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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禅台上。
夜风吹动衣袂。一侧耳,是薄纱拂过锦缎的布料。是她?她依然穿着那身湖水蓝的衣裙么……
“平之,我想给你做一件新衣,快来看看,这块布料你喜不喜欢!”那时初为人妻的她殷勤取悦自己,以为那样便能从此亲近起来。而他偏看都不看一眼,径直拿起另一块紫色的,任她空举着那块湖蓝衣料怔忡不解。
她眼中的委屈只是一闪而过,遂又笑着接过他手中的布料,在他的身上比着,“你确是没有紫色的衣裳,正好做一件呢。”说着,就张开五指,边量着他的身形,边默默记诵。
她的小手从他的肩上、胸口一路爬到了他的腰上,他当即敏感地一把抓住。一低头正对上她圆睁的双眸,或许是他眼中的惊慌与愠怒,令她嗫喏道:“我只是……只是想尽快做出来……天凉了……”
这紫色的衣裳如今穿在自己身上,一丝一线都是她亲手缝制。他想要逃脱她,她的无知、她的无辜、她的无谓情意。
所以当日,他一剑刺穿了她的身躯。青锋过处,他听到了裂帛之声,瞬间他的血液冰凉。他知道他的剑快如闪电,一切可以有个利落的了断。他要的只是逃脱她。他知道,只要她嫌弃、厌恶、看轻他,他就可全身而退。那么,她也可以全身而退了。完璧归赵的那一日,或许她不会怪他这一剑。她会知道,这一剑是要她生的。
他只想斩断情丝纠缠,给各自一条路走。她有娘,有大师兄,有盟主之女的尊贵身份。她的路远比他宽远比他长,只要从此与他陌路就好。
然而,剑在她身体里的时候,他还是通体冰凉。他是要她恨,要她怨,要她悔……但——
“你,恨我么?”是多此一问,他仍不由自主问出了口,心中到底有多少期待,又有多少恐惧……
后来,他恨透了她的回答,恨透了懦弱的自己。他是没有回头路可走的人,尝尽痛苦屈辱后,为什么还要让他萌生悔意?她的答案,她的嘱咐,把他承受过的、计划好的都变得那么的不值得。泪落之前,他猛地抽剑而出,辟邪凌厉呼啸。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射到他手上。他听到她应声而倒。
他以为这一生,已经失无所失。然而夜风中这衣衫的轻响,这轻柔的足音,还有这一丝气息何以如此熟悉?他可以这样妄想么,他配么?
“平之……”这一声唤得温柔,却叫他心头陡然一震!他竟不知该怒该喜。岳灵珊又追来了!又来苦苦痴缠他了吗?!她究竟为着什么,要这样不罢不休?!她不知道要挖空心思地逼走她,玩弄这样的伎俩也让他身心俱疲吗?他不要恶语相向、挥剑相对,只求两两相忘于江湖,这很难么?!他的疯狂,他的孑然,他的残缺,她非要一见再见么?!她对他太好,一心一意用她的方式。可是她对他并不慈悲呵……何苦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
“我是你的妻子,你是我的夫婿。”她的气息有一些弱,语气却十分笃定。
何苦像这样,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他还可以与她并肩而行,他还可以像过去一样与她相配?!难道她像她那个伪君子的父亲,要维持表象的体面?!为此不惜跟着他守活寡?!想到此处,他紧咬牙关,眉头紧蹙。
“妻子?夫婿?你我并无夫妻之实。你又何苦一再纠缠,作践自己。”听她不语,他又道“我从前说令狐冲不是你的良配……那是假话。他对你的用心……他向来不理世俗……想必不会介意……我可以——”
啪!掌风过处,林平之只觉脸上一辣。他说得心乱,竟不防她突然出手。
她打得他并不痛,却在一瞬打得他很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