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经停了一段时间了。
风中的五针松沙沙作响,摇下几分雨后的清新气息,独特而温柔。偶尔落下的水滴似是第二场细雨,只是少了乌云的肆意。天色渐渐暗下来,地平线一道紫色的弧线昭示着夜的即将到来。抬头甚至能看到启明星悄悄从那一边升起。天边的那道彩霞将罗马印上了一层昏黄的色彩,如上个世纪的旧片子,比黑白多了抹颜色。又或是像珍藏了很久的,泛了黄的照片,留下最美的,最刻骨铭心的印象。
当一个时代过去了,这座城还是以永恒的形态久久伫立着。
他白色的长靴与地面轻蹭发出细微的“哒哒”声,长长的风衣下摆在傍晚的风中微微地摇摆着,蓝色的长发随意地梳起来,用一只白色的金属夹子束好。虽是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从他优雅的步伐和难得没有皱起的眉看来,他的心情似乎不错。
骸或许在想一个人。他也忘记了二人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的。是在遇到泽田纲吉之后么?或许是之前吧。因为他还记得那个人常说,我早就见过你了哟。
在这个世间走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记得每一个相遇的人。
好比现在,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戴着一副副淡漠的假面在骸的身边匆匆走过,有交集的又有多少呢。可是他说,他记得,他就是记得。
骸只好敲着他的脑袋说,好吧,可是我忘了。
现在开始记住也可以,以后也不许忘了。
是是,不会。
骸微微挑眉,当初是为什么就这样答应了这样奇怪的要求呢,像是签署了什么不平等条约似的。得意的那人却浑然不觉乐在其中,亲昵地揽过骸的肩继续往前走。骸总是会把他的手拿下来,然后他会像赌气似的再次放上去,一来二去骸便也懒得再去理会。
即便是在水牢里,骸也偶尔会出来看看他,虽然不是一个家族的,但骸总是能找到理由。那个人也知道他不是那样会在意家族利益的人,相反,他讨厌黑手党。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他自己也会讨厌是黑手党的自己。所以无论那个别扭的人找什么样的借口来见他,他从来不会和他说那些烦扰的家族事务,开始骸以为是他疏离谨慎,但是渐渐他发现,那个人只是想带自己去别的地方走走,就当是放假。
他美名曰约会,骸却说我们有什么好约会的。
我维持这个状态是很费体力的,拜托你效率稍微高一些。
那你转到我这里来吧,我来和复仇者交易。
kufufu,你是在挖彭格列的墙角吗?
阿纲他会理解的,再说你们不是有两个雾守吗?
不要这么正经,亲爱的,我们只是在开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啊。算了算了,像我这么废柴的boss 你才不屑于夺取对吧。
看到那个人佯装生气时嘟起的嘴巴,骸总是会无奈地笑笑,揉揉他金色的头发,安抚这个偶尔会像小孩子一样的大男人。然后任那个人在自己的冰凉的脸上戳戳,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狠狠拍掉。
只是这次,骸只是想了一会儿,然后说:
加百罗涅,你不是废柴。
骸有点惊讶那次笃定而认真的语气,似乎过了头。他不知道自己是站在怎样一个立场上说这句话的,似乎以他们的关系,他并没有资格这样说。
他懊恼地发现自己变得很健忘,比如他忘记了那次迪诺回答了他什么,只记得那个人笑起来比太阳还要耀眼的白净的脸,在记忆中,怎么也挥不去。
骸踏上了一条铁轨,沿着那老旧的痕迹一点一点往前走着,似乎没有方向也没有终点,就只是往前走而已。马靴与铁轨相撞,发出了更为响亮的“丁丁”声。他就这么面向着即将落下的太阳,任由那失了温暖的余光落在自己的脸上。
水牢里的日子,连这种温暖都不曾拥有。还好会有那个人,微微一笑,便是晴天。
他还记得的,那时的人们说——他们,多么般配。
骸不记得他当时的心情,只是那个平日里能言善辩的金发boss在此刻似乎也失了争辩的能力,只是傻傻笑着,不解释什么。骸后来才知道,那个时候,无论是怎样的解释,都是在欲盖弥彰。他只是想要保护自己,保护自己那过于脆弱的自尊心。他能看出自己什么时候伪装快乐,什么时候是真正生气,什么时候是口是心非。他也比自己更早发现两个人的关系不再只是曾经那种死党的关系,只是他什么都没说。他并非单纯,他或许比自己更细心,只是骸明白的,越早察觉的人,总是越痛苦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