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温柔儒雅，他心狠手辣。
八岁，记忆力第一次见他，在风干了寂寞的夜里。
眉目如画，墨色长发。
他静默着踏入他柔软的心房，然后一声不响的离开。
十八岁，历经人世的最后一次相见，在一切都已成定局的尘世。
韶华难为少年留，回首惊盼情已秋。
软红十丈，云海苍茫，只能默叹，人走秋凉。
每一见，每一剑，都是伤。
——题记。

【一】
万丈深渊。
肃杀阴冷的山崖边，一条破损不堪的吊桥悬在中间，随时都有坠落的可能。
前有追兵，后无可退。一滴冷汗从脸颊滑落，高渐离紧握住手中的水寒剑，手却已无力再指向前方。呈小河状蔓延的鲜血静静地流过手腕，淌过剑柄，一下下滴落。
此次追踪，他伤的严重。几天不眠不休的追赶，所有人都已筋疲力尽。可却只有他，还不肯放弃。
若不是对眼前的人恨之入骨，他怎么会撑这么久？高渐离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少年的名号。
「你就是白凤？」他的眼神愈加冰冷。
被唤作‘白凤’的少年却并未回答，反而嗤笑了一声，笑得高渐离愣在原地。
凉风拂过，拂起少年蓝色的发丝。白凤交抱双臂缓缓转身，微微挑高俊眉，语气不屑，
「你就是高渐离？」
高渐离轻轻拧眉。
他一直以为，始终以为，那个杀人如麻的魔头该是个长相丑陋的人。可眼前的少年，分明风度翩翩，俊俏潇洒，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数不清的傲气。
这样风华正茂的少年应该被称作‘少爷’，而不是‘魔鬼’。
可即使这样，内心的仇恨反被激发，高渐离长剑指地，寒气从周身淡淡发散开来，剑柄逐渐结出冰柱，很快地，吊桥大部分面积被冰雪占领。
他要做最后一击。
这是少年心内的想法。看着弥漫冷气的剑尖朝自己刺来，白凤不怒反笑，就好像早已做好了一切准备般，从容自如。
手腕一转，利如刀刃的凤羽‘嗖’地一声从掌心飞出，吊桥绳索应声而断。
高渐离正在运功，谁料脚下忽地一空，全身瞬间没了着力点，剑势一偏，眼看就要掉下深谷——
一只手臂忽然扣住他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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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黑暗笼罩着整座山崖，崖上冷风阵阵，杂草荒芜，一不小心踏错就有可能丧失性命。洞里寒气甚重，根本不适合受重伤的他复原。
高渐离凝神闭气，想冲开身上的穴道，怎料少年武功极深，那道留在他体内的真气尚未打散，他已被逼得吐出一口血。
「哼，你想逃？」一进洞便看到那摊鲜血，少年冷笑一声，眯起的眼神闪着危险的光芒。
「为什么……还不杀我？」他完全有能力趁机杀了我，可是这么久了，他究竟在等什么？猜不透少年复杂的心思，高渐离轻叹一声，缓缓闭上双眼。
怎料这个问题引来少年一声冷哼，
「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去死的，高—渐—离！」一字一顿，都仿佛是自牙缝中说出。似乎他对他真的恨之入骨，到了天神公愤的地步。
只有那个当事人却实是想不起，自己究竟何时招惹过这个俊美如天神的少年。
淡淡的香气从鼻尖蓦然掠过，轻盈的脚步声走到洞口，却戛然而止。
少年终是留下一句，「我是白凤。你记住。」
「江湖上素来以狠心毒辣著称的白凤凰，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他有些迷惘的望着白色的背影渐渐远去，轻声呢喃，似是在对少年说，又似在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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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不知为何，少年无端地让他想起了冰棱镜。
是在冰天雪地里被封藏很久很久。千年之后，终于被人发现并采掘。那镜花经冰雪打磨，雕镂的晶莹剔透，完美无瑕。虽惹人妄想，却冷如寒冰，一旦接近，尖锐的棱角便会刺得你措手不及。等到反应过来，已经痛的遍体鳞伤。
一碰，便火辣辣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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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洞内静的可怕。
被彻骨的寒气冻醒，高渐离睁开眼，才发现崖外天色昏暗，又是一天过去了。
这几日他都是在洞里度过的，那少年似乎不屑与他同处一地，每日每日都不见他的踪影。掐指一算，营救自己的人也快到了吧。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才发现全身脉络活通，伤竟已在不知不觉中好了大半。平常这个时候，少年应该都会拿食物进来的，可现在……
他环顾四周，惊讶于怎么看不到那位白衣少年，身体已不听使唤的朝着洞口走去。
洞外清风朗月，星光闪烁。他看了看四周。却仍不见少年半个影子。
他会到哪里去呢？
料想他定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自己，正犹豫间，背后突然传来极轻微的摩擦声。
他迅速转头，只见少年正蜷缩在洞边一角，紧紧的环抱双膝，浑身瑟瑟发抖。
他双唇微微泛白，身体僵硬如冰块，呼出的气息都微带白雾，就连睫毛上还沾着寒露。
高渐离容不得细想，快步走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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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仿佛掉进一个冰窟，到处是彻骨的寒冷，稍一侧身，全身犹如撕裂般的痛苦便随之而来。
这是练习‘融雪式’的必然反应。它被称作武林第一奇功，不是没有道理。修炼此功，即可获得驾驭五行之术的本领。但当练到至高奥义时，体内真气有时便难受控制，自行反应。轻者隔几日复发一次，重者因走火入魔而死。
十几年来，白凤尝尽了这种苦。但每发一次，却还是痛不欲生，全身都会结上一层薄冰。
他清楚自己已无太多时日，只是，他还舍不得一个人。
那个唯一给过他温暖的人。
渐渐，他发现这一次与上次略微有所不同。一阵清扬缠绵的乐音缓缓传来，仿佛一汪清泉，流进他的四肢百骸，温暖着他身体。
寒毒痛楚已越来越少，曾经的回忆却愈来愈清晰。
这熟悉的乐音让少年的心口微微发疼。
脑中一时间闪过很多画面，却都已模糊不堪。唯有记忆，突然定格在某一位置。
想着想着，少年就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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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十年前。
凤鸣王城有一间孤儿院。
他生活在这里，同其他孩子一样，挨饿受冻，饥寒交迫，没有父母，没有亲人。更不会奢想那遥不可及的未来。
那时，孤儿院由当地县令掌管，怎奈县令腐败无能，根本不管他们的死活。要想生存下来，就只有一种办法——去抢。
孩子们最是纯真无暇，可这样纯白的纸张，一旦染上污点，便有如劣墨散迹，晕开浓浓的黑色。任时隔多久，也还是触目惊心，难复如初。
终于，有一天，孤儿院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做了一件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事。
挨饿三天的他们按耐不住，把出游玩乐的某府千金抓了回来，向她索要食物和钱财。千金哪里见过这样凶神恶煞的孩子，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他们却已饿得发疯，见她不肯开口，抬起一脚狠狠提向女孩的下体。
有了这样的开头，就再也止不住后面发生的事情。其余人仿佛得到了允许，一拥而上，毫不留情的踢在她身上，直到她的下半身鲜血淋漓，倒进宅院边的枯井里。
白凤愣愣的看着这一切。他开始怀疑，自己究竟和什么样的东西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
后来有人向官府通风报信，一大批官兵冲进院子里，怒不可遏的问他们那小女孩到哪里去了，白凤尚未来得及开口，孩子们已不约而同的全指向他。
之后……之后的事，白凤大多已记不得了。反正他已活过来了，反正他已懂了，要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只能靠自己。
八岁的少年从此不再单纯，他恨透了人，恨透了所谓的朋友，恨透了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
直到某天，一个琴师来到这里，他说，他愿意领养其中一个孩子回去。
就仿佛是一片干涸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滴水露，所有孩子发了疯般的展现自己所能做的最好的事情。他微笑着点头，望着他们的眼神缱绻而温柔。
白凤永远记得，那日他背着琴，一头墨色的长发垂在腰际，宽大的流云袖和身上淡淡的体香。
当他手捧一只死鸟怯怯站在他面前时，他看见他一脸嫌弃的皱了皱眉，道，小小年纪便如此毒辣，长大哪还了得？话毕，他并未像前几日一样抚他的发，而是转身离开，牵走了另外一个叫‘白雪’的女孩。
他愣在原地，整座世界在瞬间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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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一曲终了，白凤睁开双眼，却见高渐离坐在琴边，面色因用功过度而微微泛白，十指指尖已磨出了血。
白凤却不为所动，他冷冷的抬眼看他，
「为什么救我？」
冷不丁又被这面冰棱镜刺的浑身是伤，高渐离淡然道，「早知你如此没心没肺，我便不救你。」
「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会谢你。」少年冷冷的扫了一眼他的手指。
「我从未想要你的感谢。」他回答的依旧云淡风轻。
就在高渐离抱起古琴，欲入洞内之际，白凤突然警觉回头，远远地，就见对面山崖亮起愈来愈多的火光。
待看清来人的穿着，白凤连指尖都已冰凉。
是官府的人。
是来救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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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对面闪出越来越多的火把，心底涌现出一丝希望，表面却仍然镇定自若。他看着白凤，不动声色的握紧手中的剑把。
怎料少年比他先一步开口，白凤的嗓音淡淡，「我不想动手，你走。」他右手轻轻一抬，一座冰桥横亘在两崖之际。
突然胸口一阵气血上涌，他急忙运气忍住，一股腥咸之味便在嘴里弥漫开来。
高渐离皱眉看着那桥，虽然心急如焚，但他却清楚，这桥是否可行人，还是一个未知数。
「……为什么？」他问出心中的疑问。
少年并未回答他的话，眼神幽幽的落在天边的云彩上。「你再不走，等我后悔，你想走也走不了了。」
高渐离心下一横，咬牙踏了上去。
桥面平滑坚固，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到了对面。
只是他并没有如少年预期般带大队人马冲杀过来，反而抬手挡住了想要上前的官兵。
高渐离在这边定定望着少年孤单的背影，突然道，
「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过来吧。」
少年身影一颤，转过身时，唇角已染了浅浅笑意，「过去？你就不怕我瞬间灭了你们所有人？呵呵，让我过去……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我知道，你从未想过要杀我，我相信你，你有苦衷。」
嗓音一如十年前那般温柔，一句话便让少年红了眼眶。
「你来，我保护你。」他伸出手。
「到我身边来，我不会让其他人伤害你。」
一遍又一遍的鼓励，一遍又一遍恬淡的声音。白凤心中的某些东西似乎正在悄悄愈合，或者，它从未裂开过。
即使这样，少年仍是倔强的连眼泪都不肯流下。
终于有勇气相信，只要有他在，这块冰棱镜便再不会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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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一步一步踏上冰桥，十几年来，他从未像现在这样紧张过。所有残忍和伤痛的过去都被抛在身后，高渐离就站在前面，等着他走过去。
只要靠近他，就能忘掉伤害，重新再来。
一切会变得不同，他再也不会因为半夜做恶梦而惊出一身冷汗；再也不会为了躲避仇家追打而天涯海角的四处奔走；再也不用担心明天自己是否还能仰望初生的晨曦……
「回来就好。」
高渐离淡笑着去拉他的手，白凤也慢慢的向前伸出手臂，在即将触摸到他掌心的刹那——
体内真气在瞬间被抽空，气血翻江倒海的汹涌上来，冰桥瞬间化为乌有，而那只想要去触摸到的手，却再也碰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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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终章】
他们之间似乎一直很近，近在咫尺。
却又似乎一直很远，远到天涯。
在整个人坠落悬崖时，有一种强烈的失重感，整个身体都不听使唤，少年却对他回了一个最温暖的笑，然后看着那个想要去接近的人，在一瞬间远离自己。
终于不必再伪装，白凤嘴角勾起淡笑，水珠顺着紧敛的眼角坠落，深入谷底。
「凤儿——」崖上的人声嘶力竭的喊。
在意识逐渐模糊之际，少年似乎又回到洞里那夜，高渐离在梦里惊出一身汗水，仿佛失去了什么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他无助地挥动双手，喃喃道，
「阿雪，阿雪，你可愿意嫁给我？……」
少年轻笑他的痴。
然后，白凤紧紧握住那双手，慢慢地移到心口的位置，修长的睫毛在不断地扇动下沾上晶莹的水珠。他浅笑着道，
「我自然是愿意的。」
——————THE END——————

太短了

掐住猛摇！乃这个太短了口胡！！！ 凤凤，他痴你比他更痴啊喂！何必呢......舍不得..> < 无法得到的终究还是无法得到，傲如白凤竟会在他喊着别人名字的时候自欺欺人...不该求的皆是痴妄，又何必深陷其中？ 乃的文确实进步了> <但是真心短啊有木有！

-说太多也不管用……就仨字就解决了：太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