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繁星带走了什么
文/北森
我把眼睛闭上了，感受着微风割伤的身体
松井玲奈第一次见到她，是在街角的小公园。
夜已经深了，天气不错，能看见几颗寥落的星星。
那时候，她坐在公园里的攀登架上，仰起头注视着天空。看不见她的表情。
松井玲奈却觉得，从那副单薄的身体，流露出了让人难受的落寞。
松井玲奈看见她，她总是会孤单一个人坐在攀登架上，默默的望着天空。
她和她不曾走近，不曾交谈，不曾对视。
什么时候开始。
松井玲奈会久久地站在公园门口，用不明晰的视线勾勒出攀登架上一个单薄的轮廓。
什么时候开始。
松井玲奈也会偶尔看看天空，看看是什么让她从不缺席。
然后，直到飘来一片薄云，淡了最后的微光。
松井玲奈没想到的，是能和她在阳光下碰面。
与其这么说，这其实是玲奈第一次看清她的脸。
那份莫名的落寞，不会认错。
然而对方毫无感情，匆匆地从松井玲奈左边擦过去。
她甚至还来不及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早。』
只剩一个人，对着已经冷掉的空气说着。
今晚多云。
傍晚的时候夕阳照在云上的霞光很美。
黑色的帷幕，就像绣了一簇金红色的花边，透着别样的颜色。
松井玲奈以为她不会在那里。因为这种天气看不见星星。
却还是在寂静的空间，找到模糊的黑影。在攀登架上，似乎一阵风过便会散去。
夜空没了星星。
松井玲奈始终不曾看见，她注视夜空的表情。
今晚暴雨。
肆虐的雨点像要洗刷尽什么，呼啸着。
松井玲奈对着不平静的夜空，摇了摇头。
自己的公寓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冷得一个激灵。
很奇怪，明明平时都不会这么冷。
大概是下雨的原因吧。
今晚暴雨。
雨持续了一天一夜，还没有要收的意思。
今天房间里还是很冷。松井玲奈开了暖炉，却还是冷。
松井玲奈被刚落下的雷吓了一跳。似乎打在了附近，发出了剧烈的声响。
就在一瞬间房间陷入了黑暗。跳闸了。
突然间想起家里没备任何紧急照明，松井玲奈只好撑起伞走进雨幕，去往街角的便利店。
雨点打在有些古旧的塑料伞上，骇人的声音。
幸好，便利店并没有因为暴雨而暂停营业。
街的那一边，就是公园。
所以松井玲奈毫无障碍的就看见了。
坐在攀登架上的，人影。
为什么，停止不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松井玲奈已经丢开了被风吹得碍事的伞，跑进暴雨。
『为什么你会在这儿！』
粗鲁的把她从攀登架上拽下来。
沉重的雨水顺着她的鬓角流下来，看起来就像眼泪那样划过了半个脸颊。
『这段时间会下雨，你不知道吗！』
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拉她下来。
为什么我要对她吼。
『喂……你该不会昨天也坐在这里吧……』
为什么。不安。
『……对不起。』
为什么她要道歉？
手心里传来冰冷的温度。
似乎是水滴反的光。
松井玲奈看见她发紫的嘴唇，受惊的颤动着。
蜡烛上飘忽不定的火苗，隐隐的传达出一点儿热量，照亮小片地方。
第二次面对面，松井玲奈才算是真正看清她的脸。
微翘起的嘴角，是上帝赐给她的微笑吧。
只是冰冷的手掌，似乎永远也不会温热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帮她擦着湿掉的头发，这家伙就像一只小型犬那样温顺着。
在她问出这句的时候，也只是怔了一下。
『珠理奈……松井珠理奈。』
她的声音很好听。
是能够传进心里的声音。
『……是个好名字。』
隔着毛巾温柔地触碰着她的头。
松井玲奈是故意失忆，忘记了自己曾几何时会对只见过两次面的人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
电力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恢复。燃了一夜的蜡烛溶尽，只剩冷却的蜡水。

我把双手捆住了，走在沙地里绕圈
松井玲奈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珠理奈已经不在了。
为她准备的被褥凉了。
她留了一个便签，说着感谢的话。
有什么东西被戳破了。像一个爆掉的气球，连碎片都不知道跑去了哪儿。
松井玲奈哭了出来。
只是静静的流泪，没有发声。
之后，松井玲奈很少再在公园遇见她。
偶尔又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也只是远远观望着，不再靠近。
提着从便利店买的食材，这次也是站在公园门口，寻找着。
一直以来总会被旁边的高楼遮住的月亮，今晚特别的露出了半个脸。
月光就洒在那个人身上。毫不隐讳的描出美丽的侧脸。
就快入冬了。空气渐渐变得残酷，时不时的出来会让人紧紧围巾的风。
松井珠理奈手上拿着一罐冷碳酸水，铝制的罐身因为用力过猛而陷进去了一些。
『玲奈……吗？晚上好。』
她的问候就像一把利剑插进松井玲奈的心脏。
这是比以前更冷漠的声音。飘渺着。
『不打扰的话，能一起坐坐吗？』
松井珠理奈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近距离的看着她，松井玲奈没发现自己的心跳漏了半拍。
她比前段时间更消瘦了。
『不介意的话，能听听我的故事吗？』
『我想，如果现在不说出来的话，大概永远没可能了。』
松井玲奈看着她请求的眼神，不禁深深的吸一口气。
任她的味道进入肺叶。
没理由拒绝。
『……谢谢。』
松井珠理奈眼神一沉，开始了她的讲述。
虽然松井珠理奈大部分时间是在孤儿院度过的，但对于亲身父母的记忆还是残留了一点儿。
他们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好父母。至少松井珠理奈这么认为。
在一颗幼小的心里，曾有过一张完美而幸福的蓝图。
她告诉她。
她无法忘记，为了治好母亲的突然患上的怪病，父亲被人欺骗，被人陷害致死。
她告诉她。
她无法忘记，担心着自己的母亲，不甘心的呼出最后一口气。
可是，就算无法忘记，又有什么用。
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松井珠理奈默默的隐瞒了一部分的事。
包括，母亲的怪病是遗传的——这种事。
过早的失去双亲，让她练就了一双精明的眼睛。
她看得出，松井玲奈瞳孔中传达出来的，对自己的感情。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无聊的往事。』
『……对不起。』

如果我的时间不再，你会不会陪我，编织最后一个童话
松井玲奈再看见这张脸的时候，她正安静在病床上沉睡着。
呼吸机运转的声音在病房里显得很吵闹。
在报纸上看见了孤儿院筹集善款的事，却怎么都没想到主角的扮演者。
报纸已经被泪水浸湿，松井玲奈仍然紧紧的攒着它。
就像是不甘的，想要挽救什么。
『别走。』
松井珠理奈。
这里，还有人爱着你。
『……从她潜意识里，没有活下去的心情。』
因为见过自己母亲被这种病折磨到死，所以绝望吗？
『患者的情况很糟，还在进一步恶化。』
『这样下去……』
松井玲奈看着手中的捐赠同意书，出了神。
松井珠理奈。
你为什么急着为自己办好了后事？
『呐、再醒来看我一眼。』
『再冷漠也没关系……』
求你醒过来。
「致玲奈：
昨晚的事，真的很感谢。
对我来说，就像梦一样的，没有实感。
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害怕的逃走了，那天我后悔了好久。
我被告知患有和母亲一样的病，一个人跑到了夜晚的公园。
那是一个令人怀念的地方。
小时候我常常爬到攀登架最顶端，看看星空，很治愈。
坐在了小时候坐过的地方，我看见了父母在门口朝我挥手，催我回家。
但是那个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是你。
我想，我把母亲和你重叠起来了。
有一个没有星星的夜晚，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那里，熟练的坐在攀登架的最顶层。
心里想着或许你不会来；因为今晚没有星星。
谢谢你，你来了。
你开始伫立在门口，和我一起仰望着夜空的景色。
大概是自说自话吧，但是还是谢谢你。
我的背后，似乎有了能依靠的东西。
到此为止的，谢谢你。
我现在已经很满足了。
所以有些无用的感情，就忘掉它吧。
我会忘掉的，所以，玲奈也忘掉吧。
请一点不剩。
松井珠理奈」
『忘不了啊，珠理奈。』
就像你不会忘记你的父母那样。
『忘不了的……所以回来吧。』
『我带你去找世界上最好的医生，我带你去任何一个你想去的地方。』
你想要做的事情，我都会满足你。
『你看，我的筹码都给得这么大了，你的筹码呢？』
我只是想你醒来，不过分。
松井珠理奈。
『……我爱你。』
爱情它来得太匆忙，让人忘记了准备。
最后，便在后知后觉中溜走了。
『你以为你很潇洒吗……浑蛋。』
松井玲奈坐在病床一侧，全身颤动着——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太冷的天气。
『……对不起。』
记起来，她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
难道你除了道歉，就不会别的了吗？
但是，谢谢你醒了过来。
『别放弃治疗，你会活下去的……听我的好吗？』
松井珠理奈一瞬间看见了父亲的身影。
『玲奈……你不知道……』
『我知道的。』
松井玲奈打断话，双手捧起了对方瘦的不成样子的脸。
『我知道......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什么时候，习惯了每天去便利店，出来的时候在公园驻足很久。
什么时候，习惯了陪着那个身影，注视着星空。
什么时候，习惯了对着一个背影绽开意义不明的笑容。
什么时候，开始非你不可？
『珠理奈，别留下我好吗？』
松井珠理奈输了。
输给某个人的爱情。
松井珠理奈赢了。
赢得了自己的爱人。
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完成这个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