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小鬼，生前的名字已经记不太清了。
地府里有数不清的像我这样的小鬼，因为某种执念一直无法进入六道轮回，虽然我根本不知道我有什么执念，但像现在这样，挺好。
最近十殿阎王聚在一起商量东西，而商量出来的结果便是我现在的工作。有些人在怀孕和生产时死去，因不明原因胎儿和母体的灵魂纠缠在一起，而我的工作便是帮助这些灵魂分开，各自进入轮回。
我的工作伙伴一个个都是心狠手辣的鬼，他们用很多残酷的刑罚迫使灵魂分离，我不喜欢这样，可是我却只能站在一旁看他们这样，因为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鬼，干扰工作的惩罚足以让我魂飞魄散。而我不想魂飞魄散，我不想做一个那么早就消失的鬼。
我的工作是记录，记录那些鬼工作的过程和工作的效果，我是一个旁观者，因此必须狠下心肠，对那些惨象无动于衷，然后以一种近乎无情的语气记录下那些故事——鬼本该是无情的，不是吗？
今天的实验对象是个男人——男子逆天承孕本就比女子容易死于难产，并且我是个男鬼，女性的灵魂由女鬼负责。
这个灵魂很干净，很诡异的那种干净。一般人，无论生前多么正直、正义凛然，在灵魂深处也终究会有污秽的东西，比如私欲、嫉恨、不满、怨憎。而这个灵魂，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我很不解，即便是圣人也只是表面的假象太完美的产物。
我问了问我今天的合作伙伴——一只高高瘦瘦的鬼，我叫他瘦子。瘦子瞥了我一眼，说道：“这不是普通人，是天界的仙君，来凡世历劫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来了我们这，按理说他们的凡体死后灵体应当直接回归天庭。”
我哦了一声，把注意力放回到男子身上，赤裸的身体，白皙温润的肌肤，如墨的发丝随意地披着，腹部夸张的隆起。至于相貌，怎么说呢，很容易让人一见钟情的那种，很惊艳但又很亲切的感觉。原谅我实在找不出什么话来描绘这种相貌，作为一只鬼我几乎完全忘记了生前懂得的那些东西，包括将一个人描绘得惊为天人、举世无双的那种语句。
这个传说中的仙君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柔和平静地望着我和瘦子。瘦子讪讪地笑着，把拿着鞭子的手背到身后，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我心里小小地窃喜了下，看来这位仙君不会受太多苦了。
“呵呵，这个……怎么称呼？”瘦子一脸傻笑，真是丢我们小鬼的脸。
“我在凡世的名字季墨瞳，您唤我墨瞳便好。”略带沙哑的嗓音，有着一股子令人欲罢不能的蛊惑意味。
“呵呵，墨瞳啊，我也不难为你，就先走了，后面还有在排队的呢。”瘦子摆出一副友好的姿态，嘱咐我好好记录后离开了。我心里小小地鄙视了他一下，估计又去哪个角落偷懒去了。
“请问，我该怎么做？”墨瞳茫然地望着我。我指了指旁边的一个祭坛状的东西，说道：“到那上面去，把孩子生出来。”
其实就是将灵魂生前欠下的债还清，将生前没有做完的事做完。如此自然就不会有执念，不会辗转往复不入轮回。
他听话地站了上去，耐心地等待着。
“你别急，这东西起作用比较慢，你可以在这上面走走，等下生得快些。”我掏出纸笔和从人界搞来的计时器，颇为慎重的按下，然后写下开始。
“呼……呼……可不可以不生啊？”他喘着粗气问道，语气平静得好像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生孩子哪有人为控制的？你以为忍着不生就真的能不生吗？”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么没常识的仙君是怎样啊？
“不用忍啊……不想生就不痛……”他无辜地望着我。好吧，对于他的话我理解不能，什么叫不想生就不痛啊！
“我原本只是想不那么痛的，没想到凡体那么差，结果就到这边来了，”他继续一脸无辜的表情望着我，“像现在这样，我只要不想生就不会痛的。”
“为什么不想生？”我茫然，不想生干嘛要怀上？
“我一开始以为自己可以控制的……可是我只要一用力就会痛……我怕痛……”他继续说道。可是……你堂堂天庭神仙，清心寡欲，强悍到爆的非常规存在，怕痛是怎样啊！
“你……好吧，你想不想回天庭？”我忍下满腹牢骚，决定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想啊，当然想，人界一点都不好玩。”所以说这家伙心智到底只有几岁啊？怎么滴也是万为单位吧，怎么看起来比我这个才几年的小鬼还要幼稚……呸呸……是不够老奸巨猾。
“那你就把孩子生出来，不然你就回不去了。”我表情严肃地看着他，他站在那儿踌躇了许久，然后坚定地望向我：“帮帮我，我想回家，可我不知道怎么做，我没生过孩子。”
“……好吧，但我还要做记录，只能在一旁给你点建议。”我扬起手中的纸笔无奈地耸了耸肩。
“唔……谢谢你，”他捧着肚子望了望空无一物的四周，问道：“这里没有床吗？我见那些人生孩子都是躺着的。”


“你觉得我能有啥意图，反正你这样拖下去也就是一尸两命的结局，到时候我还不是想干啥干啥，并且你看我好好站这，啥东西也没拿，想SM也得有道具不是？”我摊开手以示啥东西都没带，哦，除了纸笔。其实我觉得我长得蛮纯良的，怎么到这人眼里就成了无恶不作的坏蛋头头了呢？
“SM是什么？嗯……这不是重点，你到底是什么人？其他人呢？”他蜷缩在角落里，身体随着阵痛颤动着，一脸警惕的表情很明确地告诉我：他压根一丁点都不信任我！
哼！我大鬼有大量，看在你正处于特殊时期的份上不和你计较。
“嗯哼……呼……啊哈……”阵痛又起，他抱着肚子倒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
啧，看来就算他自己想忍估计也快忍不住了。这祭坛虽然起作用比较慢，但一旦起作用便如洪水不可阻拦了。
“呃啊——呼……呼……”宫缩越来越密集，他满额冷汗看上去亮晶晶的，配上那副面容，啧啧，真诱人。
“啊——啊——”他终于松开了抱着肚子的手，撑着身子坐起来，头颅艰难地向后仰……要是他还活着的话估计早就脑充血了？
“呃——呃啊——呼……呼……”好不容易熬过这波阵痛，他急促地呼吸着。我皱眉盯着他，倒想看看这种情况他要怎么办。
“喂！你要去哪？”见他艰难地挪到床边，双脚软软地想要站起来，我终于忍不住问出声。这家伙难道想临阵脱逃？
“嗯哈……我……我要离开……嗯——”他抱着肚子喘息了会，然后颤颤巍巍地迈开了步。
这又是要干啥？我死了这么久都没看哪个家伙要生了还到处跑的。
“回来，别乱跑，这里还有床给你躺着，你要去哪？”我拽着他的胳膊阻止了他前进的步伐，好吧，用力太过，他惊叫一声朝后倒进我的怀里……说真的，触感还不错，就是重了点……
“呃啊——啊——啊——”他倒在我怀里，有液体从他下体涌了出来，弄湿了我的衣服。唉……我的工作服可不算多，这件看样子要报废了。
“别乱动，生完后你爱干啥干啥。”我打横抱起他，走到床边放下，强硬地屈起他的双腿。
“嗯，很好，快开全了。你自己用力吧，你知道要怎么做吗？就是像拉大便那样，向下推，懂吗？”我满意地点点头，瞅了瞅时间，在纸上写下：两个时辰后，胎水破。
“嗯啊……你……呃……你到底是谁……是庆国……嗯啊……还是……啊——”他还是不太老实，挣扎着想起身逃离，无奈我就站在床边盯着他，他一想离开就会被我扯回来。原谅我不知道轻重，好像每次都把他弄得很疼。
“我……呃啊——我不会投降……嗯哈……你杀了我吧……”他双眼通红地盯着我，固执地将双腿合拢，断断续续地说着。

“……庆国是个什么东西，你又是啥身份啊？”我翻了个白眼，要我杀了你……问题是你本身就是死的，请问我要怎么把一个死人杀死啊？
“你不是庆国的？嗯……我堂堂大雍的皇子……嗯啊……是不可能屈服于你的……啊……”他狐疑的看着我，正色道。
“是是，你身份高贵。可亲爱的皇子殿下，我也没要你屈服于我，只是想干点好事帮你接生罢了。然后你就可以顺顺利利地回家了，估计以后咱俩也不会再见面。”
是啊，他可是高高在上的仙君，历完劫后自然是青云直上，从此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在人界和鬼界的这段经历相对于他永恒的生命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又有什么资格在他的生命里留下痕迹呢？我只是个小鬼，对于仙君从来只能仰望不可触及。
“你……啊——”他刚想说话，结果中途被一阵剧痛打断，尖叫出声。唉……听这声音就觉得很痛……
“别你啊我的，快用力，快出来了。”我用蛮力掰开他的双腿，不出所料产道深处已经有隐隐约约的黑色，看来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解放了。
“嗯——嗯啊——啊——”他双手撑着床，身体随着用力向上一拱一拱的。想必是产程已经到了最后时刻，我也顺手在他硬梆梆的肚子上往下推了几下。
“啊——好痛……啊——”许是痛得厉害，他的眼里有泪花闪动，不得不说，楚楚可怜的样子真的很撩人……
“不——我不生了……啊——”我原本心情愉悦地看着冒出越来越多的胎头，听见这句话终于觉得不对劲，心下有不好的预感……
“我……我不想生了……真的好痛……”他似乎平静了下来，泪眼朦胧地看着我。哦NO！这么快就五个时辰了！
“墨瞳，你听我说，你现在只要再痛一下下就好了，就快出来了。然后你就可以回家了，天庭那么多妹子帅哥等着你呢。”我柔声劝慰道。没办法，这仙君从某种方面比孩子还要幼齿，必须给点糖糖吃才好。
“不要！我们可以等下次啊，再过一周时间我就可以再次封印记忆啊……”他现在就像个在和大人讨价还价的孩子，一脸期待无比的表情望着我，要不是我定力不错估计就点头了。
“这东西只是复制品，质量不行。如果你不在二十四个时辰内生完，之前的一切作废，要从头开始。”利诱没用，直接威胁。
“呜……可是……”他悲伤地望着自己下垂成梨形的肚子，用手往下推了推，纹丝不动……虽然我并不清楚他那所谓的本能是个怎么回事，但看样子那本能可以完美地隔断宫缩……
“墨瞳，你来摸摸他，你看，因为你的缘故他没有机会降临到人世，也同样是因为你的缘故，他的灵魂被困在这里入不得轮回，你不是仙君吗？你不应该庇佑众生吗？坚强点！生下他！”我握着他的手伸到他的下体碰触已经露出一半的胎头，厉声说道。
“我……呃啊……帮……帮我……啊——”他眼底一片清明，似乎有什么浑浊的东西被彻底抽离开去，我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灵魂不再仅仅是纯净，有一种温暖的力量从里面滋生而出，散发着金色光芒。
“哇——”光芒散去，他脱力地倒在床上，我抱起孩子给他看了看，然后交给闻声赶来的鬼差。
“他会投个好人家，一生安乐无忧是吗？”他轻轻地问我。
“是的，他会是个坚强乐观的孩子，我看了他的灵魂，很漂亮，”我微笑，然后看见他的身影慢慢淡去，“你要走了是吗？也祝愿你以后一直幸福地过下去。”
“我历劫的原因就是为了克服性格中的懦弱，谢谢你，愿万物苍生庇佑您。”他的笑容如净水白莲，在喧嚣一片里怒放。他拥抱了我一下，然后离去。呵，风过无痕。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唉……真是，终于完成今天的任务了，还要回去补记录……”我看了看天空中的血月，心底一片感慨。呵，对于一个鬼来说，就是用永恒的生命迎接和送走一批又一批的生灵，而这些生灵离去后，却根本不会有一个记住地府里的一只普普通通的小鬼。鬼，就是被用来遗忘的。用过即忘。
“如果有哪个生灵专门跑来找我，要我活来死去死去活来都行呐~”我耸肩，离开那个祭坛。祭坛上面很干净，就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嘿！我们去人界玩玩吧？”瘦子很熟络地搂着我说道。所以说他真的是只不务正业的鬼。
“又要干嘛啦！又拖我过去做免费劳力是不是？”我没好气地应道。每次他拖我去人界都是以工作的名义，结果一到那边他就消失不见，留我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完成工作。遇人不淑啊不，是遇鬼不淑啊~
“去嘛去嘛，这次我绝对不抛下你！”话说瘦子这家伙长得还挺英俊的，发誓时信誓旦旦的模样特别带有欺骗性。可是，我TMD还上当就不配当只鬼！
“要去你自己去，哼！”我冷哼一声表达了被他欺骗N次的不满，扭头离去。
“唉，看来那人运气真不好，这下要受很多苦喽~”他叹道。
哼哼！我才不会上当呢。前面几次那些人不也好好的被我带回来了嘛。
“唉，这次这个可是差点就生出来了，没想到……唉，真可怜。”他的声音从背后悠悠传来。
好！很好！看来这次不能不去了。生产中死亡的人在成为鬼魂后产程并不会终止，如果还没到达鬼界就生下来，那孩子的鬼魂会永远留在人界，成为孤魂野鬼，不得超生。我们这些小鬼专程跑去人界接那些鬼魂便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产生。而这次这个很明显比较难搞，交给瘦子实在不放心。
“我……去！”我咬牙切齿地说道。
“耶！太好了！我们快出发吧！”瘦子欢呼一声，扯着我就走。
唉……鬼生真是一个辛酸的过程，比人生还TM辛酸！


因为失去，所以懂得珍惜。因为不想再失去，所以不得不逼着自己成熟。
“阿碧，要不是有你在，我非得让全天下为大哥陪葬。”微生珏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天真而残酷。
“那要是我不在呢？”连碧觉得好笑，珏还是小孩子心性啊。
“那我就带着全天下殉情，如何？”微生珏拿起连碧的手，与他双掌相对，手心的纹线一点点合在一起。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如果他觉得不幸福，那自然要天下人都陪他不幸福才好。
“那可不好，你要一辈子平安，更何况还有大嫂呢，我们都走了谁来照顾大嫂？”连碧笑着说道，“这几天天气不错，我们明日去猎场狩猎可好？青大夫说适当的运动对身体有好处。”
“啊？可是你身子沉，还是不要去好了。”微生珏抱紧连碧，像是要把他融进骨血中那般用力。
“不用担心，我有武功的，并且还没到月份呢，我去那里看着你狩猎，不碍事的。”连碧柔声劝道。我不由冷笑，武功这东西算什么，生孩子的时候你就算有绝世武功该死还是要死！逞强什么的就是找死！
“那好吧，不过明天如果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你先睡吧，我还要批奏折。”微生珏抱起连碧轻轻地放在床上，帮他盖好被子。
“你也别太劳累，早点睡，奏折什么的以后再批也行。”连碧也有些乏了，怀着孩子毕竟不比以前，精神一直不太好。
“是是，你快睡吧，我保证不亏待自己。”微生珏走到案前，看着那一垛奏折头疼地揉了揉眉，以前大哥在的时候不觉得这堆东西有多么恐怖，因为大哥总是能很快地处理好，还有时间和大嫂卿卿我我。如今到他，却是分身乏术，心疾也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似乎还恶化了？他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纹路，这条不算长的生命线，何时会断尽？
还不能倒下，大哥的仇还没有报，阿碧和孩子还需要他，还有大嫂的精神状态实在不让人放心。还有这么多的牵挂，怎能为了一时轻松撒手离去？思及此，心口传来熟悉的抽痛，颤抖着双手拿出贴身放置的药瓶，倒出一颗药丸也不就水直接吞下。
好苦！就像这一生，真的好苦！微生家的人，从未有一生顺遂，安康无忧的。从来没有。悲哀是他们的枷锁，短暂是他们的宿命。纵使灿烂，也不过是燃尽生命的绚丽。
我突然不忍地背过身去，茫然地摸着心口。为何？会这么痛？会觉得沉重得喘不过气来，会觉得一生都是这么苦，得不到幸福，得不到快乐，就算侥幸得到了，也注定守不住。苍天何曾讲究过众生平等？何曾庇佑万物众生？
我不想待下去了，不想看见有人那么努力，却什么也得不到的结局。
可是，我必须看着，见证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因为除了我们这些小鬼，再不会有任何存在能够永远记住他们那曾经存在过的生命，没有我们，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能记住他们的苦，他们的恨，他们临死前因不甘心而睁大的双眼。


“咦？阿碧你起床啦。”微生珏揉着惺忪的睡眼说道。
“珏，我不是说过你自己要注意吗？怎么又趴在桌上睡着了。”连碧皱眉望着这个不懂得照顾自己的家伙，不由地叹了口气，还是个孩子呀……
“一不小心就……阿碧你别生气，我保证下次不会了。”微生珏吐了吐舌头，一脸谄媚的表情扯着连碧的衣袖。
“你说说这是第几次保证啦！真是，以后奏折我来批。”连碧决定以后宁愿自己多累点，也不能让微生珏这白痴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阿碧！这点事我还是做得好的，我不是废人，”微生珏不满地说道，又想到连碧怀着身孕还这么为自己操累，心里一软，柔声安慰道：“我也不是怪你，只是你太过把我当小孩子了。阿碧，别生气了嘛，今天不是还要去猎场，心情好点。”
“来人！伺候陛下更衣。”连碧挑挑眉，高声喊道。立马有十几个侍女端着水盆毛巾衣饰进来，将微生珏团团围住，密不透风。
“把这些劳什子撤下去，朕今天要去猎场。”微生珏盯着锦绣龙袍皱眉说道。
“哎？今儿个不是秋猎的日子呀陛下。”一个侍女抬起头来疑惑道。
“朕要去就去，你们准备便是了。”微生珏拿起盘子里的绿檀梳，对周围的侍女挥挥手。待人都退出房间后，微生珏笑意盈盈地走到连碧面前说道：“阿碧，我来为你梳头可好？”
“不好，已经梳完了。”连碧连忙拒绝，想起上次那出惨剧就让他心有余悸。
“哪有梳完？谁说的？阿碧，我来帮你梳好，你这样出去没法见人的。”微生珏拉着连碧坐下来，脸上笑容加深。
“……快点。”让你梳会更加没法见人吧。连碧腹诽。
“阿碧最乖了，我会很用心的。”微生珏将连碧的一头秀发拢在手里，一手拿着绿檀梳轻轻地梳着，满心的欢喜都倾注在黑发如瀑中，最好的时光，生命中最幸福最温暖的部分，都留着装他一人。便从此完满，不复他求。
“好了，阿碧，你看如何？”将连碧的发束好，微生珏满意地点点头，比以前进步很多了嘛，虽然还是比较乱……
“……走吧”连碧已经不想予以置评了……
殿外龙辇已经准备妥当，微生珏想扶着连碧上去，却被闻讯赶来的礼部尚书陈问礼拦住。
“陛下，连侍卫是御前带刀侍卫长，应当骑马随侍在侧以保证陛下安全，这乘坐龙辇，怕是于礼不合。”陈问礼一门心思投在礼仪，也算是三朝元老了，微生玦生前就赞过他的宁死不屈，如非迫不得已，微生珏也不愿和他作对。
“那朕和连侍卫改乘轿子，可好？”微生珏妥协道。
“陛下，臣并不认同这般的做法，君臣有别，不应如此。”陈问礼继续说道，显然没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陈问礼！你别欺人太甚……”微生珏脸色阴沉，真的很想一刀砍了这老东西。
“陛下，臣是该骑马，不碍事的。”连碧挡在陈问礼前，躬身说道。
“可是……哼，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娶你为后，看他们还敢说什么！”微生珏冷哼一声，看着连碧上了马才乘上龙辇，经过陈问礼时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见对方没反应只好一个人生闷气，嘁，咱不和你一般见识。
“陈大人真是好胆色啊！”龙辇渐渐远去，一众官员纷纷夸赞陈问礼的敢于进谏，刚刚他们还真为陈问礼捏了一把冷汗，生怕小皇帝把握不住情绪把陈问礼砍了了事。
“陛下还年轻，还不懂得什么叫做以柔克刚，再坚韧锋利的宝剑，也斩不断水的。”陈问礼只是淡淡地说道。曾经有一个帝王，也很年轻，却深谙以柔克刚的道理，他陈问礼一剑斩下去，终究也斩不断帝王的水。剑就是剑，在水里泡久了，是会生锈的。只是，他再也见不到那个帝王了，而现在的小皇帝，却不知何时才能达到水的高度。
“陈某，再也寻不回那个孩子了……”陈问礼不理会一众官员的询问，独自离去。略微佝偻的身影带着无尽的沧桑和莫大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