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可以没有她。尽管才短短的三个月,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槐仙。
人世间再也没有这样绝色而天真的女子。她是花精,她爱他不是为了衣食温饱,也不是为了传宗接代。她爱他只因为爱。是的,他相信,这个世界上只有餐风饮露的槐仙的爱,才是不杂丝毫世俗气味的、纯粹的感情。
他只是一个平凡男子。从来不敢想象的文人笔下的绮丽故事,竟真的发生在他身上。有一个百年花仙,爱上了他。
他垂着头端一碗汤水到妻子床前。被窝里的小妇人蓬着头,脸儿黄黄的。她很不安,因为没能给丈夫做饭、反而要丈夫来服侍自己而感到愧疚。他看着她喝完了那碗汤,心不在焉地说一两句安慰的话——其实他更愧疚,却不能对她说。
这三个月中,妻子回娘家的次数明显变多了。是他硬要送去的。她不在家,他就可以跟槐仙相会。但是现在他不能送她走了——她有了孕。
按照他们镇上的风俗,怀孕的妇人是不好在娘家待产的。又是那该死的风俗——又是那扯不清的世俗的纠葛!两个人成亲,七大姑八大姨却都可以掺和到他们的婚姻里指手划脚,好象不这样就不足以表示“一家人”,从前他觉得亲热,现在他只有厌烦。
妻子怯怯地把空碗递给他:“她们说,头两个月是吐得厉害些的……再过一阵就好了。相公,对不起,辛苦你了……”
“一家人,说哪里话。”
小妇人菜色的脸上露出微笑:“还有七个月就要生了呢。相公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女儿吧……”他漫应着,“不,还是儿子好。”
他是更喜欢女儿的。可那得是一个长得像槐仙的女孩——是槐仙给他生的女儿,小小的洁白的精灵,生下来就带着花香……他看了看妻子。她的头发里只有油烟的味道,真难闻。奇怪,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发现过?
“这阵子我身子很不好,闲下来的时候,耳边好象总有一个声音在说话,她叫我去
死。”妻子没察觉他的嫌恶,兀自絮叨着,“那声音……很惑人呢。要不是带着菩萨,好几次我迷迷糊糊的险些着了道。咱们镇上有缢鬼,那东西是要找替身的。相公,想起你那天自己回镇,真后怕。幸好你没走那条路,这是菩萨保佑呵。”
菩萨保佑?他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是菩萨保佑,诸天的神佛指引着他走了那条路,才遇上槐仙。如果没有她,这一辈子枉活了……
“在这儿住着总是心神不安。等孩子生出来,我要把这坠子给他带上。”妻子从领口掏出玉坠。他愣愣地看着它,心里想起初遇那晚槐仙的嘴唇。
闪跳的烛光下,佛像慈悲端严的玉质的脸。什么时候,观音大士生了一双向鬓角细长地挑上去的、娇媚的眼睛?
槐仙的眼睛浮现在空气里。一双,十双,百双。双双含怨含情的媚眼,哀哀注视着他和他的妻。
他突然再也无法忍受这个平庸琐碎的妇人。站起身,仓促一句:“想起来了,东街二哥今晚有事找我,我出去一下,你先睡。”在她愕然的目光中急急出门……
我受不了了,发个留言怎么这么费劲阿……
再也不能忍了。他等不了,槐仙也等不了。百年的花仙呵,那样清灵绝尘、又那样爱他的女子,他怎能委屈她做见不得天日的偷情人?抑或,做妾……不!别说槐仙,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槐仙爱上他,因为他是整个镇上唯一一个有勇气的男子汉。那么就让他来证明,她没有爱错人。
他要保护心爱的女人,他要堂堂正正地和她在一起。哪怕千夫所指,哪怕昧了良心。
三天后,一双陌生的男人鞋子和一纸休书,把家中的黄脸婆送回娘家。
他说他在她的箱柜里翻出了这双鞋。妇人失节,七出之首。几个舅哥的拳头、丈母娘的哀哭,都不能阻挡他的决心。他理直气壮,侃侃而谈。肚里的种还不知道姓啥呢,凭什么他要替别人养孩子、凭什么他要戴这顶绿帽?
这样闹了几天,娘家人也疲了。大舅哥临走前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诅咒,他对不起他妹妹,一定没有好下场。
你会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