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如今的莫斯科,毕竟它与我记忆中那个总是充斥着烤面包香味的城市大相径庭。人总是要学会尽快接受新事物,我这么想着奔过街道。
午后暖融融的阳光被远处一座高大的建筑物内冒出的滚滚黑烟所遮蔽,可我还是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饶有兴趣地望着那个起火的地方——居然是一座教堂,我有些
意外地发现。“野蛮人。”我嘀咕道,同时皱起鼻子四处张望着寻找哪里飘散着菜香味的地方,哪怕是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对于已经快三天没吃上饭的我来说也是一
个极大的奢望。
身边跑过一群街头混混,粗重的呼吸中夹杂着许多不堪入耳的脏话。有些烦躁地别过头,我加快了脚步,努力控制着自己想呕吐的冲动。我衷心希望此时我经过的这条小巷拐角处的垃圾能够被人清理一下。苍蝇乱嗡嗡地聚集在上面,贪婪地扑向已经腐烂的香肠和面包。
转出这条低矮脏乱的小巷,我蓦地看到了街中央有一包小小的东西——或者更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婴儿刺耳的哭声不停撞击着我的耳膜,
他蠕动着的小小身躯配合着周围脚步不停的行人组成了一幅极具戏剧性的画面。我停下脚步,有些惊恐地注视着远处疾驰而来的一个黑点。那黑点由远及近,看清楚
了,是一匹高头骏马和一名骑在马背上的军官。那军官距离那个婴孩渐渐不到二十英尺的距离,而他却好像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我好像预见到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可我却定定地站在巷口目睹了这一出与我设想中完全相同的悲剧。那个孩子只是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哭叫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一点声音。
周围的行人冷漠地走过,阳光打在身上也无法融化心里的坚冰。他们多半认为把怜悯的目光放在一个毫无用处的死物身上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有那个精
力还不如去巴结活人,也好从中获利;剩下的一部分则是唯恐避之不及,生怕有多一点的动作就会惹祸上身。也对,现在这个社会上明哲保身才是明智的选择。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婆婆路过时蹲下了身子,她轻轻地摸了摸几秒前还生机勃勃的娇嫩小脸,然后把他搬到了人行横道上念叨了几句圣经。我自始自终也没有看到孩子的父母出现,当然,我一开始也没有抱着一丁点希望,有这样的父母还不如没有好。
我继续平静地向前走,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前面投在地上的阳光突然被两只宽阔的黑影覆盖,我抬起头扫了前面的两个人一眼——两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混混,腰里也都别着枪。
我很清楚自己此刻是什么处境:饥饿使得我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点力气,手无寸铁和两名带枪的、身强体壮的混混搏斗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于是我只好把身上所有的衣兜都翻了一遍,然后摊摊手,平伸双臂,等待他们的检查。反正也没的查,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我的兜比脸都干净。我可
以看出他们眼中的失望,尽管这在他们脸上被掩饰得很好。然后那个看起来稍稍年长一点的、脸上还残留着青春痘的人,从腰带里拔出枪,拉上枪栓,对准我。
我闭上眼睛,倾听自己平静的心跳声。
风毫不留情地吹过胡杨树,叶子飒飒地响着,这声音悲凉无比。
我开始希望在我倒下的时候能用这章乐曲为我送行。
但我未能如愿。
因为枪响了,倒下的不是我。
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