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名段欣赏》播放王佩瑜的唱腔,在请佩瑜谈《洪羊洞》时,她也说杨派的“自那日朝罢归”一段,唱得过于飒利,不符合人物的状态。唱成这样,杨延昭就死不了了。类似的争议还见诸于《乌盆记》、《李陵碑》等剧目,矛头均指向杨宝忠的伴奏和杨宝森的演唱劲头及节奏问题。就此事,我愿意谈谈自己的感受,希望方家指正。 一、京剧是否以演人物为唯一目的。我在《表演理论误区初探》一文中,谈到过这个问题,正好这里可以作为一个例子来讨论。比如《洪羊洞》,的确人物是重病在身,临终感言。但是不是就要把唱腔唱得如将死之人来配合人物呢?我看不见得。唱得火爆了不对,唱得温吞了也不好。京剧要唱人物,但同时也要注意戏曲独有的表达方法,要把握写实还是写意的处理。同时,一个人物又要从流派中化来,不演流派只演人物,产生的结果肯定是戏剧的而不是戏曲的。又比如《连环套》里“盗钩”一折,窦尔墩发觉酒中被下药之后有句“莫非酒内有埋藏”。袁世海把“藏”字唱得含糊,表示人物中毒的真实效果,就曾有人提出过异见。有的花脸则干脆不唱“藏”字而作昏迷状,这就是用戏剧表演方法演戏曲了。 二、杨宝忠的伴奏是否过于火爆。杨宝忠的胡琴技巧是绝妙的,甚至使用了很多小提琴演奏的手法。他的琴声很容易给观众留下极为深刻的听觉感受,但是不是过于花俏呢?是不是脱离剧情和演员的卖弄呢?这个问题有点类似电影中的裸露镜头,是艺术还是情色,全要看是否自然恰当。我曾经仔细比较过《洪羊洞》里“自那日”的前奏,发觉杨宝忠的琴声,旋律上并无与众不同,但在节奏上变化较多,加之胡琴音色脆亮响耳,才显得十分醒目。令外,既是伴奏,就要看是在给谁伴奏了。如果杨宝忠是在给谭富英伴奏,那恐怕难免“太闹”,琴音和嗓音都响亮悦耳,反显胡琴喧宾夺主。但,杨宝忠所伴奏的是声音宽而低,且略显黯哑的杨宝森,这就另当别论了。杨宝森的嗓音音色本身就有悲剧效果,但他的艺术追求却继承了余派的精神,力求哀而不伤,一切情感的渲泻要控制在“美”的框架之内,这直接保证了杨宝森的艺术格调和品位。他的声音与其兄的琴音有着互为补充的听觉效果,可以想见杨宝森的嗓子低而宽,层次、装饰皆有限,又常演大段的唱功戏,是难免会给人疲劳、沉闷的感受的。恰恰是宝忠的胡琴和杭子和的鼓声,成为十分有效的佐料,给唱腔增添了明快、清亮的色彩。把杨宝森的唱衬托得平中有奇,实中见变。至于后学杨派者,本身嗓子就好,胡琴也求以技巧,是不是会给人不适之感,另作别论。 三、杨宝森的唱是否过于火爆。仔细听,上文提到的几个唱段,杨宝森唱得是很平稳质朴的。就说“自那日”吧,学过这段唱的人都有这样的感觉,稍有卖弄就会变巧为拙,搞得上气不接下气十分被动。只有气沉心静,讲究地吐字发音,严格的控制尺度,才能起到好的效果。至于人物的情感,也不是那么单纯的。杨波自有恭敬之心,但也有理直气壮,抖擞精神的情感;杨延昭虽然重病缠身,但见了八王也难免急于释怀,一吐为快;刘世昌是在回忆自记被害经过,但是不是也有悲愤悔恨的心理呢?我想见仁见智吧。 如果杨波唱得小心翼翼,唯唯诺诺。戏剧逻辑是合理了,但戏曲效果如何呢?诚然,老谭老板是唱“慢板”,但老谭的嗓子怎样?调门怎样?不能不具体考虑。就象王佩瑜唱的《洪羊洞》并不显温,因为她的嗓子甜美清丽。换了杨三爷,若按此节奏和劲头是否会合适呢?所以不能孤立的谈。 这是我的看法,因为喜爱余派、杨派,可能有先入为主的偏颇,只希望能给大家一点点启发和别样的研究视角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