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还可以守住多久。
她看着我,双眼再复往日的清澈。
“你也许还坚持的下去。下一次的暮光,很美吧。”
——但不是我。
她的眼睛此般诉说。
我见过那样多的鸟,却从未忘却这一抹白se。
犹如一片云犹如枭鸟,义无反顾投入那捧澄澈的蓝。
羽翼翩跹,勾勒天空明净,宛若除了蓝,再容不下丝缕异se。
一如相遇。
离去,炽热与残杀
吞噬你我交融的灵魂
我们哭泣呀
在漆黑的夜里
得不到光明的眷顾
惟有夜与沼泽
才是真实的归途
侧耳倾听
我没有再去领救济品。城中的人们还在等待救赎,然而丧尸侵城所带来的绝望远不及人心隔阂所致的距离,而非肌肤相吻的那一刻就能解脱。
R离开的那夜,我站在窗前凝视天空彼方,那是我在城中彻底切断供电后的首次失眠。也许是亲人的离去远比城外腐臭弥漫来得更为真实贴切吧。
这样的痛彻心扉,无言可喻。
没有光污染的夜空,哪怕一缕月光也吝于施舍,然而房间中却弥漫着月华也不及分毫的寒意。我倏忽记起前几日半夜噩梦惊醒时,她总是坐在窗前,目光专注,但仔细去看又觉几分缥缈。接着她会转头微笑,扶我起身喝水,安抚我睡下。那指尖的温度与力度令我想起母亲。
从警报拉响首日起便不见踪影的母亲。
街道的那一端,远远传来一阵脚步声,细碎仓促。而蔓延的火蛇很快围攻了声音的主人。我抵着窗子俯视。
那是一个体态娇小的女孩,神色异常慌张,几缕汗湿的发黏在额上。此间分明是暮夏时节,却裹紧了巨大的风衣。她嘶喊,声嘶力竭,手指抚摸着从风衣领口中探出的白净脖颈的一侧,似乎极力辩解什么。
不知乱中谁开了一枪,枪声混合了女孩的尖叫,于是那殷红的话带着嗜血的靡丽绽放,泛作河流,奔向远方。
于是,那最后一缕可以证明灵魂停留的气息,随着吐息微微,销声匿迹。
就像嗳子。
警报拉响的首日被逼出城外浴血奋战,最后毫发无损的归来。纵使肌肤上纵横再多荆棘的吻痕,也抵不过亲信的信任丧尸所带来的痛楚。清晰如昨的记忆提醒我,她倒下时脸上所带有的绝望与那女孩不差分毫。
下一个便是喵猫。
枪声飞掠城中天空的那个下午,她替嗳子殓了遗物,哭哭啼啼的说想出城去葬了嗳子。“人终归是要尘归尘土归土的呀。”她说。她是人群之中唯一既立足那开枪射击的人。那日天色不是很好,她撑着一把红伞走在泥泞的小路上,过路行人纷纷避让,就像是躲着疫病一般小心翼翼。城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这个平日似乎总是聒噪不休的女孩,对于朋友,却有着异常的执着与常人不及的勇敢。
直到暮色消散,她的阁楼也没有亮过灯。
第二日,警署的外城侦察队发来消息称,据城西南方5公里的地方,发现了她完好无损的红色油纸伞。没有尸首,没有打斗痕迹,没有足迹。
前去拜访R的我在路过焚毁部门时看到,角落里堆砌着的身份档案簿有她的那份。
丧尸没有保留居民资料的资格。
死去的人与日俱增,这座本就荒凉凄清的城,夜色降临时分,枭鸟的哭泣又平添一分萧索。每天都有死讯传来,盼望的心愈发按捺不安,不知等来的是喜是悲。朋友家人间的亲吻愈发肆无忌惮,不知下次相见又是何时,身处何方,是否并肩而战。
那日丧尸围城猛攻后的又一次修补,巡航自告奋勇地出城修补外墙。我记得他不常说话,但是会对每个友好相与的人微笑。出于莫名的理由,我很少与他来往。直到他的失踪消息传来,我才认识到,城早就塌了,修补也是于事无补的。
早已化作断壁残垣。
这是我掷出的第十一个瓶子。
第十二个便是R,我的胞妹的。
“也许大家都逐年消失在自己的天空之下了吧。”
翻到R的日记时,我又想起那个有着慵懒黄昏的午后。麦子是深沉的焦黄,风中飘来枯草枯木折断的清香,天空就像某个喜欢许久的人的眼睛一样,那样澄澈、深邃、明朗、从容不迫,仿佛拥抱了海洋,分不出边际的朦胧画意。
年幼时的我很相信,只要彼此交付信任,彼此相依相存,定是可以看到同一片天空的吧。
然而年事渐长,人事蹉跎,不复往昔的我才明白,那都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因为不论多么努力,多么想要温柔的刻在对方的心底,但灵魂注定是孤独的,从生到死,不过在那透明的盒子里游荡徘徊。
眼中只容得下彼此,于是看不见彼此眼中注视的、在乎的到底是什么。
这边是所谓的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吧。
即使心中掀起万般波澜,心已如死灰,泪水干涸。
R说,泪水是一种懦弱,强者不适合眼泪。自她记事起,她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我早已没有选择。绝望有时比恐惧更适合作强心剂。看着这四下空空如也、物是人非的城,不知哪种心情更占上风。
那女孩的尸身被拖走了,柏油路上的血迹触目即惊心。但是雨,对于此刻的我们而言是上帝的救赎,明日便会刷洗一切,片甲不留。
我一直错觉,她是看着我的,也或许是看着全世界。
——为什么不救我。
就像是这样闷死在喉间的诉说。
莫名其妙的负罪感,犹如藤蔓,一点点攀附上去,紧紧缠绕。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