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活人当死人,死人当活人的时期,其实很怪。
当然,如果你见怪不怪了,倒也无妨。
如果有一天,我说我会遇上未来的人,你信吗?
——无人回答我,只余了那扫落叶的声响,在法源寺。
有的人本早已死了,但阴差阳错的活着。但法源寺的长老说,他信,轮回调转,不同归于咫尺西天?
事往前朝人自老,魂来沧海鬼为雄;
只怜春色城南苑,寂寞余花落旧红。
我听着寺内僧人的木鱼声,一人在阳光下扫着柳絮。
法源寺有个悲怆的古名儿,名为悯忠寺。
虽为悯忠寺,却在忠诚二字之下,埋葬了这个历史所定格过的大逆不道之人,气氛如此肃杀。
被前明千刀万剐的山海关总兵袁崇焕,被我朝歌至极致的功臣,便葬于此。
于是,肃杀到几乎没甚平民敢来上此处香火,每日清净如许。
自小跟着我的嬷嬷曾跟在延禧宫跟随玛嬷西林觉罗氏多年,在史册上,我的阿玛鸿筱是她的第一个孩子,却早夭,听说玛嬷那日哭的魂儿都丢了似的。在一年之后,却恍若无他。
她说,心死,大抵如是。
然多年之后,身为追封孝容皇贵妃的她同去,在东陵却找不见一丝儿痕迹,如同悬案。
如同我的阿玛,本该早夭,却何处得我?
——悬案,知道得太多,并不是好事儿。我只静享如今的活地儿,寺中老幼均可唤我“云修”,听晨钟暮鼓。
有的人早死了,可有的人还活着;正如有的人在史册上活着,却早已死了。
法源寺少有人来,某日端午,正在林间扫酴醾残红之时,有人寂然而来。
于是我拿起法事,虔诚如平日;并不奇于此人或易于常人,敢来这片争议是非之处,借了佛门的众生之念方得以无量的功罪之地,不过默念众生平等。
我问那位施主:“求何?”
他言:“求一己之涅盘。”
放下手中法事,“施主可知涅盘何意?”
他一笑:“大师可知涅盘何意?”
时光在这种对视中渐渐的流去,如黄昏光影斑驳。
此是端午,但那赛龙舟的声音,传不到这片背负着历史的古碑上,然看着龟驮之碑,却是笑了。 “甲卜尚有真伪之名,姜太公叱之曰伪,唐太宗纳张公谨之言,是吉则采;是凶则斥,施主却真信那涅盘之说?”
有风寂然,扫过几片残叶,着地之响。
那人笑抚那记述袁崇焕的碑文,在黄昏的暖阳中问我一句:“若我卜百年后大清国运,不就能占卜而得,此法是真是伪了?”
我双手合十,只言:“定为伪。”
凡尘俗世,只有到得了极了西天,方能明言。
既身在红尘,虽与京师相距数十里,然所言,不过知道是众人皆知的结果罢了。
那人看了我,眼中的笑让我并不解,便说:“那大师早已参卜过,言下之意,便已为真了。”
我不明他为何敢如此断言,但自认功德未臻其境,“我不是什么大师,不过万千浮生,承一方清净乐土,姓云,名唤……”
笑笑顿顿,对他:“名唤释之即可。”
——那人摸着石碑的手忽而停了,也背着我,不见他面上表情:“我姓景,俗名唤我传之二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