡的舟子晃得人好像要醉了。
                          不久,笙歌停了,管弦也寂冷了下来,酒变淡了,淡之无味。
                          江中明月,年年月月日日时时照相思。
                          歌唱得好:几回魂梦与君同……犹恐相逢是梦中……
                          却怎不见那个人来入梦呢?织锦,织锦……
                          涓涓一水隐芙蓉,犹见那一袭青衣,从繁花锦簇中飘然而来,素素的,淡淡的,从容而静雅,却胜过世间一切繁华。
                          忆起少年时,喜欢舞刀弄枪的他经常扛着把大刀到处找人比武,等到他十三岁掌管天宫兵器库时,已经是打遍天界无敌手了。性情火爆,待人却冰冷,小小年纪已贵为一族的皇太子,也的确有资格傲视天下,孤芳自赏。但是,朋友却少得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知心的,也只有那么一个。


                          IP属地:贵州20楼2012-02-02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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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情深不寿,只因我是那青蚨之子,便怨不得天地了。
                            很小的时候,当别人还停留在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童真中,连喜欢和讨厌都是朦朦胧胧的年纪,龙九炫已倔强地贯彻着自己的喜恶。
                            讨厌是由来就有的,看不惯那个人总是冷冰冰的面目,受不了他火爆的脾气,最讨厌的是,那个人对他,总有种莫名的疏远感。老早他就怀疑,那个人也许根本就不是他的父亲,只不过顶着一个父亲的名头,在欺压他而已。所以,九炫狭小的心眼里总装满与他作对的远大计划,一有机会,便付诸实行。
                            那个时候,家的后院养了一池芙蓉,每年夏季,芙蓉绽放如歌,缥缈地在晨雾和暮霭中低徊吟唱。
                            那个人喜欢芙蓉,每每看到他呆望着那些含笑无语的丽颜,有意无意间流露出九炫从未看过的温和眷恋,这个小小的敌人便开始酝酿他的计划。
                            长久的计划终于在夏末的一个黄昏实施了,那一天,九炫乘那个人不在,一把火烧光了池子里的莲。他把油倒进水里,看着池子上无声无息浮了一大片七彩斑斓的色块,便兴奋地点着了火,呼的一声,妖红的火焰一下子从水面窜上来,吞噬了这种水生的植物。出水亭亭的叶被烧得噼里啪啦的响,娇弱的花瓣叫热气一薰,马上焦黄萎缩了。
                            火光映红了流霞,恶作剧的成功给了小孩子莫大的满足感,以至于当火光和天色一齐黯淡下来时,他才想到自己真的闯了祸。依那个人的脾气和心性,这个家看来是呆不下去了。
                            于是同一个晚上,他带了几样喜欢的东西,逃离了那里。
                            一把小木刀,几颗古怪的小石子,一个青铜狮子,还有一条据说是母亲留下来的手绢,这些,都是九炫最珍爱的玩意,就算是离家出走都不舍得丢的。可惜有一样他忘了带——银子。
                            在那个年纪,九炫还不甚在意钱的妙用,游游荡荡了一天后,看到人家用白花花的银子买吃的,才想起自己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吃饭,而身上也没有带任何值钱的东西。
                            窝在有钱人家门外的汉白玉台阶上睡了一夜,第二天,却被那户人领着狗一路追打着。
                            “臭小子,要睡觉也不看看地方,这里是你能呆的吗?”管家模样的人凶神恶煞。
                            权贵人家的狗都很会看人,对主人讨厌的人特别凶。现在有主人在背后支使着,更是狂吠着追来。
                            可怜九炫跑得过追打的人,跑不过人家养的恶犬。眼看一条腿就要被追上来的狗咬住,忽然那只恶犬一个机灵,缓了下来。动物天生对危险有种奇妙的直觉,那几条狗似乎察觉到一个厉害的人来了,纷纷畏缩起来。
                            长街的尽头,白纱似的晨雾中,缓缓走来一个人。宛如工笔描画出的眉目,秀秀气气,清瓷般的脸上,眉如远山,斜飞入鬓,眉峰低低掩着一对苍银色的瞳。
                            衣发是一色的白,远远行来,便像缥缈的一朵云彩,冉冉而至。
                            那人望向他们,眼神一如往常的倨傲,仿佛天底下,再无什么能够入他的眼。
                            果然还是这样目中无人!九炫恨恨地想。他倒忘了自己现在处境尴尬,后面是一群凶神恶煞的人和狗,眼前是他最不想见的人。要他逃过去寻求庇护,那是打死也不干的。结果只有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
                            皱起了眉头,那个人按耐着濒临发作的火气,淡淡说:“还不过来,被狗追着很高兴吗?”
                            九炫还没答话,追来的人已骂开了:“臭小子,还敢逃,大清早鬼鬼祟祟躲在门口,不是偷儿就是乞丐,不教训你一顿那能放你走。”抬头又朝着前面的人吼道:“喂,拦路的,你是那小子什么人?最好和他没什么干系,不然有你好看!要知道我们……”
                            “闭嘴!”声音不大,却沉着有力,尤其是那直射过来的眼神犀利如刀,冷冷的,象要把人从头到尾剖开,吓得漫骂的人差点咬了舌头。
                            慢慢地走到九炫身边,白衣人哼了一声,昂起头道:“我家的小孩我自会管教,哪里轮得到你来插嘴?”末了,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看得那几条狗呜呜叫着直往后缩。
                            “你……”
                            那几个人还想争辩,只见他随意地一扬手,砰地一声巨响,旁边一丈外半截土墙应声而倒,竟似被劈空掌力生生震塌了。
                            “我现在心情恶劣,要好好管教一下我儿子,如果不想被祸及,立刻从我面前消失!”话说得波澜不起,脸上也没有凶恶的表情,效果却立竿见影。
                            


                            IP属地:贵州23楼2012-02-02 13: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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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人吓得面如土色,三两下已逃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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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居然没有……
                              偷眼看看一语不发拉起他就走的人,九炫心里诧异极了:他不是生气了吗?我烧了他最宝贝的花……
                              “你也真够窝囊的,被人追着满街跑。没本事还学人家离家出走……”见九炫用眼睛偷偷瞄他,那个人在他头上狠狠敲了一记,板起脸训道。
                              “要你管!”九炫摸着痛处,就是死不认错。
                              “以后我教你剑术吧。”沉默了半响,那个人忽然说。
                              “啊?”有些反应不过来,九炫望望那张和平素一样没什么表情的脸。
                              他,难道真的不生我的气?平常不是早发飙了吗?
                              “免得以后又像个贼似的被人追打,丢尽我的脸。”
                              “我那里丢脸了?!”九炫有点恼羞成怒地叫了起来。
                              “对了,我还要慢慢想个法子给那些芙蓉报仇才好。”想了想,那人的嘴角浮上一丝恶意的微笑:“不过来日方长,你说是么,儿子?”
                              嗡地一声,头皮都炸麻了,九炫心里头开始第一千零一次的咒骂:冷血!恶霸!黑心肝的狗贼!%*&@*(&$# ……
                              骂人的词语一路顺溜而下,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心里骂得开心,无意间却碰到那人的衣裳,九炫不由咦了一声。擦过脸颊的衣袖湿湿凉凉的,像在夜间走了很长一段路,被露水打湿了的。
                              难道他,找了我一天一夜吗?忍不住抬起头,看着那人清秀平静的侧面,第一次,九炫用既不讨厌,又不激愤的心情审视着眼前的人。有点疑惑,又十分不信,那个人会对别人好吗?好像除了那该死的花之外,从没见他表现出对其他东西热衷的态度。还以为,他的血是冷的呢。
                              因为那个人的手,无论何时都没有温度,凉凉地,总让小孩子想起故事中的鬼。
                              可是,应该,也许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无情吧……
                              八岁的九炫,从那天开始,似懂非懂地了解到一些事,也从那时起,他的目光开始追着那个人转。讨厌与喜欢,在小孩子心里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分界线,即便有,也不是一成不变的。
                              有时候,在未曾懂的喜欢时,已经不知不觉喜欢上了……
                              白云苍狗,岁月如梭。
                              后来的日子少了父子间的争斗,倒过得飞快,等九炫长大了一些,那个人真的开始教他练剑。
                              风隐竹林,重重翠影摇曳着,沙沙作响。
                              那个人舞剑的姿式很美,龙九炫难以相信,那样荏弱的身体里会藏着雷霆般巨大的力量,一招一式,都带起一阵罡风,方圆十丈,竹叶狂舞如飞刀,真气逼得人挣不开眼来。而他手中持的不过是一小节翠竹,却能举轻若重,将它使得如同古朴沉重的玄铁剑。
                              收剑,转身,站定。
                              良久,绕着他旋舞的叶片才徐徐落下,在他周围围出一个圈来。
                              “看清楚了么?这是当年狐辰王使的剑法,他是使剑的名家。虽然我很不屑他的为人,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的剑法确实无人能出其左。我擅长用刀,但对你来说,刀太过霸气,不如剑来得雍容大度,你本身煞气就重,用起来会过于杀戮。”他抖了抖手中青竹,幻出一串绵绵绿影。“仔细看好了,狐辰王的剑法中,举轻若重,举重若轻,轻灵和凝重兼而有之,招数变幻莫测,意态雍容沉静。”
                              “怎样?你看清楚了吗?”他又回头问了一句。
                              摇摇头,龙九炫缓缓说:“没有。”
                              “……”
                              “好,我再从头演练一次。看好了。”
                              又是绿影重重,竹叶飞舞。
                              龙九炫无法移开眼光,似在认真揣摩,事实上,那些招式一招都没往心里去。
                              末了,他收招再问:“看清了么?其实来来去去也就这么几招。”
                              “……没有。”
                              “……”
                              “不要发呆,用点心思去看!”那个人开始不耐烦了。
                              他手中的竹枝舞得越发地慢,但还是激起阵阵罡风。
                              这次舞来,足足比上次花多了两倍有余的时间。
                              “这么慢,该学会了吧?”
                              “……还没……”
                              


                              IP属地:贵州24楼2012-02-02 13: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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