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进殿内，同桌的早就不知往哪儿闲话，只余宣妃一人尚在桌前。足下略顿，而后径直往宣妃旁边敛衽而坐，唤来素珠斟满茶盏，方才开口道）
宝盈。

（ 和颖妃一番论驳，再归时桌边已是没了人影。想来瑞妃是去了舒妃一席，华妃亦寻了贞妃闲话，这会儿形单影只，却蓦地生出几分自在来。抬手执盏，三两杯冷液入腹，再抬首时，身边便多了一人。 ）
（ 我再熟悉不过的模样，于是极其自然地颔首行了平礼，仍是笑。 ）华姐姐安好。
（ 一别许是经年，颐和园归来后，不曾与她相谈。总觉得这人又与从前有些不同，但又不大在意。无论如何，华、宣，总不是一路。 ）

（上回这般近的看她是什么时候来着，久的我几乎快记不清时间了。彼年我尚存一丝表亲互相帮扶的心思，到了而今，我只觉得，凡是挡在我前头的，都是碍事的。）
（许是我在园子里呆的太久，连语气都沾上了些园子里的气息，似是淡然，却满是野心。）
（捧了茶盏在手，只轻拂茶面）
许久未见，宝盈安好，我也放心。
（未曾抬眸望向她，兀自又道）我只当我在园子里待的久了，更不上宫中位份儿更迭，如今瞧来，倒也还好。

（ 她仍是惯常的柔和，开口唤的是闺字，我却始终说不出那句亲厚的芙姐。却也正好，还不必我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用一纸禁足令掩了我的口。许是自那时起，我再不踏足永和宫。 ）
（ 对她那句放心不置可否，杯里新添的酒气拂过鼻端，引得人心思恍惚，眉梢略扬，笑意便更添了几分。 ）
华姐姐贵人事多，妹妹自然得好好儿看顾着自个儿，省得您太费心－－
（ 她兀自道了一句，亦不恼怒，只一笑，轻飘飘回了一句。 ）
姐姐向来得圣上眷顾，这旁人，再怎么也不过是寻常的位分更迭，想来自然是入不了姐姐的眼的。

（话是客套话，然那语气却是任谁都听的出的疏离。原就不同路，我自是不在意，只是这会子在乾清宫，面儿上总得做出十成十的亲厚。略略停下手中动作，偏首望向宝盈，笑意略见，只浅浅一弯）
宝盈可还在怨我？当年……罢了，不提也罢。
（我自是不接那话里的尖茬儿，非是接不上，只是懒得动那口舌。依旧是那浅淡语调，道）
圣上一句协理，后宫的事儿总是要盯着，多宝盈一个，也不多。
（一顿，又道）入不入的了我的眼却不算什么，入的了万岁眼的才是真章儿。宝盈说，可是这么个理儿？

（未去计较她是否真的不在意，就算在意又有何妨，不在意又有何干。只是顺着那话儿，轻声一笑）
体谅么，那就好。往后还请妹妹多像从前那般体谅，就好了。
（茶微凉，抿茶入口，润口润嗓。听她提及那些所谓荣宠，依旧是笑着）
是么？我却瞧着，万岁雨露均沾，倒是不曾少了哪处，不曾偏颇了谁。如此，又哪儿来的兴衰往复一说。
（复又望向她，道）还是说，从前的承乾储秀的变故，让妹妹陡增了几分感慨？

妹妹自是和从前一样，但愿着姐姐也能把这样样事儿都办的跟以前一样妥贴不是？
（ 轻声笑着接下一句，后话是她所谓的雨露均沾，只一笑不可置否，却聆得她提及承乾储秀时，不由偏了眸去。眉梢略略上扬，唇畔笑意不差半分。 ）
姐姐说笑了。这宫里头人来人去，月余便有那么一出儿，承乾储秀，也不见得与旁处有何不同，哪儿说得上什么变故呢？
（ 君姊先行了一步，如嫔密妃随在后头，年余的光景儿，来来往往到景阳走一遭的，少不得提起一句孝文昭贵妃。幸灾乐祸的有，真心安慰的也有，但无论是谁，我皆是一副言笑自如。我清楚得很，若是君姊还在，她会希望我这么做。 ）

（我早已不记得宫里的信儿传到颐和园时我是何种表情。昭妃如嫔庄嫔，一个两个的，竟是前后脚的都走了。我曾针锋相对的，亦或曾惺惺相惜的，到了都是那一抔黄土所掩。后来我想，走了也好，他们解脱了，我前行的路上亦少了几颗绊脚顽石。）
不消宝盈说，妥帖是自然。
（她面儿上笑意如常，我亦然。浅笑依旧，语调亦然，无甚波澜）
难为宝盈看的开，我只盼将来这事儿别生在景阳，增了姑母忧思。
（一顿，又道）我只瞧着，宝盈这些年，愈发心善，倒有心思替那佟佳氏姊妹出头。当真是，菩萨心肠。

（ 你来我往，言语带笑间暗藏的皆是刀锋，我早已习惯了这般，纵然不过是口舌之快，可与她争，我仍然乐得。一颔首，眉眼仍含笑。 ）
那自然再好不过－－
（ 听她后话儿一转，握着白瓷杯盏的手却是滞了一滞，须臾好笑道。 ）
姐姐且安心，如今宝盈不还是好好儿地在您跟前儿？这事情，自然是不好赶在长辈前头的。
（ 长姊为长，表姊亦是长。我一句接得顺当，像是丝毫不曾觉察出这样的心思里有几分凉薄。顿了顿，又是笑道。 ）
姐姐过赞了。终究比不上姐姐，想是在园子里头养得性子愈发沉稳，不过是三言两语。这四两拨千斤的功夫儿，做得愈发好。

（闻言略略眯眼，不过须臾又回复那般淡然。）
宝盈这般说，我便只管安心就是了。宝盈可得好好的，同我一道，好好看看。
（看看将来的华妃会是何种姿态，看看将来的华妃，是否能成为站上紫禁之巅的唯一一人。）
（提及园子，倒是抬眸望向正座主位太后娘娘。视线落在远端，清浅而笑）
我倒是觉得，园子里侍疾，只会跟太后闲话家常，久了倒是不如妹妹会说话儿了。原想着，我这笨口拙舌的，瞧见一众伶俐姐妹，还不得惹人笑话。

宝盈曾听人说，风水轮流。如今一切，亦非定事，将来如何更不可预知，既是人已在了此处，那自然是要好好儿留着，仔细看看这后事如何，可也会如那戏文里头，出乎了人意料？
（ 不徐不急笑谓一句，亦顺着她眸光抬了抬首，不远处太后端坐于主，正和几个小阿哥小公主谈笑相欢。一瞬便收回目光，笑道。 ）
姐姐若是笨口拙舌，那还有谁人肯应下一句伶俐？这话未免是过谦了。

风水再转，又能转到哪儿去。宝盈且瞧着且看着就是了。
（视线收回，偏首再望宝盈。笑意似是比方才浓了几分。）
只是，这水太混，宝盈还是离的远远的，只管看，甭淌就是了。如若不然，沾湿了宝盈新做的绣鞋，就不美了。
（我从不指望她与我同路，只要她站的远些，自然能相安无事。）

同样的话也当说给华姐姐，咱们自当且行且看不是－－？
（ 她后话儿入耳，却是眸色微深，隐约嗅到些山雨欲来的味道。不自觉地微微眯了眸，中宫空悬十余年，华妃，你终于坐不住了？然而一切都未可知，失神不过一瞬，便再回过首来，笑意不减。 ）
既然是在河边走，又哪能全然独善其身？不过，华姐姐忠告，妹妹确是记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