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桐雁夜的从者,狂战士兰斯洛特,本不应存留于现世之中,一切的起源是圣杯的毁坏,英|灵们因魔力的混乱波动得以暂时性存活。狂化咒语在骑士王的剑刺穿他胸膛的那刻就已经失效,因而雁夜体内如无头苍蝇般寻求出路的刻印虫骚|动着破坏了他的魔术回路,全部力竭而亡。大概是经受了太久体内不断的折磨,他只觉想睡,眼皮沉得要命,有轻微连续的阵痛顺着身体浅浅漫延,把他带入无尽深海。
他至今还能清楚地记得,冥冥中不可见的暗示征兆促使他于长久的昏迷后在一座暗室里努力睁开双眼,不曾与他说过一句话的从者就站在他的面前,缓缓卸下了遮盖着谜一样面容的头盔。雁夜于惊愕中瞪大双眼,模糊的视野里骑士紫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像他暗自臆想过的那样,朝自己伸出手,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身体机能的恢复恰似长久冬眠后的苏醒,他有些无所适从,自嘲地想会不会是回光返照,不过很快就想起了身处此地的原因:还有重要的事情未完成。他没多想就执起那只手努力站起身,一面跌跌撞撞凭着意识往前走一面急促地念叨说,我要去救她……Berserker,我要去救她。身后英|灵稳健的脚步一路随行。
间桐樱最后被带离了那间暗无天日的虫仓,臧砚不知所踪,雁夜也不想理睬老魔术师的死活。起码,能够再次见到令他无比怀念的樱的笑颜,温暖至极。葵见到樱的时候与他想象中如出一辙的喜极而泣,她对着雁夜的从者不知所措地流着泪,语无伦次,也顾不上眼前站着的人一身漆黑铠甲面容冷漠。雁夜躲在远坂宅外墙的围栏后面,犹豫半晌,终究没有回去再见她一面。
从者扶着他离开,落在手背上的目光已然搜寻不到契约的证明,腰后支撑着他的力量却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着。他们一路无言,静默的街口雁夜终于停下脚步哑着嗓子开口说,“Berserker,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身后的人顿了两秒,确认了他站定后才踱步来到跟前。雁夜从那双澄澈的湖蓝色瞳眸中看见自己的轮廓。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Berserker的声音。
“我都记得,”从者说,那声音像是从另一片大陆传来,如同一场梦境的旁白,却能清晰入耳,“雁夜。”表情柔和得不像话的人轻轻地喊他的名字。于是间桐雁夜很没有骨气的愣在了当场,直到又听闻对方压低了声音说抱歉,他才缓过神来打量了一番这个人的眼角眉梢。
不再用沉重头盔遮挡脸庞的骑士留着过肩的长发,夜色下色泽如泼墨,细看了才发觉其实是与傍晚霞光一样的紫。西方人的五官精致立体如雕刻,蹙起的眉头下方,一双深邃的眸子直直望过来,因失去理智而从瞳孔深处燃烧起来的火光已经熄灭。雁夜的眼神不由想要闪躲,他侧过头咳了一声,尽量让自己的目光停留的不那么专注。
“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没能为你拿到圣杯。”骑士道出了眉间萦绕的歉意的缘由,“但我全部都记得,狂乱剥夺的是理性而并非记忆。雁夜,或许你也可以直呼我的名字,我是兰斯洛特。”
“你不用道歉,圣杯对我已经无所谓了。”雁夜不知为何陡然心虚起来,他把右手伸到对方眼前让他看自己光洁如初的手背,慢慢组织着语言,“咳……那么,兰斯洛特,如你所见圣杯战争已经结束,你没有必要再跟着我了。”
从者眼里似乎又蒙上了一层忧愁,或是无可奈何:“现世中结束使命的英|灵几乎没有任何地方可去,这仅是我个人的意愿,我的前Master。若是你将我看作累赘,我会立刻离开,毫无怨言。”
“……你的事情,都已经解决了?”不确定的语气。以往破碎梦境中的片段浮现在眼前,雁夜抬起头打量着他的前Servant。
“如果说是陛下的事,”兰斯洛特似有若无地叹口气,随即朝他轻松地笑了笑,“算是尘埃落定了,我再无遗憾。”
“那你的魔力供给?”
“圣杯的残余魔力估计是流入了此次战争中的所有英|灵体内,维持多久我不敢妄言,能确定的是今后一定不会再向你索要供给了。”像是忆起了什么一般,他再度弯腰,“之前对待你的方式太强硬了,非常抱歉。”
“…………!”显然雁夜因他的提醒也被唤起了回忆,血液一下冲上大脑,他懊恼地摆摆手,“这是两回事,是我自己选择将你狂化,责任不在你。……啊,嘛,既然这样的话,接下来怎么样就随你喜欢吧。”说着他自顾自移开了眼神。
“感激之至。”骑士礼节性地欠了欠身,却郑重如同束缚一生的承诺。
一样的,又是这样的人。为了心中深爱的人深爱的地方可以牺牲自己,任凭流言蜚语侵蚀心智,就算要孤身一人踏入血腥荒芜之地也心甘情愿。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人被现实摧残得遍体鳞伤了。
还好,峰回路转,经历无数腥风血雨之后,自己还得以留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