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场没有结局的故事。”漫漫盯着眼前无限延伸的铁轨,自言自语。
这是一条被遗弃了很久的铁轨,轨道间长出了杂草。我见怪不怪地看着这些坚韧的春泥的效死者在风中款摆,也见怪不怪地听着漫漫又说出一句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算了,回家吧。”漫漫垂下眼睛,从铁轨上跳下来——我等的就是她的这一句话。
从这条铁轨到我和漫漫的家有三百多步——在这三百步多中,漫漫从来不会对我说一句话,而我就自己玩起了这个无聊的计数游戏。
今天从铁轨到家是三百二十二步,我像完成了一个重要的任务一样向自己报告着。
我和漫漫住的是影响文明城市建设的那一类老房子。是老房子,就必然有一股食物的霉味,阳台上就总有一排排晾不干的衣服。
我从裤袋里摸出钥匙——这就像是一个无声的告别,漫漫也走到了她的家门前。我打开门,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问:“你今天过不过来?”
漫漫没有回答,她应该是拒绝了。
漫漫的父母是乡下人,所以总有一些不讲理。他们做一些小生意,说话粗暴并且大嗓门,这栋楼里除了我们家之外几乎没有人想跟漫漫家扯上任何关系。漫漫搬来这里之后,除了听爸爸的话和漫漫交朋友的我,就没有人主动和漫漫说话了。
我也曾经问过爸爸为什么让我和漫漫来往,而爸爸的回答是:“漫漫应该很需要朋友。”
我的父母是教师,温和并且有礼貌,似乎因为这个原因,这栋楼里的其他住户没有因为漫漫家的关系而说我家的闲话。
我家住在霉味最重的一楼,我的房间朝向不太好,太阳光总是照不进来,晚上睡觉的时候被子有些潮。我不太喜欢湿乎乎的感觉,漫漫却说挺好。
漫漫喜欢来我家玩,当然是父母不知道的时候——每天晚上或者清早,漫漫会悄悄来到我的窗户前边,敲三下我的窗户。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这个暗号无论多久响起我都会第一时间清醒过来,然后奔向窗边去迎接漫漫。
漫漫今天没有过来。我不知道她是怎么了。
漫漫总是让人感觉阴晴不定,当她的朋友很难,所以我和漫漫在一起,最喜欢的便是沉默。
我和漫漫所就读的是同一所学校的不同班级,我透过窗户看到隔壁班漫漫空着的座位,我拦下一名同学,他却告诉我漫漫今天没有来上课。
放学后我一个人来到铁轨边,心里想着也许这里能碰到漫漫。
果不其然。我看到了穿着校服的漫漫,我连忙跑过去。
“你怎么没有来上课?”我在漫漫身边坐下。
漫漫转头看了看我,她肩上两条辫子无力地落下,我瞥见了漫漫脖子上抓痕,像两道蜿蜒的蚯蚓,丑陋地盘亘在漫漫白皙的皮肤上。
而漫漫的脸上也有同样清晰的掌印。
“漫漫你怎么了?”我不禁抽了一口气。
漫漫对我笑了笑,其实那不算笑,充其量只能算嘴角抽了抽筋。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始终说不出口——她的样子有些好笑,像一个被扭着脸的布娃娃。
漫漫突然站起了身,转身跳下了铁轨。
我连忙站起来,想要跟上。漫漫突然转过头——这是在无数个三百步游戏中漫漫第一次打破规则对我说话,不,是对我吼道:“你不准跟上来!”
漫漫口气恶狠狠的,我胆怯地停下了脚步。漫漫似乎满意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向家的方向跑去。
“喂,你今天过不过来?”我看着背影不断变小的漫漫,忍不住喊道。
“你别管我!”漫漫没有转过身,但是我看到她气急败坏地加快了脚步。
“上次你做的蝴蝶完成了没有?”饭桌上爸爸突然开口,一直发着呆的我被惊得丢掉了筷子。
“怎么吃饭都没有规矩?”一旁的妈妈看着我的举动,不满地训斥道。
我慢慢拿起掉在桌面上的筷子,一面回答道:“已经做好了。”
爸爸所说的蝴蝶,是我突发奇想要做的小挂件。我用一张小的硬纸板,用双面胶贴好蝴蝶的构架,再把红豆贴在上面做成的挂件。
这个挂件,是要送给漫漫的。
不知道她今天会不会来,我回到房间,从抽屉里拿出小挂件,在灯光下又发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