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银色的跑车停在自己的面前,车窗摇下,那位任性的“董事长”说,“跟我去喝一杯。”
“我是纲吉的父亲。”
这次的车上放着班得瑞的音乐,原生态的安静让他无法忽视这个信息。
“你还记得他吗?”
他无言地点头。接下来再无交流。
泽田家光把他带到了一家嘈杂的店里,挑了个角落,叫了一打的啤酒。
“从现在开始,我们俩加起来每说十句话你就给我喝一口。”
里包恩侧了侧脸挑眉看他,终究默许。
于是泽田家光开始讲,讲的都是这么些年在外打拼的故事,从走投无路到如今的董事长,他有着多少令人艳羡的机遇有经历过多少平凡人没有的“刺激”。里包恩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只是觉着差不多了就喝一口酒。
最后他根本没有心思去听了。他想起了自己为了争夺那唯一一个资助人给的出国赞助的位子时的事情。
他比任何人任何时间都要努力,纲吉和他的零用钱加起来买下的所有有关书籍都被翻了很多很多次。长期早起与挑灯夜战,为的只是弥补自己幼年时没有条件上学而留出的空缺。纲吉看着他的样子显得有点担心,那种可怜巴巴的表情在听到他说外语的时候更加的明显,他不知道在他经常不耐烦把纲吉赶出房间后那个孩子去干了什么。
也许是捧着脸蛋发上那么几个小时呆,纲吉喜欢那么做,呆呆傻傻的。
又或者琢磨着那些永远看不懂的功课,抓头发苦下脸,草稿纸上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的是他都猜错了。泽田纲吉在那个时候只是捧着一本看过很多很多次的书,坐在凳子上认认真真的浏览,眼睛深处是不舍和无奈。
他是挺笨,可是他也知道即使那个时候那么努力地让两个人被同一户人家领养,也不可能永远呆在一起。虽然他那么那么的喜欢里包恩。
“里包恩。”
“嗯?”
“你说的不见了的那个人,是我们家纲吉吗。”
里包恩抬头把啤酒瓶里的最后一口一饮而尽,抬头的时候带着一种醉者的爽快。
“啊,对,没错,就是他。”
泽田家光知道他醉了,在那种怀想的情况下,醉的快而彻底。
“知道为什么我能够上到这种地步吗?”
“不知道。”
里包恩开始不管不顾地喝着啤酒,苦涩的感觉冲击着神经,那么爽快那么刺激。脑子里终于能够晕晕乎乎的模糊不清,那些清晰的过往终于不再反复出现。
“我,有我的妻子和孩子在背后撑着,我有念想。虽然我不知道我的妻子已经去世,不知道我的孩子进了孤儿院遇到了你,但是最起码我有念想。”
“你呢?你有没有?”
里包恩感觉到自己醉了,口齿变得不听自己的控制,忽然想起了那天迪诺絮絮叨叨的说话方式,不想一样可是却控制不了。他像接到了什么指令的机器人,一瓶一瓶地灌着自己再无目的,只贪求醉了之后好好睡一觉。
泽田家光不再说话了,他笑眯眯地看着这个喝红酒白酒千杯不倒的孩子醉倒在最最纯粹平凡的啤酒里,忽然觉得这真是有意思。
到最后,里包恩差不多就要趴到桌子上了,泽田家光突然开口,“你觉得纲吉给了你什么?”
没有回答,对面的年轻人趴到了桌子上睡得很熟,家光从自己的儿子那里听到的没有多少,可是他觉得不难想象在孤儿院这种地方这两个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是怎样安静、温馨地相处。就像是静静缠绕在废弃建筑上的那些藤蔓,悄然而立,生长得悄无声息。
他们有着自己的过去,那些小小的细节细碎如沙说不清楚。那些苦痛与折磨纲吉说不出来,这个年轻人也不愿意说出来。可是他现在看到的这个年轻人原本是这样的冷静无情,想起了纲吉却醉的一塌涂地。所以他让他合格了。
——在有泽田纲吉的那段时间里,里包恩的世界,一定是圆形的,没有能够让他伤心的角落。
他知道了他“抛下”纲吉的行为不意味着他对纲吉的心情觉得无关痛痒,他只是在“孤儿”一词的多年笼罩下急于去证明自己比任何人都强。
而这个年轻人现在已经知道了他在想念谁,谁能够为他构筑一个完美的圆形世界,安静,并且永世不倒。
“哦呀,”泽田家光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过了10月13号了啊,唔……这样的话送给这小子的礼物就给不出去了呢,不过……”
“纲吉啊,那堆情书和贺卡,老爸就不帮你送了,你自己跟他说吧。”
“顺便,给你送份大礼。”
泽田家光勾勾嘴角得意地一笑,把趴在桌上即使是醉了也紧皱着眉头的年轻人一把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