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公司出来时轿车转过赛马场，睨见那个江湾的门牌，突然便让司机靠边停下。精致的高跟踏在地面，发出微细的“哒哒”声。一身旗袍在马场众人的束袖马服中，颇为突兀。穿过侧廊上了二楼，雅厅里陈设无不金碧生辉，朝赛马场的那一面是个巨大的玻璃墙，侧边各桌赌局斗牌正酣。
| 不少侍者或托琉璃盘，或托水晶杯，穿梭在人影绰约间。正中央的大桌是售赌马劵的地方，自己穿过人群在透明玻璃前站定，围里不少世家小姐都在歪歪扭扭的上马，身边大多有华显的男子细心教授相陪。恍惚间想起，自己的骑术，也曾是大哥这样一点一点的教出来的。


| 大哥当初总是带自己来这，后来父亲开始催促他继任族长，大哥这才不再有空陪自己。楼下场中那位小姐还在跌绊的习马术，似乎让自己瞧见了当初那个跟在大哥身后，一言不发的林诉薇。曾经有人问自己会不会后悔，当然不，我若后悔，便是对不起死去的大哥。费劲心血与努力超越嫡出，成为林家的族长，才是我的宿命。
| 正出神，却听身后熟悉的嗓音响起。转身瞧见这大喇喇坐在自己眼前的吴桁，眉梢一挑。托着盘的侍者从自己身边走过，修削手指从琉璃盘里勾过一只高脚杯，闲闲噙了一口，这才答他。
有空坐在这与我闲聊的吴少爷你，不也很闲？


【吹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口哨，颇带了些轻挑的意味，引得不少狭促的目光看着这里，似是这里的好戏比起那些赛马或者其他来的更加的要起劲，自从当了吴家的族长之后，已经很久没有那种扑倒对手的成就感了，便就是看看别人在自己结的网里头挣扎，来表示一下自己还存活着罢了，显然眼前的婆娘成了最好的桥梁。】
本是一场无趣的巡视产业，看到了你，不闲也闲了。
【眼皮一掀，那服务人员已经把劲装给拿了过来，放在一侧。】
不下去试试？听说，你的技术不错。

| 每每看见这个吴桁，总是让自己觉得，强者的相遇从来不是巧合，是相似的命运让彼此相见。又到了下注的时候，身边不少人开始朝那正中央的赌桌走去，却被那声口哨引得纷纷侧目。里头探究的意思浓重，却因被议论的主角是林吴两大世家，而都被强压于舌底，无人敢真的开口惹了哪边不快。波澜无寂的面庞，似乎只将这一切好奇试探的目光统统当做赞美收下。
懒得去。
| 那侍者将马服放在一侧，倒也没去管，似是对这一切都没什么兴趣，只恹恹倚在桌沿。自己用手背触在玻璃上，热气让透明的平面蒙上些雾气。指夹杯托，示意他看场中那些滑稽的初学者。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骑马也变成了上流社会的标志。不少暴发户也喜欢去学着马术，以沾沾洋场名人的边。
就是因为马术还不错，才懒得与和这些人凑合。

【林家这些日子出尽了风头，不得不说，她这个族长当得有点失职，可是她这个庶出的小姐做的却比任何人都到位，或许在她的眼里，没有什么比打压嫡出的少爷小姐更有兴趣了，这方面，勉强算的上是个志同道合的人，再加上她红嫩嫩娇滴滴的樱唇，是以自己压根就很难忘记这个姓林的婆娘。】
不喜欢？
【我看了看那劲装，这婆娘只是扫了一眼就没动过，穿着一身旗袍跑到赛马场来，只是为了看人骑马，还是等着赌马？亦或者是别的游戏？陪个女人玩，不是我吴大少的作风，想懒洋洋的在这里坐着不是不可以，只是碍了我的眼。】
懒了？我抱你，你也不必出力。

| 细长凤目朝纷杂不安的人群扫过去，那些原本好奇二人关系的旁观者都立刻敛眸，假装将注意力拉回赌马券上。五指插拂过轻挽的卷发，黑色中隐约可见指尖凝成块的烈红。桌上压着整齐的纸牌，将那些筹码抓起又松开，花花绿绿的圆牌碰撞相响。微侧了侧首，唇畔一扯，依旧没有拿那件劲装。
不如你抱着我和马一起绕场一圈？这样还免得我出力驾马。
| 谁都知道林家族长向来不苟言笑，如今这样一句玩笑话，倒也被自己说得像是无比认真的在考虑可行性。好整以暇地背靠在玻璃墙前，唯见红唇艳丽，多了份戏谑。
还是说吴少爷其实想和我赛一场马术，偏偏又不好意思开口，才这么连连推着我去马围？

【才几日没看到她，嘴巴上的功夫倒是变得尖利了不少，这一下原本还只是漫不经心的随口说说却真的想要让这个想法落实。周围的人也有不少等着看戏的，自己倒是不介意，反正自己黑道起身的流氓一个，就是挤进了上层社会，也摆脱不掉的本质，而自己，偏偏不争气，没想过要脱胎换骨闯社会，爱看，看个够就是了，只要林诉薇不介意，自己自然不会多事。】
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们共骑一匹马，不就行了？
【侧目往她的旗袍侧面看去，那双细腿若隐若现的露出一线的白皙，引人入胜。起身大步走到她的身边，双手张开撑在玻璃上，将她圈在自己的怀里，深深的吸了一口她的体香，暗暗的挑了挑眉，突然想了个玩法，那就，牺牲一下自己好了。】
不，我想体验一下骑马的感觉，但是我不会，才想请你一起。

| 对他的靠近既不迎合也不抗拒，只做了个"请"的手势，待他退身，这才挑起那套马服下楼，留下身后那些欲瞧热闹，却不敢开口议论的人。顺着楼梯而下，湖蓝色旗袍腰上玲珑收掐，姿态从容潋滟。没有去选马，反倒唤了侍者来。
找个女马师教你们家大少爷骑术，免得他找人共乘愿望落空。
| 双手环抱，那锐而媚的神气宛如只伏在暗处的猫。闲闲淡淡的吩咐，全然一副打算在这廊下看戏的样子。天气热自己本就有些犯懒，这种时候更懒得花心思揣摩，一向自恃甚高的吴桁在打什么主意。那侍者在迟疑，不知是迟疑于吴桁会骑马，还是迟疑于现在去寻会不会丢了工作。无论是哪一种，都与自己无关。

【我看她这幅姿态，倒是有点那么回事了，却觉得像是被自己宠成这个模样的，相对于苏家和萧家，自己确实是最为偏袒林诉薇，可并不代表着他可以在自己的面前放肆。反正自己是个声名狼藉的混混头子，既然同样都是骨子里浑浊肮脏的人，也无所谓表面的那些熠熠发光的光圈，收起手臂的同时来了个阴的小动作，击到她的侧面肋骨，让她弯下了腰，看似是眼明手快的接住了她可实际上，这个举动也是在自己的意料之中的。】
不必了，林小姐可能不舒服，我先带她去休息室。
【说完也没多话，直接拦腰抱起了林诉薇，却故意没将她旗袍背面下拜一起顺着抱进去，旗袍包起的臀部勾勒出人的无限幻想，白皙的大腿内侧一览无遗更是生香。大步往休息室走了过去，双目一扫两边，那些人自动的让出了一条路，休息室的大门被打开，自己却毫不留情的将手里的人给丢到了沙发上。】
你们都先出去，任何人都不准进来，违令者枪毙。

| 被他狠狠扔在沙发上，原本想跟着上来的侍者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吓退。肋骨依旧在隐隐作痛。捂着侧腹处轻轻吸气，暗咒这吴桁下手太重。待缓过来一些，抬头就看见这人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原本像石膏一般僵硬不变的面具终于裂开，拧起眉梢，恶劣的挑高了唇角，开口便是浓浓的嘲讽。
好没意思，还以为你会多装一会呢。
| 原本就有轻微洁癖，所以旗袍洋装从来都是洗过便不穿，熏香更是从不停断。抬手抚齐有些皱褶的湖蓝色缎面，上头染的水墨花精致依旧，自己却一寸一寸的将他碰过的地方拂过去，像是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般。待仔细抚平了，才抬起细长的眼瞧他，似笑非笑。
现在呢吴少爷，你是要强上一次拿回刚刚折损了的面子，还是如何？

【果然胸大无脑就是适合女人，这么没新意的想法怎么会是我吴桁的作风，懒得搭理她的身体是不是不舒服，直接拽着她的手，走到了窗边，推开二楼的窗子，下面是个游泳池，只是暂时还没开放，因此还没人在里面，上一次在吴公馆，自己就有想教训她的准备，只是月黑风高的晚上，难免有些想怜香惜玉。】
有个人嘴巴厉害，只能占一时之利，逞一时之能。
而有的人，从不屑废话，喜欢直接动手。
下面的游泳池是刚刚完工的，还没人进去过，林小姐要不要试试？
【说完好像完全跟自己没关系一样，外面的路给我封死了，我倒要看看你林诉薇是有多强悍，能够一个女人单挑我一群手下。上次的事情没个交代，最近什么林家堂小姐表小姐又经常往吴公馆跑，弄得我吴公馆就跟妓院一样，这林诉薇连自己家里的女人都管不了，不免对她有点小失望。】
我是流氓起家，在林小姐心里我就是个大流氓，而流氓不爱听的都是废话。
林小姐觉得，跟流氓说废话，有用吗？

| 他开窗的动作掀起微风，吹过一侧的窗帘，裹着清冷匍匐在自己颈下。自己知道赛马场最近在修葺，却没想到竟然修了个游泳池出来，做这策划的人未免太不着边际。看他脸色发青，瞳仁里映出自己的漠然，似乎再激怒他一句，他就真的会将自己推进水里。被扣住的皓腕一翻，反抓住他的手。尖细的指甲剜在他的皮肤上，留下极淡的红印。空气中玉兰的气味袅袅，也不知是从哪传来的。
我不介意替吴少你试试，但我大概会想办法把你一起拉下去。算起来，倒也不亏。
| 耳边依稀还能听到马场喧哗，全无表情的闲淡，仿若只是在与他商量什么极要紧的正事。言罢，另一手轻轻搭在突起不平的窗框上，像是在比量这到游泳池的高度。唇角半挑，似笑似讽。像浓雾里涌出的艳色，明晃晃的粘腻在眼里。


【这个女人倒是有点小聪明，因此兴趣又微微有点提升，自己是该夸奖她不畏黑道还是该骂她蠢到这时候还要跟自己争锋相对，她跟自己很像，明明知道在强者面前要懂得进退，可偏偏死不认输，但自己偏偏就很喜欢看她这幅嘴脸，觉得逗弄她很有意思，也不愧自己将逗弄她作为自己的乐趣之一。】
那就一起下去试试，谁都别想逃。
【长腿勾过来一个凳子，一脚踩上拉着林诉薇这婆娘从窗子上跳了下去，嘴里还不忘大笑，我就是癫狂，也要有个疯女人一样玩才叫痛快。眼看要进水池了，才调整呼吸，手里拽着那婆娘也更紧，‘咚咚’两声一起跌入水里。】

| 甚至来不及回答他，便被这疯子拉下了窗。他在笑，自己却秉住呼吸，有些僵硬的紧抓着他的手。林家几个资历老的下人都知道，林家三小姐畏水，可究竟为什么，无人说得出个所以然来。那些知道原因的人，五太太，大哥，父亲…都已经死了。
| 入水一刹那，冰凉与窒人瞬间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钻进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里，透过衣料紧紧扼住了自己的恐惧。下意识攥住吴桁的手臂，指间殷红死死抓紧他的肉里。他似乎会水，想从朝上游呼吸的动作却因自己而屡屡被打断。耳边只有水波震动的声音，压迫着耳膜，恍惚间犹如回到了那年的冬日，年幼的我捧着鱼缸，想要给父亲看。却撞上拥着狐裘想出公馆捧新戏的五太太，弄脏了她的新衣。金鱼离水死了，自己则被摁进院中的菡池里，那水极冷，即使后来被大哥发现救起，对水的恐惧还是刻在了自己脑里的每一处。后来得知此事的父亲，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母亲，则因五太太的百般为难，更加恨我。
| 被一路扯到水底的吴桁终于笑不出来了，气急败坏的朝自己比划着什么，可自己僵直紧握的手指根本松不开。只觉得满眼都是五太太嘲讽的笑，父亲冷漠的瞳孔，还有大哥喊着“阿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