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问男友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他停下手中的筷子，想了很久。
气氛突然凝重起来，能听到客厅挂钟的秒针滴答滴答的声音。
“因为你滥好心。”
切，我不屑地转头，继续吃饭。
“你总觉得别人都是对，自己做什么都是个错。极度自卑，就算是别人做错事也会拼命为对方找借口，把所有过失都往自己身上揽。”
我不看他，低着头继续扒饭。
“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种性格。可是又担心离开你你会活不下去。”
“那我真谢谢你了。”
“我怕你自杀，在中，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我抬起头，愣了几秒，好像听到郭德纲现场讲相声一样，饭从鼻孔里笑出来。
“你……哈哈……你丫有毛病吧。”
分手，复合，分手。
他过来收拾行李的时候，说了最后一句话。
你心里有别人，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我们都三十了，我在你身上耗了七年也耗不来你的心，你的心在谁那里，又耗了多少年？还耗得起多少年？
云：在么？
瑜卤：在的。
云：我不开心。
瑜卤：我也是。
云：我跟男朋友分手了，所以很难过。你在不开心什么？
瑜卤：我跟前妻离婚了，她不让我看女儿。
云：为什么要离婚？
瑜卤：因为结婚就是错误。
云：你不喜欢她为什么跟她结婚？
瑜卤：没有为什么。
云：我现在比刚刚更不开心了。
四十而不惑。我在商场上练就了一身杀人无形的好手艺，稳坐上位，私生活却过于干净了。
人们说男人四十一枝花，那我就是饭桌花瓶里一个月前插的那支枯萎的玫瑰。
尽管保养的再好，肌肉的线条也有些松懈，我照着镜子摆了几个姿势，突然心里慌了。就跟小时候晚上没做作业就上床睡觉一样。有任务没有完成，之后的什么事都办不下来。
听说我想找个人结婚，安定下来。同事，生意伙伴，各路人马介绍的相亲宴络绎不绝，排满了我近一年的闲暇日程。
在外滩蒙地卡罗吃法国菜的时候，我噙着生意场上的微笑与女方轻轻碰杯。对方是留洋归来的博士，在大学任教授，斯文有度，为人成熟可信。我很满意。我们聊起对方过去的恋情，笑当初的自己不懂事，我告诉她我曾暗恋过一个女生很多年，甚至为她与女友分手。
她抿嘴笑笑说，那还真痴情，你告白了吗？没有。你追了吗？没有。
女博士说，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总以为爱情很容易抛弃也很容易到手，现在才发现能找到一个聊得来的人已是万幸。她挑起眼睛看看我，眼里都是风情。
她说真正的爱情是两个人都不急不躁，即使结婚的压力像巨石一般悬于头顶，两人也不能为此争吵，而要一起成熟地等待，两人双手一同托举着石块，然后平稳地将它放下来。这样就可以了。没有不安和犹疑，也不需要猜测对方的想法。
我的视线越过她的肩侧停留在吧台的一个高个子男人身上。
我抱歉地笑笑，起身。
“失礼了，见见一个老朋友。”
他高了，瘦了，也老了。不，确切地说是成熟了。西装革履，未近身即有一股霸气。
“在中？”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我心中暗道不好，回过头，果然是前男友。
“好久不见了。”
“是啊，十年了吧。咦？你们认识？”
“不，我刚好过来拿酒……你朋友？”
“我现在的男朋友。允浩，来，这是我前男友金在中。”我眼前一黑，几欲晕倒。
“你好。”他落落大方地伸出手，鹅黄色的灯华给人温馨的错觉，那一瞬间我因为他的注视全身都燥热起来。
“你好。”我伸出右手与他交握，尽管只是一瞬间，而我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触电，细小的电流钻进骨缝，打得我浑身发麻。
“允浩以前被父母逼着结过婚，婚后生活一直都不幸福，终于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前男友献宝似的给我介绍他，神色傲人。我承认，他的确强过我。
“其实我不是婚后才变同志，我喜欢的第一个人就是男人。”他倒不介意讨论自己的性向，谈吐间自有风度，也让人觉得很坦诚。
“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搞到手，你可不准勾引他。”前男友插身而入挡在我们之间，半开玩笑地说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走吧。”
不要！只差零点零一秒，我就可以抓住他的袖口。可是晚了这零点零一秒，我只抓住了他停留过的空气。等我拿了车钥匙取车冲出街道，他们早已打车离开，汇入茫茫车流。
眼前是汽车车灯交织出的黄色和暗红色的网，我大脑一片空白。不要，不行。我开着车一路刮擦，几乎到看出租车就追上去看一眼。惊起一片骂声。我追了，我真的追了。可是追不上，我追不上。
橡胶轮胎在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方向盘不听使唤，我用力一抡，从侧面撞上一辆货柜车，又被反冲力推回，迎面撞在灯杆上。行人发出惊呼。
砰！安全气囊弹出来时，我像被人当胸擂了一拳。
多年来聚结的怨气，委屈，在那一霎那爆发出来，眼泪流得像瀑布。
被消防**抬走的时候隐约听到过路的小男孩跟妈妈说，
妈妈，那个叔叔肯定很痛吧，他把血都哭花了。
我在后视镜中隐约看到镜子的脸，血批满面，只有两边被眼泪冲刷出两道白痕，当真是可笑得很。

后来我才知道，郑允浩没跟家里人说，一个人偷偷坐火车从上海回了老家。就是为了这张照片。
其实找到它并不怎么费劲，我后来挑了个还算晴朗的天气过去，就在那天站的位置旁边的一棵树上，发现了记号。准确的说，是树上刻了一个人的名字。
当初一定刻得极深，才能在几十年后还剩了一点浅白的纹路。
我蹲下来开始挖土时，哭得一定很难看。
埋在潮湿的地底太久，照片已经发糊了。里面人物的五官早就看不清。
“你怎么拿到这张照片的。”
“不要你管。”他瞪着眼睛戒备地看着我，把照片护在身后。
“你饿了吗，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我睁着肿得跟核桃一样的，估计有点吓人。
“我还要找人呢。”
“要先吃饭才有力气找人啊，吃完饭我跟你一起找。”我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
我当然是记得这张照片的，有次去春游放风，大家都三五成群地野餐，只有我一个人什么也没带，躺在一块菜花地里睡觉。朦胧中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便探了半个身子问啥事。然后是胶卷倒带的声音。
记得那时班长被我一通好揍，就是不知道照片怎么会落到郑允浩手上的。
我带着他回我乡下的院子，他嫌太远了，山路又烂，他走不动。
我只好递了拐杖扶手给他，自己拎着杵杆儿，在前边手脚并用地爬，一边把他往山上拖。
好不容易进了院儿，他精神立马就好了起来，一会儿说要帮我择菜，一会儿又说要帮我摆桌子。我简直怀疑他之前的体力不支都是装的。
好不容易把这樽大神请到卧室安顿好，又简单做了几个小菜。
我把在自己皮夹子里放了大半个世纪的照片取了出来，那是从他的毕业合照上剪下来的一个小块。倒不是因为受潮，而是被摸得有些模糊。
我想逗逗他，看，这是谁。然后把两张照片放在一起，装在一个好看点的相框里。
然后告诉他我喜欢他，比他还要长，还要久。
一想到这儿，我就像回到了二十岁，浑身充满了劲头。
推开门看见他正躺在我床上休息，我轻手轻脚地进去，离床还有两步的时候扑到了他身上。
他并没有被我吓醒，在觉得不对劲儿之前我已经感觉到他已经停止的鼻息。
我趴在他身上没动，嘿嘿冷笑了两声。对着他已经冰凉的唇亲了一口。
我很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叫《冷山》，我竟然还记得上个世纪的台词。
——在心里划出单独的一个位置，默默地爱着那个位置，这也是爱情的一种。
所以郑允浩，我们这算不算……算不算是……相亲相爱了一辈子。
到现在为止我都是感激上苍的。
过了这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喜欢你吧。
郑允浩，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在心里嘶吼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动，我喜欢你啊……
也许是我苍老的心脏已经负荷不动这个喜欢的重量。
黑暗覆盖过来之前，我下意识环过了他的肩膀，在怀里揽紧了一些。
时间停止了。
这些就是我记得的，关于我尚未告白时发生的所有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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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了一个跑偏的梦，全文无修 TT 糙死了，将就着看吧。
(你萌有没有发现一件事……就是“我”到死都没把那句“喜欢”说口。最多只在心里咆哮，所以他到死都没有告白。这是病，得治。)



你这个混蛋

烟雾中他想起以前那个男孩，投身于那段年轻的空白的茫然中去。
空气激起涟漪，脑中拍着一板一眼的韵。
岁月不歇，余韵不止。
@朴熙禾 @李丫儿
这是原定的相忘于江湖的ENDING，果然我是亲妈啊，舍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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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水的 正式稿子，扩修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