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alehis
题目：茶馆番外特别篇——白草莽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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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度的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竭力的压低嗓子，生硬的吐出这么一句话：“还有就是……每夜有人无故死亡，已经四个月了……”伐折罗心里一沉，停下脚步低吼：“你说什么？！你这周禁森严的大营？每天晚上都有人死？”随后他转身看着身后的六个士兵，眼神里带着询问：“你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士兵们沉默了半晌，终于缩在后面的矮个子开口了：“真的，每晚负责马厩和大门值夜的兄弟们都会有人死，少的时候一个，多的时候有四五个。大家现在都不敢值夜，因为根本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剩下的几个士兵也纷纷附和，伐折罗皱着眉头想了想没再说什么：“就知道皇帝老儿让爷爷我跑那么远路不是这么简单，小子们都放宽心，这事情爷爷我管定了！”
士兵们将伐折罗的千里马找了一间空马厩打算拴进去。然而还没有把马牵到马厩门口，那匹马就突然受惊挣扎，好几个士兵冲上去打算让它安静下来，然而全然无用。伐折罗站在一边心生疑虑，叫士兵把马牵到远离马厩的地方，一面走到马厩里面四下打量。马厩很干净，草料都堆满了马槽。看不出什么异样。不过伐折罗走到马槽前翻了翻草料，就发现不对。这确实是普通人没法发现的问题，但是对于一个夜视和嗅觉都敏感与常人的兽人来说，草料里刺鼻的气味逃不过他的鼻尖。于是他拿起草料到眼前细看，虽然非常的淡，但是这些草料的颜色都不正常，正常的干草应该是金黄色的，然而这些干草的颜色却带着些许橙色的斑点，这点如果不是仔细察看根本看不清楚。走出去一连看了其他好几个马厩，都是这样的状况，伐折罗感觉情况不妙，于是轻轻舔了舔这些干草，脸色立马大变：“侍弄草料的人在什么地方？！！”不远处的一个老兵立刻站出了来，却见此人满脸横肉，蓄着一脸络腮胡子，长得虎背熊腰。伐折罗瞪圆了眼睛冲上去抓起这个老兵的领子大吼：“你个瞎了眼的！怎么搞的草料，全营的干草全让贼人洒了密陀僧剧毒，你居然还把这害人的草料往马厩里添！知不知道爷爷我现在就能以渎职之罪斩了你！”言罢伐折罗松了手，右手已经翻手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不过他无意拔刀，因为他知道责任决不在这管草料的人身上。
密陀僧是何物？如果按照穿越人士即若的说法这东西叫一氧化铅，颜色橙红的粉末，无嗅有剧毒。老兵一呆，往后退了三步，什么话都没说。默然向主簿李成度鞠了一躬，转身走到马厩旁边，突然一头狠狠向一旁柱上撞去。要不是两个士兵眼疾手快冲上去拉住，只怕是立刻要血溅当场。伐折罗再也看不下去，抽出腰间斩马狠狠往地上一插，忍无可忍的咆哮道：“爷爷我不是过来杀人的！！别在这里寻短见！！军法自有度轮不到我来定你罪！！你要是想死，自己往爷爷我这刀口上撞！！要是想知道谁害得你，你老实点安生呆着！！倒是知道以死谢罪，你还是条汉子。有得时间在这里要死要活，何不早着时间把草料全部换掉将功折罪！！”
老兵被两个士兵夹着胳膊，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甩去身边两个士兵的手臂，走到伐折罗的斩马跟前，李成度看的目瞪口呆，连士兵们也被吓得大气不敢出。老兵看着斩马锋利的刀口沉默良久，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刀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大人你骂得在理，老周我服了，是我失职我认了。”随后他抬头转脸看着李成度，“主簿大人，你且留着我这颗黑头，等着件事情水落石出。要杀要剐全凭你一句话，老周我决无怨言。”
伐折罗满意的点点头拔起斩马，甩干净刀尖的尘土收刀入鞘抢在李成度开口之前说到：“也罢，我答应你。你这脾气爷爷我喜欢，跟那六个小兵一起跟着我吧。”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伐折罗按着刀柄独自一人走在空荡荡的大营里，仍然满肚子的困惑。马匹被下药他能理解，如果联系到每夜的死亡，他就没有办法理解了。之前主簿李成度相当担心伐折罗晚上的安全，本意打算让人跟着他，但是被兽人拒绝。反过来，伐折罗要求李成度撤空所有守夜的士兵。让他们回去休息。不过马夫老周似乎并不在意这条命令，一个人拽着马鞭守在马棚的旁边。伐折罗微笑了一下，向他点了点头。随着夜渐渐的深了，夜晚安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没有意想中的暗器声响，也没有脚步声，伐折罗感到更加奇怪。既然每夜都回有人死，难道人全部撤光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么？但是这样一座大营如果一直无人看守，如何迎击来犯之敌？
很快就到了后半夜，月亮下去了。伐折罗依然一无所获。兽人相当气馁的停下脚步，靠在辕门柱上。然而突然的衣物摩擦的沙沙声、相当轻的脚步声却突然传入他的耳朵，而且很显然不止一个人。脚步声是复数的，此外他还听到了更奇怪的声音，似乎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过地面而摩擦出的声响。伐折罗知道来者不善，悄无声息的抽出了后腰的斩马向着声响的来源慢慢走去。
果然，马夫老周早已睡着。靠在一边的柱子一头，呼吸平稳。一大群人——目测约有二三十个人，都穿着和黑夜融于一体的深色夜行衣。散开在马棚周围——有两个人正拖着一个麻袋，其他的人则从里面抓取什么东西往草料上撒。联系今早草料被人参毒的事情，伐折罗几乎不假思索——下毒的就事这群人，看来杀死士兵的人也是他们，毕竟搬着那么重的一个麻袋如果被守夜士兵发现的话就完全暴露了。不管他们目的如何，单是下毒使诈已经让伐折罗忍无可忍，但是兽人强压着怒火，仍然不动声色的看着。他在等，等这些人做完事情之后再冲上去结果他们。
很快麻袋里的东西被抓空了。那些人做了几个手势，准备离开了。兽人看准了时机，三步两步冲上去，对着最近的一个人的脖子就是一刀。那个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头颅就飞上了天空，然后和他的身体一起重重的摔在地上。伐折罗的金色双眼在夜色中闪着可怕的荧光：“尔贼哪里去？爷爷我恭候多时了！”

三十多个细作惊讶的看着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齐刷刷的亮出了兵器。金属的反光，让伐折罗明白了，这些人看来早有准备，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叫醒熟睡的士兵们抓活的，而不是单枪匹马的和这些人战斗。不过在伐折罗打算把他的想法付诸实施之前，那些人就举着兵器向他杀了过来。
已经没有时间踌躇了，伐折罗手中斩马的刀身一抖，已经把冲在最前面的人斜斜的几乎砍作两截。刀身着地的瞬间，伐折罗翻手将转过刀刃，斩马狠狠向上一挥，刀刃带着一道可怕的闪光就将第二个人从下方到额头都劈成了两半。连续斩杀大约七八个人之后，挥舞斩马刀刀身巨大的惯性让伐折罗被向后拉扯了一大步，却一不小心一脚踏空，几乎跌倒，总算稳住身势的兽人看见了刺向自己右眼的刀刃，然而手臂终于是慢了一拍。那人的手臂和身体分离的同时，剧痛和漆黑随之降临。兽人终于没有忍住，因为疼痛向后倒了一步。愤怒的狮吼随之响彻整座大营。
这一吼惊醒了很多沉睡的士兵们。几个眼明手快的立刻跳起来也不穿铠甲直接抄起身边的兵器就出来了，连马夫老周都惊得跳了起来，抓起身边的草料叉充作长枪。不多时居然聚集了百来个士兵。把剩下不多的细作包围在了中间。
那么多的士兵、武器、疼痛，伐折罗突然感觉时光倒流。自己似乎站在遥远的、不可能再回去的冰原之上。留活口的概念在兽人的脑海里突然变得很淡薄，体内已经沉睡许久的战意充斥了他的脑海。他把手里的斩马狠狠往地上一插，拿起地上两杆花枪折去枪头。身后就是一面**操练的大鼓，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高举枪杆大喝一声：“小子们听我鼓音！着枪，列队！冲啊！！”训练有素的天策士兵对这些命令驾轻就熟，随即震天鼓声将黎明前的龙马大营瞬间变成了战场。
鼓声不仅鼓舞了士气，也惊醒了更多的人。当太阳终于升起的时候，地上躺满了那些细作的尸体。伐折罗扔下手中的枪杆，伸手到右眼处狠狠将已经血肉模糊的眼球掏了出来。疼痛让他不可抑制的咆哮着，然后他把血淋淋的眼球往地上一丢：“呸！啊呸！你们这些混蛋，老子送你们一只眼，你们送老子十来条命，值了！”
话音刚落，伐折罗向后踉跄了一下，随后被赶来的军医送回了帐篷里。军医将伤口处理止血之后，在那个空荡荡的眼眶里镶了一颗铜球。然后便用纱布将伤口裹了起来。伐折罗在逐渐恢复平静之后，无言的摇了摇头，他本想留个活口问出这群细作的来历，却脑子一热将他们全部杀了。不过龙马大营的问题也告解决，至少他还是能回洛阳向姬仲谋交代了。
伐折罗在龙马大营此后又休息了好几天，其间皆由那六个士兵鞍前马后的照顾，马夫老周在事件结束之后向主簿李成度领罪，李成度以玩忽职守的罪名依照军法判了他死刑。伐折罗虽然对这个决定在意料之中，但是还是出手干预了。以皇帝钦差的名义取消了老周的死刑，改成了贬黜军职，罚为庶民的决定。李成度本也有心放人一条生路，就顺水推舟的应允下来。很快，伐折罗临行在即。结清所有酒和饭的钱之后，照他以前曾经说的那样，把千里马留在了龙马大营的马厩里，徒步独自离去。
不过显然路上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伐折罗才离开龙马大营不到一个时辰，就被身后传来的马蹄声和叫喊声逼得停下脚步。却见六个小兵和已经走了几天的马夫老周一人一骑还带着一匹马从他身后赶过来。那匹马不是别的，正是他留在马厩里的千里宝马。
“大人！我们和主簿大人说过了，要和你一起回洛阳！”七个人几乎异口同声。这让伐折罗突然感到不知所措，他不过一个挂虚衔的草民一个，带六个正规军人和一个前正规军人回去，名不正言不顺啊。正在犹豫间，前方突然又是马蹄声，一个驿官打扮得人在这八人八骑之间停下缰绳，下马整了整衣冠直接把一封信送到了伐折罗的手：“市井大夫，我还以为你没有启程呢，这是洛阳送来的八百里加急，请你过目，我还有其他要事就不再奉陪了。”

目送信使拨转马头绝尘而去，兽人困惑的扯掉信封的封口。里面是一张制作得相当考究的信笺，上面是一行龙飞凤舞的字，笔迹出自那个平时相当沉稳的洛阳都尹之手，看来确实是出了大事：“陛下宣召，速回洛阳。”伐折罗点点头，把信笺重新收好，环视众人道：“皇帝老儿着急着要我回去，你们几个要是要一起走，就跟来吧，爷爷我在洛阳地界也有个下处给你们。”
一路快马流星，八人到达洛阳已经是七天之后。伐折罗却忘了打算在茶馆安顿这七人的事情，带着他们径直走进了东都宫内，姬仲谋仍然传他在紫薇阁进谏。
于是这位天策府权长史浩浩荡荡带着七名随从，大摇大摆走进皇帝陛下**。仍然是站着面见了皇帝。倒是七个小兵诚惶诚恐的跪下行礼，姬仲谋对于他身后那多出来的七个人和伐折罗脸上的伤很是好奇，伐折罗也一一作答。然后就绕回一个问题上，姬仲谋何以如此着急得召集他回来？
“朕现在是腹下受敌啊，虽然还没有放到台面上，都尹向我保票只有你能定得了乾坤，朕才让你前来。”皇帝顿了顿，把话里那一半的意味藏在了自己的笑容里。不过对于兽人而言，这种一半一半的外交官方辞令他可听不进去：“你就直说现在有什么难处，爷爷我可没有心思胡乱的猜东猜西。”皇帝挥手示意紫薇阁里其他人全部退避，然后开口道：“南面不太平，都尹向朕保举你。说是听说你曾是一方常胜将军，朕也就信你。你也知道最近江湖不太平，南方的事情现在还没闹上来。所以朕向你提个建议。”皇帝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异常严肃的看着兽人：“你可否出仕于朕？”
伐折罗很想笑，他起码知道了两个事实，自己衣服的尺寸是那个不怕死的都尹漏给皇帝的，皇帝不想再让他在做挂名的臣子，要给他个真真实实的名头。伐折罗也没有迟疑，点点头：“爷爷我只想问你一句，爷爷我还能做在洛阳街头安心的喝酒么？”这是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但是从兽人嘴里说出来却一点也不唐突，皇帝愣了一下，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朕懂，你不用每次朝会都来，不用去官衙。你还是洛阳的市井大夫，朕只是把你的权长史的那个权字去掉罢了。”
噢，看来这事情蓄谋已久啊。伐折罗突然笑了起来：“好，只要有酒喝爷爷我上刀山下火海都陪你，不过有个条件。”
敢和皇帝谈条件的人，古以伐折罗大概是头一个了吧？姬仲谋觉得好奇，点点头：“朕先答应你便是。”兽人捻了捻下巴上那些漂亮的辫子满意的说道：“要是你那天犯浑听了糊涂话干了些糊涂事，修怪爷爷我不留情面，爷爷我先把你打醒！再把那说糊涂话的人挂在东都城门！”
简而言之，伐折罗等于顺手要了一柄“上打昏君，下诛谄臣。”的尚方宝剑。姬仲谋可是第一遇到这种要求，沉吟片刻才终于点头：“好，朕允了你。不过记得不许打脸。”
快乐的笑声立刻从空旷的紫薇阁里传出来，一直飘到很远很远。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