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山处士孙思邈撰
夫养生缮性,其方存於卷者甚众。其或幽微秘密,疑未悟之心。至於澄神内观,游玄采真,故非小智所及。常思所 寻设能及之,而志不能守之,事不从心,术即不验。诚由前之误交切而难遣,摄卫之道赊远而易违,是以混然同域,绝而不思者也。稽叔夜悟之大得,论之未备,所 以将来志士览而惧焉。今所撰录,并在要典。事虽隐秘,皆易知易为,以补斯阙。其学者不违情欲之性,而俯仰可从;不弃耳目之玩,而顾纹可法。旨约而用广,业 少而功多。余研核方书,盖亦久矣。搜求秘道,略无遗馀。自非至妙至神,不入兹录;诚信诚效,始冠於篇。取其弘益,以贻后代。苟非其道,慎勿虚传;传非其 人,殃及三世。凡著五章为一卷,与我同志者宝而行之云尔。
自慎
夫天道盈缺,人事多屯。居处屯危,不能自慎而能鮨济者,天下无之。故养性之士,不知自慎之方,未足与论养生之道也,故以自慎为首焉。夫圣人安不忘危,恒以忧畏为本。营无所畏忌,则庶事隳坏。
《经》曰:人不畏威,则大威至矣。故以治身者,不以忧畏,朋友远之;治家者,不以忧畏,奴仆侮之;治国者, 不以忧畏,邻境侵之;治天下者,不以忧畏,道德去之。故忧畏者,生死之门,礼教之主,存亡之由,祸福之本,吉凶之元也。是故仕无忧畏,则身名不立;农无忧 畏,则稼穑不滋;工无忧畏,则规矩不设;商无忧畏,则货殖不广;子无忧畏,则孝敬不笃;父无忧畏,则慈爱不著;臣无忧畏,则勋庸不建;君无忧畏,则社稷不 安。养性者,失其忧畏,则心乱而不治,形躁而不宁,神散而气越,志荡而意昏,应生者死,应死者亡,应成者败,应吉者凶。其忧畏者,其犹水火不可暂忘也。人 无忧畏,子弟为勍敌,妻妾为寇仇。是以太上畏道,其次畏物,其次畏人,其次畏身。故忧於身者不拘於人,畏於已者不制於彼,慎於小者不惧於大,戒於近者不悔 於远。能知此者,水行蛟龙不得害,陆行虎兕不能伤,处世谤讟不能加。善知此者,万事毕矣。
夫万病横生,年命横夭,多由饮食之患。饮食之患,过於声色。声色可绝之逾年,饮食不可废於一日,为益既广,为患亦深。且滋味百品,或气势相伐,触其禁忌,更成沉毒。缓者积年而成病,急者灾患而卒至也。
凡夏至后迄秋分,勿食肥腻饼臛之属。此与酒浆果瓜相妨。或当时不觉即病,入秋节变生多诸暴下,皆由涉夏取冷 太过,饮食不节故也。而或者以病至之日便为得病之初,不知其所由来者渐矣。欲知自慎者,当去之於微也。夫养性者,当少思、少念、少欲、少事、少语、少笑、 少愁、少乐、少喜、少怒、少好、少恶,行此十二少者,养生之都契也。多思则神殆,多念则志散,多欲则损智,多事则形劳,多语则气争,多笑则伤藏,多愁则心 慑,多乐则意溢,多喜则忘错昏乱,多怒则百脉不定,多好则专迷不理,多恶则憔悴无欢。此十二多不除,丧生之本也。
唯无多无少,几乎道也。故处士少疾,游子多患,繁简之殊也。是故田夫寿,膏梁夭,嗜欲多少之验也。故俗人竞利,道士罕营。夫常人不可无欲,又复不可无事,但约私心,约狂念,靖躬损思,则渐渐自息耳。
封君达云:体欲常劳,食欲常少;劳勿过极,少勿过虚。恒去肥浓,节咸酸,减思虑,捐喜怒,除驰逐,慎房室,春夏施泻,秋冬闭藏。又鱼脍生肉,诸腥冷之物,此多损人,速宜断之,弥大善也。心常念善,不欲谋欺诈恶事,此大辱神损寿也。
彭祖曰:重衣厚褥,体不堪苦,以致风寒之疾;甘味脯腊,醉饱餍饫,以致疝结之病;美色妖丽,以致虚损之祸;淫声哀音,怡心悦耳,以致荒耽之惑;驰骋游观,弋猎原野,以致发狂之迷;谋得战胜,取乱兼弱,以致骄逸之败。斯盖圣人戒其失理,可不思以自勖也?
夫养性之道,勿久行、久坐、久听、久视,不强食,不强饮,亦不可忧思愁哀。饥乃食,渴乃饮。食止,行数百步,大益人。夜勿食,若食即行约五里,无病损。日夕有所营为,不住为佳,不可至疲极,不得大安无所为也。故曰:流水不腐,户枢不蠹。以其劳动不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