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岁那年的一天晚上,我走到将死的祖母的床边,发现她已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那深陷的两眼如同一对无底的黑渊注视着我,随时都有可能将我吸引进去。老照片上那双白净细长的双手,已然瘦骨嶙峋,但看上去坚韧无比。这时,她突然一把住抓住的胳膊,顿时,我感到一阵剧痛,仿佛手臂被一只大铁钳夹住。祖母用尽全身力气沙哑地说,小西,奶奶不想死,奶奶还没活够。我战战兢兢地说,奶奶……不……不会死。祖母没有说话,沉寂了一会儿,她又问我,还记得奶奶给你讲的幽冥镇的事吧。我点点头。此时,祖母突然笑起来,虽然声音很小,但是她脸上却显示出无比诡异满足的神情。
祖母死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我梦见黄昏的天色下,祖母花白的头发高高地盘在头的后面,穿着自己最喜欢穿的那件青布大襟褂站在我家大门口那棵老槐树下,静静地望着西南方向。我想她一定在等什么人,便我过去问,在等谁?祖母见我突然瞪着眼说,快你回家去吧,离我远点!奶奶要走了,要去个好地方,说完她又满足地笑了笑。我心里一阵恐惧,赶紧跑回院子。但我还是隔着门缝偷偷看着他。这时天色暗了下来,西南方向亮起七盏明灯,那光亮晃晃忽忽,分不清是电灯还是灯笼,接着我看见几个人模糊的影在灯光里晃动。此时突然有人喊,什么时候了,还不走?走吧,什么东西也带不上的。那声音似有似无,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我看见祖母回头朝家里望了一眼,然后就走了过去……眼前的人影逐渐模糊,灯也熄灭了……
一阵哭声把我从梦中惊醒,我跑出去看。隔壁的婆婆正站在院子里,她对我说,你奶奶走了,快去看看吧。
我上大学期间闲来无事,突然想起了祖母的一些事,于是根据祖母讲的幽冥镇的故事写了一篇小说,叫做《幽冥镇》。后来在网上传播的很广,最后有家出版社联系到了我,再后来就出版了一些。
所以各位读者要明白,关于幽冥镇的内容,全是从我死去的祖母那里听来的,其实我并相信它真的存在。然而,有人竟然收到了幽冥镇的来信。
记得那是2006年7月9日的下午,我刚走进编辑部办公室就接到一个自称叫阿强的陌生男人的电话,他好像对我十分了解,接着就提到了那封来自幽冥镇的信件,但是没有提到具体内容。接着问我那个地方在哪里。当时我就明确地告诉他,幽冥镇,根本就不存在!但那人根本就听不进去,讲到最后,他恳请我到J县去一趟,因为人命关天!听到这里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到一个虚构的地名会惹出什么乱子。
第二天下午,我向总编说明了情况,没等他露出怪异嘲笑的表情,我便冲出大楼,直奔车站。
2006年农历7月10日的夜晚,迟到的客车把我扔在J县的郊区,然后溜走了;其实我也不知道应该在什么地方下车。但现在最要紧的是找到打电话的人,尽快安顿下来;饥饿、困顿已经不断袭来,我从来没有过如此狼狈的感觉。
天阴沉得厉害,细雨开始滴落下来。
我背着包,向着县城内走去。
夜光表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多了;加上天气的原因,大路上的行人车辆已经稀少的可怜。我点上一支烟,边走边咒骂着这该死的天气,该死的客车司机。
古旧破烂的平房与楼房的交界处,那是J县的边缘。我茫然地站在城市边缘的路口,任凭那昏黄的灯光洒在我单薄的身上。此时,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阵阵凉意袭来,我不禁打了几个寒战。当我正拨通那个人的电话时,一个低沉声音突然冲撞着我的耳膜。
“请问您是,梅小西先生吧?”
我浑身颤抖了一下,转身看见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站在我的背后,他中等身材,瘦削的脸上闪耀雨滴的划痕,一双忧郁的眼睛,透漏着丝丝难掩的疲惫。最令人吃惊的是他的穿着,他竟然穿一件白大褂。这样子竟然让我想起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