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炎炽】幽冥王妃(约定的补充文）

寂寞的空间里，沉闷的空气，抑郁的肆意流淌。巨大的方形惩诛台渗着冰冷的寒意，颓然而立。
漆黑的阶梯延伸至地面，伸入一片黑暗。孤寂的人影坐在冰冷的阶梯上，淡淡地凝望着远处的昏暗。
“今天他的大婚祭典，你似是没有参加······”他侧过头，望向站在他身侧的她：“为什么不回答？”
“没有必要。”他垂着头，脸上惨白的面具遮掩了一切，“幽冥领主每一百年都会纳一名王妃。我不喜欢总是参加相同的仪式，无聊透了。”她的声音清冷，镶着纯银色宽边的利落长袍，在黑暗中愈加的黯淡。他淡淡地笑，转过头去：“你仍是喜欢叫他幽冥领主，可其他人叫他死神。”
她侧过头看他：“那你又为什么不参加呢？枫。”
枫微笑：“我是为了陪你啊，这还不明显吗？幽冥使者。”

幽冥领主的宫殿屹立在幽冥界的最中央，拥有同幽冥界本身一样的黑暗，因为它是虚幻。
幽冥界的一切都是虚幻，除了惩诛台。但幽冥领主有权赋予一切虚幻真实的呈现。而依循众生之意，称幽冥界的唯一主神为——死神郇炎炽。
巨大的帷幕飘荡在死神的神位与躬身的幽冥使者之间。幽冥使者垂着头，不去看帷幕后仍吻着新王妃的她的神。她早就知道会这样，如果她的面前除下精美的帷幕，她的王的怀中，便会有一位美丽的王妃。应该是美丽的吧，因为她从未见过死神的任何一位王妃。
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死神炫耀似的接见。
“叛徒的灵魂······都带回了吗？”死神迷人的声音陡然响起。
“是的，陛下。”使者躬身行礼。
“很好，”死神赞赏地点头，“你总是让我很放心······你可以走了。”
“是，陛下。”使者躬身退下，一切渐渐恢复寂静。
死神的手肘支着暗黑的神位扶手，白皙而修长的指尖轻触自己的太阳穴，他怀中的可人儿羞怯地望着他俊美而桀骜的容颜，凝视他突然的沉默。死神沉默地低下头看她，黑色的瞳孔深邃幽沉。他伸手轻触她的面颊。
“你已是幽冥王妃了，是我的王妃。所以你必须遵守我的法则。这是幽冥王妃对我——你的主人应许下的忠贞誓言。你可以做得到吗？”
“嗯。”她轻轻地点头，“我可以，陛下。”
“很好。”
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娇羞可爱的脸。这张脸，让她深深地迷恋了上千年。死神轻轻地叹息，一抹无法言喻的悲伤荡漾在他的眉间。他低下头，带着深深的爱意吻上她的唇。

幽暗的空间，惩诛台上，枫微微侧头，望向那个逐渐从黑暗中露出来的身影——那是新的幽冥王妃。她略带害怕地望着枫。枫礼貌地向她躬身行礼：“恭迎王妃。”
“哦……不必了……不必行礼．”她惊恐地摆手。
“这是必须的礼仪，王妃。”枫直起身体，略挑起眉毛。他的微笑让她很不安：“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当然不是，请不必害怕，王妃。”枫轻轻摇头：“只是你与过去……不太一样。”
她愣愣地望着他。
枫转身避开她疑惑的眼：“死神陛下已经交代过了吧。我叫枫，是惩诛台的守护者，司刑罚鬼使，掌管刑罚，包括执行。”
“是的，”她低声应着,“陛下说，你会告诉我什么允许做……什么不允许做。”
“是这样，”枫随和的开口，“你比任何以往的王妃都听话。”他转过头，“你必须遵循我以下所说的法则处事，否则你的王妃职位将被罢免，明白吗？”
“是……”她惊恐地答道，声若蚊蝇。
“你的住处是幽冥王妃宫，不经陛下允许，不得随意出行。但正如你所见，惩诛台距王妃宫不远，你可以随时到这里来。你的容貌，除了你的贴身侍婢，不能让除陛下与我以外的第三个人看见。——这点很重要。还有，未经召唤你不得随意进入陛下的幽冥王殿，也不能召见任何入王妃宫觐见的人，除非是陛下与我带去的人。”枫微顿，眼神变得凛冽起来，“最最重要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一个人见到你的样子，就算是死也不可以。”风的字斟句酌让她惊慌地后退一步，连连点头：“……是谁？”
枫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幽冥使者。”
“是……”她又低下头，“可是，我要怎样辨认幽冥使者呢？”
“很简单，”枫散在左肩的长发有些许飘动，“她永远都戴着一张惨白的面具，惨白的，如同初生的吸血鬼的面容。”
　　枫的神情阴沉幽远，和刚刚的温和完全不同：“记住，绝对不可以让使者看见你的面容，绝对不可以。”他的声音冰冷，凛冽的目光直传她的脆弱，“不过你不用时时这样害怕，只要你遵守我们的法则，你就可以安心地做幽冥界一百年的王妃，享受着陛下赋予你一百年不变的青春——你叫婉儿，对吗？”
　　“是。”她怯怯地回答，不敢抬头看枫。枫看着她愈加胆怯的神情不由觉得很可笑。他淡淡地笑着摇头：“……你的地位只在陛下之下，你不必惧怕任何人。你不用如此惊恐于一切，只要你记住那些法则就行了。如果有事的话你便直接来找我——而且只能来找我。”
　　婉儿轻轻点头。她积蓄了足够的勇气才小心地开口：“其实我嫁给死神，不是为了他给我的一百年永恒美丽和财富。”
　　“哦？”枫不屑地挑眉，“那又是为了什么？你要知道幽冥界实质上就是你们所指的阿鼻地狱，你总不至于认为这里很好玩吧？”
　　婉儿缓缓地抬起头，脸上荡漾开淡雅迷人的笑容。
　　“因为我在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爱上了他呀。”

插一个。找小受！！

森林里鸟语花香，幽冥使者缓步于草地花丛，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向森林深处的木屋。木屋前，一身纯白色镶黄宽边长袍的长须者正在为一只受伤的小鹿处理伤口。很快，美丽的小鹿轻轻地跃起，朝长者点点头，转身奔入林间去了，剩下老者望着林间微笑。
　　“神父。”使者走到他的身后。
　　“使者……今天没有任务吗？怎么有时间到我这里来？”老者回头望见她，微笑着问道。
　　使者低下头：“我只是想回来而已，这里让我感到很温馨。聆听您的教诲可以使我免于痛苦。”
　　老者温柔地望着她，慈爱的声音如天籁般传入她的心底：“昨天是他的纳妃祭典仪式吧……他又让你伤心了。”
　　使者苦涩地笑，然而这笑容除了她自己，谁也看不到。一切的一切，都隐失在了那惨白的面具之后，“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要不停地立妃，每一百年就立一位王妃。已经有一千三百年了。我不明白他到底想要什么？”使者低声说着，又惘然地望向长者：“神父，我能穿越预言的劫难吗？我能……和他在一起吗？”
　　老者垂下眼，长叹一声。他略带无奈地望着使者：“你记得吧，使者。两千年前，我就是因为被你对他的爱所感动，所以才破例为你占卜，预知你的命运。你我都无法改变的命运。你只有祈盼我算出的劫难尽快散去，否则，你为他所忍受的两千年的痛苦，就全然无用了。”
　　“可是……我这样还有必要吗？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逝去的曾经太多，我已遗失，再也找不回来了。他还是如同过去一样幸福，这就足够了。至于我的等待……就让它随风而逝吧，”使者淡然的语气忽然让老者很心痛，他轻轻地将使者揽入怀中：“我的孩子……你的爱真的已经伟大到这个地步了吗？”面具后的使者淡淡地笑：“我以别无选择，我亦只能伟大。我不允许这样的我依偎在他怀中……我要他快乐，我愿付出一切，换取他永恒的快乐。只要……只要我留在他身边就好……”
　　“我的孩子……”长者长叹一声。
　　“……度过那劫难就可以永远留在他身边了对吗？”使者伏在老者的肩头静静地问。
　　“……是的。”老者深深地叹息。
　　“好的……我要的就是这个……谢谢您，神父。”惨白的面具遮掩了此时使者唇边涌现的满足的笑意。
　　老者的宽大长袍随风飘起，一抹淡淡的忧伤漾至他的心间。

死神长久地凝视着他怀中的婉儿，他凝视着她的表情蕴含着一种极认真的痴恋，尤其是他那美丽醉人的瞳孔，流露出无限的深情。
　　这让她觉得很幸福。于是她大胆地伸出手，轻触他的面颊。
　　只是那一瞬间，死神忽然楞了一下，仿佛忽然从梦中醒来一样。他轻轻地转过头，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额头停在眉心处，沉沉地闭上眼睛。婉儿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她惊异于死神的转变，又不知该怎么办，只得愣在那。
　　“你自己睡吧，我回去了。”死神幽然起身，披上长袍走出了房间。
　　死神的背影仍是桀骜而冷炙，却无一丝眷恋残留下来。婉儿低下头受伤地坐在软榻上，她不明白他是怎么了……为什么每天都不肯多陪她一会儿呢。死神只是偶尔才来看她，但只是凝视着她，长久发呆。她可以甜蜜地依偎在他怀中的时候，便是鬼使们觐见死神的时候。而且她知道，那些鬼使当中，便有枫所说的，戴着惨白面具的使者。
　　因为帷幕的阻隔，他甚至看不清楚使者的面目。而冷漠的使者几乎每天都会觐见死神。虽然婉儿不懂使者和死神之间谈的所谓“冥界事宜”。但她知道更多的时候，死神和使者只是无谓地谈毫无意义的交谈和问安。这样无意义的觐见，却没有一天间断过。
　　婉儿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堂堂幽冥界领主，掌握人之生死的死神，为什么会选中她做他的新娘呢？他为什么会是幽冥王妃？她不禁忆起相遇。
　　她生于浔阳一户普通人家，由于家里生活拮据，她只能在酒馆里做账房，以谋一份微薪。每天酒馆打烊时她都会看到酩酊大醉的他趴在酒馆最阴暗角落里的桌上，似乎永远都醒不过来的样子。她喜欢偷偷地凝视他，她甚至希望他会突然醒来，然后冲她微笑。
　　她看他的时候她会脸红心跳，其实凭她的美丽温柔，身边不乏大批的追求者围绕徘徊，其中也有出类拔萃的优秀男子，可她宛然拒绝了他们。她的眼中只有他，说起来可笑，因为婉儿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在婉儿的记忆中，他只是一个黑衣人，也许会有一对黒眸，却让她莫名心动的男子。
　　虽然只是不被察觉的凝视着他，已让婉儿十分满足。她甚至怀疑他是一个天使，这一切或许只是梦境，所以她既期盼他的醒来，也畏惧他的醒来，那会是一个预兆着梦境的结束。
　　直到她暗恋他的第十三天，那天晚上婉儿算账到很晚，酒馆关门前掌柜嘱咐婉儿叫他离开。
　　她揣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走到他的身边，轻轻地躬下身：“先生，先生……”他埋在臂间的头微侧，却没有醒来。“先生，我们要关店了，请您明天再来吧……先生？”她不得不凑近他的耳边，用稍大的声音叫他。他们的距离如此的近，让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但他仍是没有动。她只好进一步推了推他的手臂：“先生……”然而他的手猛然一动，将几只空瓶扫到了地上。
　　清脆的破裂声在寂静里分外的刺耳，她吓得惊叫一声。此时，他也终于从朦胧中醒来。他倦怠地抬起头，望进了婉儿惊慌的双眼，而他的眼神也由朦胧变得清晰。她掉进了一泓海梦，那样一双美丽的瞳孔銗在他俊美桀骜的脸上，让他更加魅惑人心。那样强的诱惑，不可能属于天使——这是婉儿最初的想法。
　　他那样深情地凝视着她，低沉的声音，迷人的嗓音……他在轻轻地喃喃自语，婉儿听不清。之后的很久，他终于似是清醒过来，掩饰似的轻捋他的黑发，对她说：“你愿意做我的新娘吗？”
　　她愣住了，他的笑意漾得更深。
　　“嫁给我，你将拥有一百年不变的美丽容颜及财富。幽冥界，将会十分欢迎你的入住。”
　　“幽冥界？”她不懂，美丽的眼睛望着他，不知所措。
　　“是的，幽冥界。”他低声重复，几乎像在说谎，“因为我是死神，地狱冥界的领主。”
　　可是后来，虽然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对他的话她甚至认为有些不可理喻，对他的条件她也并不在意，但她还是红着脸点头了。因为他的眼睛，致命地诱惑捕获了她的心，她的灵魂。所以，后来她成为了死神郇炎炽的第十三位妃子。
　　他爱她吗？她有时会傻傻地问自己。但她始终无法给自己任何答案，他甚至都很少和她说话。和婉儿在一起的时候，死神更多的是沉默，一直沉默。可是婉儿仍然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像是早已熟悉了这个规律一样，她如此轻易地就爱上了传说中残忍的死神。

“死神的过去？”枫靠在惩诛台旁，侧着头稍稍挑眉。
“是的，”婉儿低着头，“我……只是想知道而已，求你告诉我！”婉儿的手不安地绞在一起。
“你没有资格问这些。”枫残忍地转过头不看她，“有些事你不需要也不应该知道。”
“可是……求求你告诉我好吗？即使一点也好……”婉儿恳切地说，“我觉得他并不爱我……我……很痛苦。但我想知道，为什么会有十三位王妃。那十二位王妃都在哪？他又为什么对我……若即若离的样子……”
“爱？”枫挑眉，淡淡的笑容中掺杂着毋庸置疑的不屑，“你不要妄想了。陛下不会爱上任何人。一百年后，你便会和前十二位王妃一样被罢黜，被抽离。”枫的长发飞起来，又丝丝缕缕地垂下，似在嘲笑自以为是的婉儿。婉儿的眼内热泪盈眶，又努力地不哭出来，就那样倔强地望着淡漠的枫。
“你知道之前的十二位王妃罢黜后的下场吗？”枫突然问她，婉儿摇头。
　　枫微笑：“她们，十二位王妃都因为违背了法则，被投入了第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枫的语气是那样的平和安静，以至于很难与他的话的内涵搭配。
　　婉儿愣愣地望着他：“……我，不懂。”
　　“没有什么懂不懂的。”枫走向她，迷人的瞳孔直视婉儿的双眸：“十二位幽冥王妃，都爱上了死神，可是死神陛下从未付出他丝毫的爱，从未。而你，竟也爱上了他。所以，你就命中注定，要忍受一百年的痛苦。因为无论你怎样做，陛下他都不会爱上你，这是法则，无可更改。所以，”枫轻抚过婉儿白皙美丽的面颊，：“你只要乖乖地给他凝视就好了，只要满足他的凝视就好了……”
　　“凝视？”婉儿记起死神的眼睛。
　　“是的，只要给他凝视，你的使命就被赋予了意义，这样你才能完好地做完我们一百年的幽冥王妃，懂了吗？”枫的声音平和。
　　“只要……给他凝视？”婉儿不懂。枫脸上莫测的笑意让她困惑，“难道，死神陛下的每位王妃，都只是为了让他……凝视？”
　　“是这样，”枫唇边的笑意漾得更深，他的手托起婉儿的下颔，温柔地吻上正在发愣的婉儿。待婉儿反应过来，枫已经结束了他的吻，在向她得意地，轻轻地笑。
　　婉儿惊恐地后退几步，脸上满是害怕与愤恨。而枫仍只是微笑：“我只是想告诉你，无论你怎样，陛下都不会在意，因为你只是为让他凝视而已。所以你不要奢望死神的爱，因为那是，”枫深深地笑：“绝对不可能的。”

死神的长披风拖到地面上，他优雅地坐在神位上望着鬼使们，淡淡地开口：“免礼吧。”鬼使们纷纷起身，静待他的命令意旨。
　　“召集你们的目的很简单，”死神的目光深沉：“谁愿带回断翼天使的灵魂？”
　　“怎么，”死神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下颔，“无人愿去——还是无人敢去？”
　　仍是沉默。
　　“你们……该不会是惧怕一只断翼的天使吧？这样可是很给我丢人哦！”
　　死神的肘托着神位扶手，修长而白皙的手支在太阳穴上。他在轻轻地笑，他当然知道他的鬼使们为何对他的命令有所迟疑，他们向来讨厌天界的那些人，对天界总是将事情推脱的作风，也很是不满。他们只是为他不平，他一直都知道。他们认为他没必要帮天界的人处理事务，他也是神，他有权拒绝或置之不理……只是他从不这样做，他喜欢运用自己的权利去控制某些事或某些人的命运，这是对他权利的过分体现与诠释。这点让他们很难理解，但它们的忠心总是让他很骄傲。
　　“陛下，我愿意去。”使者从鬼使中走出，向他躬身行礼。他笑。
　　是的，唯有使者才了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服从，只是服从。在同一批诞生的精灵中，唯有使者才了结他，唯有使者才懂他，或者，使者只是不懂他对紫罗兰精灵的爱。
　　“其他人，可以离开了。”死神抬起头说。于是鬼使们纷纷躬身行礼，相继退下。
　　使者孤独地站在死神的视野中，沉默里。死神凝视着她，眼中的沉郁越来越深。他优雅的起身，沿冰冷阶梯拾级而下，快步来到她的近前。使者低垂着头，不看他的双眸。
　　“……你永远是唯一了解我的人。”死神说。
　　“你可以离开了……只是，”死神缓缓地闭上他迷人的眼睛，“记得小心。”
　　“是。”使者缓缓地躬身行礼，然后静静地转身离去。
　　只是死神永远都看不见，使者面具下惨败哀戚的脸孔，她亦隐藏好了她支离破碎的心。
　　死神静静地聆听她离去的脚步，直到空间里仅剩下属于他的寂静。
　　紧蹙的眉间逐渐凝聚成淡淡的绝望。

枫走进了幽冥王妃宫。
　　王妃宫里只剩下孤独的婉儿坐在床榻上发呆。枫掩起床前的轻纱帷幕，婉儿看见他，不由自主地缩到床角，惊恐地望着枫。
　　“你……”自从枫吻过她，她就异常地怕枫。枫面无表情地望着她，修长的手指划过婉儿的脸颊。婉儿侧过头闪躲着，枫托起婉儿的下颚，似是赏玩猎物的猎人一般，细细地品味着婉儿的恐惧，最后枫终于轻挑起自己的嘴角，似是下评价一般：“很好。你是所有的幽冥王妃中，最完美的一个。”枫的修长手指亦划过婉儿的黑亮长发：“连发质都几乎一样呢。”枫的唇边掠过深沉的笑意。
　　他终于站直身体，收回他的赏玩，开口问惊慌的婉儿：“你爱陛下吗？”
　　婉儿怯怯地点头。
　　“那你，希望他也爱你吗？”
　　婉儿惊诧了一下，然后仍是坚定的点头。
　　枫转过身，缓缓地闭上双眼：“那好，我帮你。”

死神就在幽冥界的大祭堂内，站在神位上沉思。他一向很少来这里，幽冥界的大祭堂只有在召见鬼使的时候才开。他的到来，只是因为怀念，只是因为孤单。
　　“沐溪……”死神低低地开口，每重复一遍这个名字，他的心就多绞痛一次。
　　那是他的爱呀！他深埋在心中，从未说出的爱呀！
　　“沐溪……”死神仰起头，“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身边？”
　　他记得很久以前，他还不是神的时候。他是穿流过创神者脚下的河流中的一滴水，他徘徊在涓细清澈的河流中。围绕在创神者身边。那时候他对一切都没有感觉。因为他只是无生命的一滴水，也没有灵魂。
　　后来有一天，创神者用手在河中掬满了水，他便在其中。创神者用这些水浇灌一株结苞的紫罗兰。他便是创神者不小心溅到紫罗兰花苞上的，却不是原来的那只大花苞。那只花苞小小的，隐在大花苞的下面，很不容易被发现——她们是双生的，因为太小太柔弱，隐藏的也太深，所以创神者之前没有发现。
后来，创神者赋予了他神力与生命。他便成了一只流连在神父花园中的水系精灵。他每天都围绕着那株紫罗兰，等待着它的绽放。后来的时候，紫罗兰便开了，大花苞早开了一瞬，晚开的妹妹，才是他的等待。妹妹与姐姐同样的美丽、端庄，而妹妹，却因为是他生命的起因，而在他的眼中体现了完美。紫罗兰花开的瞬间，一律微风吹过，带走了初生紫罗兰的第一缕芬芳。因此创神者又赋予那缕微风以生命。。那便是风系精灵枫。后来创神者又赋予双生子罗兰生命，便是一对双生精灵，较小的那个，叫做沐溪。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了沐溪，似乎是从他仍是一滴水的时候开始。宿命中，他要附在那朵紫罗兰上，宿命中他被赋予生命。宿命中，他被派往轮回大地，宿命中，他成为了死神郇炎炽。
　　他是创世神手下最为孤独桀骜的精灵，一双与众不同的灰色双翼。更多的时候，其他精灵选择远离他，甚至惧怕他。唯有沐溪，美丽睿智而倔强的紫罗兰精灵，陪他一起飞翔，陪他一起说话，陪他一起孤独。她与她柔弱胆小的姐姐完全不同，他和沐溪互相信任，互相理解，互相依存。
　　他原本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但是宿命不允许。因为他被创世神选中，成为轮回大陆众神中的第一战将——死神。他不要离开沐溪！所以他做出了今生最不可原谅的事，拒绝……
　　死神甩甩头，他不想记起那些回忆，那只会让他更加的痛苦。他宁愿去想能让他觉得她爱他的事。虽然她似乎，从未爱过他，这让他更加的痛苦。唯一让他觉得安慰的，感觉仍存在一丝的希望，可能就是他真正穿上死神披风的那个晚上，她留在他唇边的吻吧。
　　可是这个吻，似乎也预兆了之后的诀别。死神凝视着面前的黑暗，绝望的灵魂在他伟岸的身躯内徘徊彷徨。
　　死神的披风划过大祭堂的地面。睡不着的夜，他偶尔也会来这里。他懂的新王妃的哭泣，因为所有的都曾为他哭泣。他并不是真的那样残忍。残忍到让所有爱他的人伤心。只不过，他的爱早已被沐溪占有，无法割舍，分不出一丝来给别人……甚至，他都无法面对其他的女人。所以，除了枫，谁也不知道……死神的新娘，他的王妃，历代的幽冥王妃，都拥有一张极相似的面孔，沐溪的面孔，但即使是这样，他还是无法爱上她们中的任何一个。
　　轻轻的脚步声突然响起，死神微楞。然后沉沉地开口：“我不接受任何人的觐见。”脚步声依然继续。“别惹我生气。”死神蹙眉不悦，长久以来，还没有人敢违背他的意旨。他终于倏然回头，满脸的愤怒却静止在面前女子的身上。
　　死神的愤怒僵在那一刻，呆呆地望着那个身着紫色长袍的女子，沿着漆黑冰冷的阶梯，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死神终于释怀地笑，他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在她的耳畔低语：“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到我身边了……沐溪……”婉儿的脸上露出凄苦的笑，只是因为深埋在他怀中，所以他看不见。她应该高兴啊，死神终于……肯抱她了，这样的深情，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却如此的痛呢……

　　死神轻轻的吻印上她的额头，眉间，面颊，脖颈……可是她的心却越来越痛，为什么呢？他对她越温柔，越温情，她的心就越痛呢……在死神的唇，游移到她的唇边的时候，婉儿突然笑了，她拒绝了他的吻，他终于明白了。
他和她都不约而同地静止了，如此的默契。
他给予的温柔和深情，不是为了她，不是为了婉儿，只是为了这件衣服，和如此的发饰。死神的温柔与深情，永远只是为了沐溪，不是她，不是婉儿……所以玩儿决定不要这种欺骗自己的温柔，所以她轻轻地说：“我不是……”
寂静的祭堂突然想起金属落地的声音，死神猛回头，使者的惨白面具呈现。面具遮掩了他们的距离，他看不见她的脸……死神掀起他的大披风，将婉儿揽在怀中，暗黑的披风完全遮掩了婉儿。
使者跪在神位台上，低垂的头使面具的惨白变得朦胧，垂下的黑发更是遮掩了面具下的惶恐。使者的剑在一旁，使者的声音苍白：“……对不起，陛下。”死神未做任何回答，径直走过使者身边，婉儿被他横抱在怀中，透过长而暗的披风，婉儿发现使者的长剑旁，停留着一滩液体，因为祭堂的昏暗，液体有些模糊不清。死神下垂的披风亦轻划过那滩液体，向后拖出一条淡淡的痕迹。
　　死神带婉儿回到了幽冥王妃宫，他把婉儿放到软榻上的时候，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今夜的婉儿也格外平静地望着他。死神转身的时候，她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地开口：“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关于……今晚？”
　　“枫教你的吧？”死神淡淡地说，“你果然很成功，几乎连我都认不出来。”
　　“几乎？”
　　“是的，几乎。”死神低下头，“刚刚开始那个瞬间我真的以为她回来了……不过虽然你与她有着完全相同的面孔，就连灵魂的本质也相同……可是你仍不是沐溪。我试着吻你，接受你，把你当成沐溪去爱，去拥有……可是……”
　　死神闭上眼睛，“我做不到，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替代她，没有。虽然我对你心怀歉疚，也感谢你的付出……但我仍然无法将你当成沐溪。”
　　“你说我与她有着同样的……灵魂？”婉儿不解。
　　“是的，同样的灵魂。”死神轻轻地说，“因为你们，同是创神者手下的精灵，一株双生紫罗兰的精灵。那对精灵中有一只在意外中堕入轮回，开始了同凡人无异的转世轮回——那个就是你，而我爱的人，是有着与你相同样貌，相同灵魂的双生妹妹，她叫沐溪。而她远离了我……”
　　“我的……双生妹妹……”婉儿心底的惊讶溢于言表。
　　“总之你记住，我爱的人，只能是她，我的爱只能给她一个人。”
　　死神静静地睁开双眼，眼神无意中落到地上，白色的地板上，清晰地延伸着一条血痕，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

使者很久都没有动，直到两肩的疼痛再次剧烈地袭来，她才似醒悟一般跌坐到地上。惨白的面具被丢到一旁，使者死死咬住唇，将身上沾染了鲜血的长袍扯下来，丢到一边。长袍内的紧身衣勾勒出她迷人的身材，裸露的双肩在披散开的长发摩挲中颤抖着，白皙的皮肤在发丝中时隐时现。她的泪如决堤般的崩溃，殷红的血也沾湿了她的长发。
　　“我是怎么了？”她伤心地嗫嚅着。不是早就决定放弃他了吗？为什么看到她吻别的女人，自己仍是这样介意……她不该介意的，可是她又怎能呢？
　　而且，她今天犯下了一个错误，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
　　她没有带回天使的灵魂，而是在他和所爱的凡间女子的爱情里，垂下了自己的长剑。
　　使者努力地抑制着自己的泪水，仍是无济于事。终于，她的忍耐，演化成失声的恸哭。然后，一双温柔的臂膀，将她揽入一个坚实温柔的怀抱
　　“为什么哭？”死神从后面抱住她，淡淡地问。
　　“陛下……”使者愣了半晌，然后想摆脱他。
　　“怎么会弄伤自己？”死神蹙眉，不顾她的挣扎，“不是告诉你要小心点吗？”
　　他的修长手指轻抚那些伤口，疼痛便减轻了许多，但她仍是坚持挣扎。
　　“别动，”死神不悦地望着她，“这是命令！”
　　于是她不在挣扎了，她只是侧过头去躲闪着神台上散射过来的光。
　　但死神看到了一切，清晰地看到了一切，看到了面具后的这张不再美丽的脸。然而他只是象征性地微蹙了下眉头。
　　“陛下……我该回去了。”她倔强而痛苦地说。
　　“不准。”死神的脸色阴沉，“我不允许。”
　　“陛下……”使者未说完的话，结束在死神深深的吻中。死神的吻霸道，桀骜而狂乱，如同他本人一般。而此刻他的吻，又带着些许惩罚，她无法抗拒。
　　“今夜，我不允许你再抗拒我。”死神的声音冷的仿若冬季的霜雪。他抱起她，走向自己的幽冥王殿。

“我失败了。”婉儿的双手垂在身体的两侧，静静地望着枫。
　　枫走到婉儿面前仔细地审视她：“……已是十分完美，至少外表看来是这样……看来陛下爱得太深了，连这么完美的代替品都打动不了陛下的心……”枫摇着头，竟然笑了，“完美到我都无可挑剔的代替品都……呵呵……代替品就是代替品，再怎么完美也只是代替品，它不能代替真实。”
　　“陛下说我是创神者创造的紫罗兰精灵，那位什么我没有记忆？”婉儿抬头问枫。
　　“因为你已是那只精灵的第十三次转世，你的每一世，记忆都被削弱了。所以你不记得一切，包括……”枫说，“包括十二位王妃。”
　　“前十二位王妃？”
　　“你的前十二世，就是死神陛下的前十二位王妃。换句话说，你的十三次轮回转世，都是冥界的幽冥王妃。”枫的笑意漾的很深沉。
　　“幽冥王妃……我的每一世？”婉儿吃惊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你的每一世。”枫重复。
　　“你从堕入凡间开始，便开始了永无止休的轮回。而陛下，因为他爱你的妹妹，又无法和她在一起，所以，你就成了最佳牺牲品。”枫淡淡地说，“可是不知为什么，你的原本应与沐溪相同的灵魂在轮回时遗失了本质，所以你前十二世的外貌虽与沐溪酷似，却总是欠缺了什么。而你的性格也失真了。十二世的轮回，你拥有过十二种不同的性格，但这十二个人，同属于一个灵魂，属于你的紫罗兰灵魂。”
　　枫伸手触摸婉儿的脸颊：“而今世的你，终于恢复了你的真颜，重拾了精灵的美丽。你终于拥有了与沐溪相同的容颜。今世的你已与很多年前的紫罗兰精灵无异……可惜，你仍得不到陛下的心。”
　　“我是……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婉儿幽幽地问，脸色苍白。
　　“我知道的时候，你才出生不久。我们同是精灵，但你总是偷偷地凝视孤独的陛下——所以我就知道了。”枫轻轻地说，“所以陛下决定召唤回你的灵魂做他的王妃的时候，我没有反对。因为我认为这对你来讲，应该是一种幸福吧。可是现在……我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了。”
　　“为什么呢？”婉儿苦笑着看着他：“听起来你在为我心痛，是心痛吧？你不是一直都很讨厌我吗？”
　　“没有的事。”枫的手垂下来，满脸的茫然望向远方。“我只是希望今世的你，不要重复之前的痛苦。所以我不希望今世的你再爱上他，所以我尽力阻止你爱他……而我之前说的什么十二位王妃永不超生——是骗你的。”
　　“你……又为什么？”
　　“我只是为自己当年的决定而感到愧疚。如果我施予阻止，说不定事情就不会演变成这个样子。你，无辜的你，就这样平白地爱了陛下一千三百年，为了陛下流了一千三百年的眼泪。深爱着陛下的你，却无法得到陛下丝毫的爱，——这种痛苦折磨了你一千三百年，我又于心何忍？”枫轻轻叹息，“每一世的你，总是哭泣着问我：‘为什么陛下不爱我？’你说我能怎么回答？”
　　婉儿不说话，听得出神。
　　“那，”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婉儿尽量平静地问，“沐溪不爱陛下吗？她又为什么离开陛下？”
　　“这个你不应该问我，只有沐溪才能给你答案。至于她离开的原因……我现在不能说，这是法则。”枫很认真，“需要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你已经无法选择。你只能继续做死神的王妃……”枫悲哀地望着她，“你可以接受吗？”
　　婉儿轻轻地笑了，笑意很轻，很迷人。
　　“当然，因为我爱他呀。所以……为了他，我可以忍受一切。”
　　

使者醒来的时候，依偎在死神的怀中。而她醒来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立刻侧过头，伸手掩自己的脸。而早已醒来的死神则静静地握住了使者的手。
　　“不必了。”
　　他轻轻扳回了她的脸，强迫使者与他对视。
　　“早在昨晚吻你之前我就看到了，没有遮掩的必要。”死神的声音黯然，“你在乎这个吗？因为责备我当年的无意？”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从未责备你……只是我无法不去在乎。”使者倔强地不看他。幽冥王殿淡淡的光晕映着使者的面貌，本应绝美的脸，一道长长的疤痕划过使者的面颊，曳至太阳穴，又隐失于发间。
　　“可是我不在乎。”死神低下头，迷人的唇轻轻吻上她额间的疤痕。“你现在已完全属于我了，想拒绝已经不可能了，我必须为你负责。”
　　“没有必要，陛下。”使者低声说，“您不必为两千多年前的事耿耿于怀。”
　　“你就不能正视我吗？”死神的眉间有无尽的忧伤。
　　“陛下。”使者痛苦地说，“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什么……来不及。”死神狂乱而霸道地深深拥吻她，结束这个令人窒息的吻，他的声音迷蒙而充满诱惑。“……你爱我吗？”
　　“我……”使者转过头看他，“陛下……”
　　“陛下，司刑罚使者枫在殿外等候召见！”偏偏这时，从房门外传来了一个沉稳的声音。是鬼侍者。死神的眉蹙得很深，他明显地不悦于这突如其来的打扰。
　　“不见！”
　　“可是鬼使大人说这件事很重要！”鬼侍者站在门外喊道。
　　“那就叫他给我等着！”死神极不耐烦。但他只是微叹了口气，低头在使者的额头印上温柔深情的吻，轻轻地起身：“等我回来。”
　　使者看着死神伟岸的背影披着长长的披风离去，嘴角掠过一丝满足的微笑，一丝掺着不舍与痛苦的满足。
　　“不管你是否真的在乎我，能被你拥有，已是我最大的幸福。”使者低声嗫嚅着。她缓缓地起身整理衣饰。她早已准备好面对一切，只是死神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更加的舍不得，舍不得放弃一切，舍不得离开死神。但她又能如何？她并不为她所做的事而感到后悔！
　　死神冷着脸重又推开门，他的眼底蕴藏着无限的悲伤与绝望。
　　“为什么……”死神沉沉地闭上双眼，“为什么你不肯给我一个机会呢？”
　　而使者，只能对死神抱以最无奈而哀戚的微笑：“抱歉，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