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

专栏地址：

同人志的天窗页面：

（↑本文已出同人志，地址发不出来，以上是天窗页面，有具体的介绍和贩售地址^^）

文案：
　　姜兄总是不苟言笑，难道世上竟没有一件值得你展颜的开怀之事么？……那么龙兄你又如何？纵然终日微笑，又有几分是出自真正的欢愉？
“当年楼兰一见，无论是姜承还是姜世离，都将永远铭记于心。”
“在孤王心中，永远不会有任何人，比夜叉之事更重要。”
“从承接期望到世所离弃，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居然这次还学不乖么？”
“……龙溟！”

　　第1章
自己究竟是何时重聚，又是怎样苏醒，龙溟已经记不得了。那种感觉仿佛是在黑暗中沉睡了许久，忽然某一刻睁开了眼镜，就这样见到了天光。
重聚后的肉体还残留着上一次灼伤的疼痛，起立行走都颇有些吃力。好在重聚的地点是在人烟稀少的深山密林，不然醒来时被一堆奇异的眼光注视着自己……唔，那场面还是不要去想了，身为帝王不能接受这种丢面子的脑补。
衣服这种身外之物当然不会凭空重聚出来。
龙溟闻了闻衣袖上的味道，嫌恶地皱起眉头。这药农的粗麻服上头有补丁不说，还充斥着常年不换洗的汗臭异味。自己虽说对服饰享受没什么要求，但也是习惯洁净绫罗之人，这等平民衣服套在身上，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忍不住发痒。
但在这种地方，显然不能做太多要求。要不是那日打昏了个进山采药的人类，自己到现在还都是光溜溜的状态。
还是比什么都不穿的时候顺眼多了。夜叉陛下临着山溪照自己的影像，很满意重聚之后的容貌与先前毫无分别，正所谓粗麻布衣也不掩国色。
其实弟弟长成什么样子，只要看他哥哥日常言行就知道了。
龙溟静静在山洞中等待身体恢复，他十分沉得住气，长年培养的自制力让他很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唯一失控的一次就是取水灵珠的时候，所以他后来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多久，一般来说魔体重聚至少也要几百上千年的时间，但真正能复生的魔族却是少之又少。一个是因为魔界是个以力量为尊的地方，重生后的魔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力量，这期间很容易会被其他窥伺的魔族再次干掉。其次，本身就力量不足的魔，魂魄消散后根本就没有再次聚合的能力，即使侥幸重生，也会把旧日的记忆抛却得一干二净。自己这次能够安全活过来，并且没有发生类似“我到底是谁”的这类狗血事件，实在是应该感谢一下魔族的老祖宗蚩尤。
唔，自己似乎曾经干过一点对不起祖宗的事？算了，反正不重要。
照周围的气息和环境来看，这次重聚的地点应该是人界，但似乎又与一般的人界气息不太一样，山的四周残留着淡淡的阴气和魔气，或许是人界与魔界的交汇之处？也正因为如此，这里少有人打扰，又不似魔界那样危机四伏，是个绝佳的休养妙处。
不知道夜叉国现在怎样了？水源是否已经修复？阿幽是否能在长老的指引下好好治国？这些都是醒来后第一时间关心的问题，可现在的力量，别说是使用越行术回家了，随便来几个有道行的人类或者妖魔，就能让自己再次化为空气中的尘埃。
因此他只能选择等待。
看起来似乎是……那个，嗯……迷路了……
高傲的龙溟陛下实在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他只是某一日出洞觅食，采了些根茎野果，又追着一只兔子走了些弯路，然后就发现自己找不到回山洞的路了。
不用怀疑，魔族也是要吃饭的。
都怪这山弯来扭去的，拐角处的灌木和草地又都长得一个样子，绕久了认不出方向也很正常。
很久很久以后，龙幽十分不解地问他大哥，这山路就算再绕，难道能绕得过神降密境吗？你连那里都能顺利找到方位……
那怎么能一样！那次有地图啊！
扯远了……总之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天色逐渐暗了，看云层，入夜后会可能会有暴雨。这具身体现下还十分脆弱，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在山里露宿。那里有条下山的小路，运气好的话，或许会遇见个猎户或者农家什么的，就说自己是过路人在山中迷路了，借宿一晚应该不是问题。
眼前的道路逐渐开阔起来，路的尽头隐隐有屋舍的影子。走近一看，果然是三间茅舍，外围有用篱笆搭成的围栏，有个农夫打扮的灰衣人影正在院子里背对着山道，叮叮咚咚地敲打着什么。
龙溟心中一喜，快走几步到了门前，对着那人朗声道：“这位兄台，在下因贪程赶路，无意间错过了宿头，不知道可否借贵宝地暂留一晚？”
那人停下手里的活计，转身刚要回答，两人一照面之下，不禁都愣住了。
“……是你？”

　　第2章
对于自己做过的事，龙溟从不后悔，但这一次他真的有点悔了。整个人进也不是，退也不妥，一向能谋善言的国王陛下就这样愣在那里，瞠目结舌。
所谓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天底下果然也没有白住的房子。
两人无言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听得到山风哗啦啦吹过灌木丛发出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高手对决之前的平静。
那人的头发长了，发色也变深了，衣着也非当日的光景，唯一没有变的，大概就是那副表情，依旧沉郁漠然。
龙溟霎时间在心里转过了好几种盘算，考虑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实力，最后决定还是先走一步看一步，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根据对方的反应再行脱身。
“好久不见，想不到在这里又……”
“……进来吧。”
“……啊？”
“一会儿就下雨了，进屋来比较好。”
“……多谢姜兄。”
被称呼的人眼里闪过一丝异色，有那么会儿功夫竟似出了神。就在龙溟戒备地预防他要出什么花招时，对方却干脆的一转身进了屋，却没有关上门，显然是种邀请的示意。
龙溟犹豫了一会儿，看看天色，终于还是跟了进去。
屋内的陈设很简单，看上去就是普通的山村小屋，却收拾得很干净。龙溟进屋后先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一圈，首先判断出这里没有第二人居住，其次也没有旁人进出的痕迹，清冷得有些寂寞。
姜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仅仅是个巧合？那几个人类为何没有和他一起？长老的计划究竟执行得如何？他是否已知道我的身份？
一连串最关心的问题接踵而至，纷乱的思绪搅得龙溟有些头痛，脆弱的身体表示还经不起这么劳神的活动，更何况现在想来想去也是没有答案的。
看来自己得搞清楚现在人界究竟是什么年代，才能理清这些复杂的问题。他实在无法相信魔体重聚只需要短短几年的时间，可若是已过了上百年，他又怎么会遇见……虽说姜承同属魔族，按照性命长短也还说得过去，但这巧合得也太过分了。
最重要的是，眼前此人的模样感觉，竟然与那日楼兰所见几无差别。还是那样的沉默寡言，白皙的面孔上挂着几分忧郁苦闷，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眉间多了几分沧桑，眼神也变得更加深沉，让人无法看透内心所想。
龙溟憋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但凝重的气氛下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自从进屋之后，姜承就再没说过一个字，只是自顾自地蹲在门首拾掇捡来的柴火，仿佛忘记了刚才请进的客人。
姜兄，请问现在是人间的哪一年？
直白到愚蠢！不是平空让他怀疑自己出现的原因吗？
姜兄，怎么不见夏侯兄等几位朋友？
不行，万一他已知晓我的身份，只会给他发难的借口。
姜兄，你为什么会来这山谷？
看周遭情形，他显然已在这里居住时日不短。若真是因为舅舅的布局所致，那么……
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龙溟表示不想再魂飞魄散一次。
我居然连话都不会说了！玲珑剔透的年轻陛下在内心哀嚎，就算以后侥幸回到家，也没脸再见各位长老和夜叉的列祖列宗了。
或许是魔神垂怜，一件小事适时解决了龙溟的烦恼。
姜承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带着疑惑的表情看向龙溟，后者回给他一个略带尴尬的微笑。
当着立场不明的旧识面前发出这种声音，还真是……有些丢人啊……
但这也不能怪自己，从早上出洞来到现在，除了用过些茎叶野果，本就不多的体力早就被那只死兔子耗光了，会觉得饥饿也不奇怪吧。
姜承歪头沉思片刻，推开门走了出去。
小木桌上摆着糙米饭，腊肉炒野菜，一只较大的粗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鲜肉羹汤，看上去好像是山里的獐子。
龙溟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拿起木勺，舀了一点肉汤放进嘴里。
这异常鲜美的味道……就算是服下即死的毒药他也认了！
“姜兄真是好手艺，若是谁以后有幸成了你的家人，那可真是有福气了。”
别人辛苦做了饭菜，就算是出于礼节，也是应该称赞两下的。更何况，这肉羹的水准……别说是自己这种向来远庖厨的，就是那些城镇中的高手大厨，只怕也少有能及。
这应该是龙溟陛下有生以来，说过的极其稀有的，完全发自内心没有经过心里转三圈的……实话。
谁知话音刚落，原本表情沉稳的姜承忽然眼神一变，手里端着的盘子也失手跌在地上，摔成一片片。
龙溟吃了一惊，稍许放松下的戒备之心又陡然提了上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姜承却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站在那里盯着地上的碎片，眼神中神色变幻，带着几分痛苦，更有几分凄然。过了一会儿，他默默收拾了地上的残骸，走了出去。
龙溟心中不解，完全不明白这句话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若是惹他生气了，接下来可有点儿麻烦……就在思索的当儿，姜承又进来了，拿了一条兽皮织成的毯子递给他：“时辰不早了，旁边的屋子有床，去休息吧。”
“……多谢，有劳了。”
这天气，入夜后果然下起了大雨，叮叮咚咚敲打着屋檐。龙溟倚靠在床边，默默地思索着今日的经历，只觉得姜承的身上充满了谜团，令人难以索解。但至少目前，他对自己并无明显恶意。
等等，早先自己不是想要问他……算了，明早再说吧。
倦意逐渐覆盖了神智，龙溟把毯子裹好，只觉得全身暖洋洋的甚是舒适。
在这里，确实要比那间山洞好多了啊。

　　第5章
哎呀，这幅钻牛角尖的迷茫模样，与当日楼兰所见一模一样啊。为什么每次见到这个人，他都像是一只挣扎的困兽，永远活在荆棘的锁链中呢？
虽不清楚当日分手之后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想来以他的性子和长老的手段，必然过得甚是艰辛。既然他心中尚有挂心之人，却仍甘愿避世在这山谷之中，那么这变故绝非一般的惨烈。想到此处，龙溟竟不由得在内心微微叹息起来，姜承啊姜承，你本是个天性淡泊的重情之人，却偏偏身怀令人觊觎的绝世力量，以致成为有心人争相利用的棋子，未知当你在静夜孤独一人时，可有怨恨过这样的命运？
看来，只好让本王再做一次开解你的钥匙了。为了达成目的，少不得要再利用你一次。
“我认识的姜兄，可不是这样的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啊？”
姜承猛然抬起头：“龙兄……我……”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们行走于世，又有谁能保证从不犯错？我相信姜兄绝非逃避现实之辈，既然在这里自责也是无济于事，为何不尽自己所能去补偿呢？”
见姜承嘴唇微动，似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龙溟微微一笑，继续道：“虽说补偿不一定有用，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凡事尽力去做便是，就算是搭上性命，也落得个问心无愧。”
姜承沉思良久，脸上神色变幻，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明白了，多谢龙兄再次指点。”
听着那略带感激的语气，龙溟忍不住微微抬头看天，就算是无情算计如夜叉王陛下，也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了。
总算是说动这个人带他出去了，也不算枉费自己这些天耗费精力的在这里旁敲侧击那么久，没想到是以这么意外的方式，自己原本计划的各种套路完全没用上嘛，要是再这么耽搁下去，自己不如放弃改想别的办法算了……
算了，目的达成了就好。根据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基本断定姜承对他暂时不会有威胁，以自己目前的功力，多一个人跟着上路总是更稳妥些。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接触到外界，才能弄清楚一系列的来龙去脉。那么接下来要做的就是……
“嗯，不知道这山谷的出口在什么方位，看来要多预备些干粮饮水，恐怕路上要耗费不久的时日。”
姜承在一旁自言自语，全未料到这句简简单单的话就像一根巨大的棒槌，狠狠地砸在龙溟陛下好不容易休息片刻的头脑上。
“等……等一下，姜兄你刚才说什么？”
“嗯，这山谷设有天然的迷魂障，我们要多带些随身用品，不然陷在里面出不来就麻烦了。”
“不，我是说……难道你……不知道出去的路？”
“嗯……”
还敢嗯……要不是常年修炼的自制力和涵养，龙溟觉得自己差点就要失态地骂人了，你不知道？！那我这些天在这里费尽心思的调查套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可是，姜兄，你之前……并未告知在下此事……”，不愧是王者气度，就算心里的小人脸孔已经扭曲成一团浆糊了，表面上依旧是淡定微笑，语气平缓，只是环胸搭在左臂上的右手起了一道道的青筋。
姜承正准备去屋中收拾，听到这话不由得回身道：“你又没有问我。”
声音平淡，面无表情，还有那略带无辜的不解眼神，仿佛在叙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只听见“啪”的一声，一刻钟前才刚刚糊好的墙面，又裂开了。

　　第9章
听到姜云凡的低语，皇甫卓不由得身体一震，尘封多年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源源涌出。自从长离剑鞘找回之后，再加上有了剑灵千年的灵力，曾经缺失的记忆碎片开始一点点找回。往往在梦中经历昔日竹马情谊之后，醒来后发现却只剩自己孤身一人。二十年的沧桑，挂心之人要么不知所踪，要么已尸骨无存，徒然留下自己面对着残破无味的江湖岁月，日复一日看着两鬓逐渐染霜。那快意行走的无忧时光，嬉闹打骂的声音笑语，在心中的影像越来越模糊。当分开的时间变得与相识一样久时，甚至开始怀疑那些微的美好过往是否真的存在过。早知是如此难过，倒不如忘记一辈子还来得痛快些。
想到此忍不住仔细打量着少年，终究是父子血脉相连，云凡的相貌感觉在不经意间愈来愈像那个人。尤其是在低头沉思时的模样神气，垂肩的长发，微微遮住眼睛的流海，就连不由自主抿紧嘴唇的动作都如出一辙。虽是如此，皇甫卓还是清楚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人，那人的眼中始终带着种孤独的自卑，总是充满忧虑，即使是大家在一起谈笑时，身上也总有种疏离感。这种距离演变得日益剧烈，终于变成了刀兵相见的局面。
父亲的权力欲促成了那人堕落的开端，间接导致皇甫家最后差点覆灭在魔教手中。这层层交加的仇恨与纠葛，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
两人各怀心事，一时相对默默无言。过了良久，姜云凡方缓过神来：“不谈这个了……说说别的吧。皇甫大哥，你今天怎会想起来蜀山？莫非有事需要帮忙？”
“那倒不是，现今江湖清平，各门各派安分守己，能有什么事？我只是前些日子去探望欧阳门主，回经途中顺便来看看你。”
“那就好，我还以为……”
话音未落，只见远处有两个身影御剑直奔三皇台而来，是蜀山新近收的年轻弟子，人还未到就听见他们急喊：“姜……姜师叔，有，有人……找你……在前面……”
整句话说得支离破碎颠三倒四，姜云凡被他们搞得一头雾水。听上去明明是件很小的事，这两名弟子却是脸色惨白，双腿发颤，刚才过来时差一点栽个跟头下来。正想细问缘由，就听见太清殿钟声荡起，悠悠不绝。
姜云凡与皇甫卓对视一眼，心中暗叫不妙。听这钟声的韵律，分明是敌人来袭时的警响，号召各支弟子齐聚山门迎敌。而且听这声音充满了紧迫之意，莫非仓促之间竟来了什么蜀山的大对头？但除了早已销声匿迹的魔教之外，又有谁能令正道之首的蜀山派如此慌张？
“皇甫大哥，事有紧急，小弟先过去一步看看。”说完跳上长剑，直奔山门口而来。到了此地才发现除了所有弟子之外，连蜀山七圣都惊动了。由于太武等人正在闭关清修，到场的只有师父一贫和玉书真人二位。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
一贫和玉书看了看他，两人神情古怪，一个不停咳嗽，另一个一直在拿书卷敲手。
“这个……嗯，你来了就好，我看这里交给你解决最合适。”不等姜云凡有二话，一贫就直接拎起他的衣领往人群前面一扔。
这个死酒鬼，动作就不能文雅一点……姜云凡吐槽着站稳，刚想说这是谁来了,一抬头脸色陡变，整个人呆立当场动弹不得。
望着眼前整齐密布的包围人群，亮出长剑摆出一副严阵以待的气势，龙溟只觉得眉心又开始隐隐抽痛。
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引以为傲，缜密有序的计算能力遭受到严重打击。
事情还要从一个时辰之前讲起。
在小小地绕了一点路之后，龙溟终于如愿以偿地站在了蜀山的山门下。
上次来到此是在夜间，又忙着盗鼎，并未仔细打量过这座天下有名的修仙圣地。如今看来，蜀山不愧为人界正道之首，果然是清静独立于人世之外，不带丝毫烟火气息。
纵然是从不把人间天下事放在眼中，对于蜀山，龙溟也始终存了三分敬意，更不敢随意小觑。考虑到上次来时动静太大，虽不确定对方是否还记得自己这号人，但凡事总还是小心些好。不如索性应用老办法，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躲一躲，待夜深人静时伺机潜入锁妖塔附近查看好了。
“龙兄，你在想什么？”一路沉默到此的姜承忽然发问。
“啊……没什么，在下只是观察这四周美景，感叹蜀山派的确是气势威严，无愧其名。”
姜承点点头，凝视着不远处的山门出起神来。龙溟见他看上去似像在犹豫是否前行，虽不知他究竟上来要找谁，但仙魔素来对立，想来也是在思索怎样才能隐藏行迹地进入。既已结伴到此，贸然说拆伙有些太过刻意，不如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夜间一起潜入再见机行事。
“姜兄，在下觉得……”
“龙兄！”
“……姜兄何事？”
只见姜承低下头，嘴唇抿得紧紧的，拳头握住数次又放开，显是在做一个极其困难的决断。
“你曾经说过，凡事只要尽力去补偿，不管成与不成，至少问心无愧……”
“啊？这……是啊，在下的确说过。”
“……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说完后再没有片刻疑虑，几下子便快步奔到了山门前，对着门前守卫的年轻弟子一拱手道：“在下姜承，今日与朋友一起上得蜀山，”回身向龙溟一指，“只为求见故人，还望各位通传一声。”
……姜承！你……
这瞬息间的变化实在太快，快到一向以反映迅速自豪的龙溟都没回过神来，眼睁睁地看着那些道士把目光投射到自己身上。事到如今，就算是想再躲回灌木丛都来不及了。
无处可逃的结果就是，只得装出一副老实拜山的样子规规矩矩走上前来，再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脸上的神情温和恬淡，一举手一投足都显示出世家的优雅风范。
天知道他已经在心里想了多少遍把身边之人如何地剥皮拆骨，龙溟头一次有些庆幸自己的力量尚不完全，不然或许真的会一时控制不住，把长枪狠狠地捅进这个祸害的身体里。
山门接待的弟子都是蜀山新收的第三甚至第四代弟子，见龙溟笑容和蔼可亲，姜承虽然沉闷，但看上去也无甚大害的样子，虽说疑惑他们身上的隐隐魔气，还是以礼相待将两人迎进了门。
“请恕多问，不知二位到我蜀山来，是要找哪一位？”
龙溟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姜承，姜承却呆呆地望着四周不言语，脸上的表情变幻奇特，似怀念又似感慨，既悲又喜。
那弟子见状又重复问了一遍，龙溟不得不提高声音道：“姜兄！”
“啊，哦，对不住……”，姜承才从冥想中回过神，略带歉意地低下头：“我想找……姜云凡。”
那几名弟子正待回答，只听得正殿那边过来一个人问道：“怎么回事？是谁来了？”
“清宇师伯，这边有两位客人，说想要拜见姜师叔。”
那名叫清宇的道人是太武座下的嫡系弟子之一，他走近时先看到了站得较近的龙溟，不禁大惊失色：“龙幽师弟！你不是回魔界了吗？！”仔细看了看又道：“啊对不起，我认错了。”
“……”，龙溟觉得自己脸部肌肉有点抽搐，这个称呼虽然短，但至少一下子得知了两件事。
阿幽来过人界并且上过蜀山；还有，这名道人刚才叫他什么……师弟？！
这时顾不上去联想这其中匪夷所思的逻辑，龙溟神色不变地微笑道：“这位道长，我们是来拜访一位……”说道这里瞥了姜承一眼，“叫做姜云凡的道长。”
“哦，是来找姜师弟的？他是一贫师叔的俗家弟子，不知二位找他有何事？”
如果自己没看错的话，这两位应该不是普通人类。不过姜云凡的身份蜀山上下早已见怪不怪，偶尔也会有几个相熟的半魔来找他，所以清宇也未觉得有什么特别。
姜承迟疑了会儿，抬起头轻声道：“我想……来看看他。”
清宇这才看清他的脸，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相貌似乎有点眼熟……又仔细看了看，五官虽酷似，但神情气质完全是另外一个人，而且脸颊上也没有任何纹路。
应该只是自己多想了吧，那个魔头早就粉身碎骨了，而且那个杀气腾腾的劲儿，怎么会是这般沉稳斯文的模样。
“……这样啊，姜师弟因驻守三皇台，平时极少下来见外客，除非是至亲好友来访。不知道阁下和他是什么关系，贫道也好去告知。”
“他是我儿子。”

　　第10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差点叫一向称得上山崩于前而颜色不变的龙溟惊掉了下巴。
短短的五个字犹如投入静水中的大石块，在原本镇定的蜀山弟子中掀起了剧烈的波澜。眼见那名方才还笑容可掬的道人眼神由不可置信到惊恐，其中还夹杂着愤怒和惧怕等等各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只见他一面哆嗦着双腿，一面颤巍巍地指挥身边弟子速去报信，其他人刷刷几下子亮出长剑，立刻将二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然后就是主殿中洪亮的钟声响起，越来越多的蜀山弟子四面八方如同飞蝗一样御剑而来，一层又一层的摆出了各种迎敌的阵法，全部都是一脸同归于尽的神色。
好家伙，这“欢迎”的盛大阵势真是从所未见啊，别说之前幻想的潜入了，估计就连蜀山端茶扫地的都知道来了自己这号人物。
龙溟只觉得心口有股气堵得慌，既上不去也下不来，这感觉让他忍不住想起很久之前，阿幽偷玩十字妖槊被抓还死不认错时的情景。
竭力控制着情绪，斜眼瞥了一下姜承的脸……
果然又是这幅茫然的死样子！一脸无表情的淡漠，面对蜀山的敌意视而不见，眼神飘忽地扫视着四周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闯了祸还敢在这里神游天外！嗯……为什么要说果然和又呢？
龙溟深吸了口气，压制住躁动的情绪开始判断眼前情势。不能再被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牵着走了，这时候没兴趣考虑蜀山和姜承的恩怨过往，以自己目前的力量，对付这一大群弟子绝无胜算。要想避免开战，看来只有试试攀攀人情了。记得那道人方才称呼阿幽师弟来着，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借着幼弟的名头才能脱身。
阿幽，希望当初你在这山上的时候表现好点……
龙溟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几步，拉远了自己和姜承的距离，选了个对方攻击集中最薄弱的点站稳。
唉，看来就算是现在跳出来说自己跟姜承其实素不相识只是偶然碰上被拖进来的无辜旁观人士，应该也没人相信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外忽然飞进一个人影，站稳后才看清是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身上是朴素的蜀山袍服，做俗家弟子打扮，但从棕色的长发和身周的气息来看，明显不是普通人类。
少年原本还是一脸无奈，在看到姜承之后，整个人立刻呆在那里，表情也凝固了。
没有花纹繁复的华丽衣着，也没有强势冷硬的压迫感，更是早已抛去了那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疯狂与霸道。
站在眼前的，只是一个充满了漂泊的疲惫痕迹，最后终于回到家中的辛苦游子，一个苦苦思念，几经周转终于找到自己儿子的父亲。
不论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够一下子认出来，那是任何外力也割舍不掉的，血脉相连的亲情。
姜云凡的眼前渐渐模糊了，他向前跨了两步，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迟迟不敢。嘴唇翕动许久，最后只汇聚成了一个字：“爹……”
求求你一定是真实的，不要在我伸手之后，你就会消失掉……那我宁愿永远保持这个样子，这样一直一直地看着你……
姜承忍住眼泪微微点头，张开手臂朝儿子召唤。
“云凡，过来爹这里。”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彻底击溃了姜云凡的精神防线，泪水倾泻而下，几乎是抽泣着扑过去，紧紧抱住对方的身体再也不肯松手。
幻想终于成了现实……这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气息，曾在幻境中守护过自己，但却没有这温暖而坚实的怀抱令人安心。少年的哭声越来越大，完全抛开了矜持与顾虑，就像一个几岁的孩童一样哭得那样肆无忌惮。那些由离别、自责、愧疚和寂寞而汇聚成的巨大压力，终于在父亲的怀里得到了彻底释放。
姜承不停地摸着他的头发安慰，哽咽的声音也是断不成句，只是低声喃喃道：“孩子……我的孩子……”
这一刻天地间，他们的世界里只有对方的存在，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
周围人群安静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一个接一个不由自主地收起了手中兵器，原本的防备和憎恶逐渐由怜惜和伤感所代替。有些年纪较轻的女弟子甚至在偷偷拿衣袖擦拭眼泪，就连一贫和玉书都忍不住别过了头。
龙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本能地想要抗拒这种悲拗情绪的感染，手却无意识地在怀里摸索着什么。
那对买给阿幽的海螺……早在战斗骨蛇中就弄丢了吧……
我到底在干什么……他自嘲地一扯嘴角，发现自己的鼻子竟有些发酸了。

　　第14章
茫然地站了不知多久，直到夜露加重，衣袖变得湿黏黏地挂在手臂上，龙溟才从恍惚中回过神。
还是回屋去吧……今后该怎么办，且走一步看一步好了。
刚要转身进去，就听见隔壁屋传来一声响，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还有些微的喘息声。
那间客房好像是……姜承住的？这大半夜的，他在搞什么名堂？
若换了平日的龙溟，这类与己无关的事是不会搭理的。然而他现在满心郁卒，迫切需要找点什么事来转移注意力。
于是他顺从了自己的好奇心，轻轻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屋里漆黑一片，幸亏魔族特有的夜视能力，让他一眼就看到了屋角的床边，那个蜷缩在地上不停发抖的人影。
龙溟上前扶起那人的身体，轻声问道：“姜兄？你怎么了？”
怀中之人正是姜承，只见他双目紧闭紧咬下唇，面容微微扭曲，额头鼻尖满是汗水，似是在竭力忍受什么痛楚。
龙溟沉思片刻，先将人整个抱起来放回床上，随后坐在床边拽起那人的右手，仔细探索着他的脉息跳动。只觉得他内息运行紊乱，手掌发冷，魔力更是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乍一看竟是油尽灯枯的现象。
这个样子，除了受了极严重的内伤，不作他想。可回忆起与他相遇之后的情景，并不记得有什么令他受重创的机会，而且一路同行，也从未见他病发得这般厉害过。
指尖抚过脸颊皮肤，触手火烫。再摸摸其他地方，身上的衣服也快被汗水浸湿了，但心口却如掌心一般冰凉。
龙溟眉头皱起，借着窗边微弱的月光，可以看到姜承原本沉稳的脸上布满痛苦挣扎的表情，左手无意识地按住胸口，口中喃喃地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俯下身去，只听见耳畔传来细微的哭音，充满了悔恨、不甘与绝望。
“……对不……起……夏……侯……皇甫……可我……要保护大家……带他们……回去……”
“……原谅……我……你们……都……比我重要……”
龙溟缓缓直起身体，内心闪过一丝悸动。也许是这两句话触动了自己的心事，让他对眼前这个非敌非友的家伙，居然有了种怜惜感。
姜承，你不愧是当年被我认可的人选……那番话，虽说是为了诱你入局，可也只有如你这般重情义，视责任大过生命的君子，才能上钩不是吗？
就冲这一点，龙溟也始终是佩服你的。
目下他的状况不妙，看在欣赏的份上，还是去通知一下你儿子吧。
想着站起身走开，谁知姜承忽然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这一下毫无防备，刚站起来的龙溟一下子又坐回了床边。
第一反应就想反击，见姜承却没有了动静，只是用双手握紧自己的右臂，仿佛如溺水人抓住木材一般，身体微微发抖不肯松手。
“别……走……原、原谅……我……”
原来是昏迷中无意识的动作，龙溟有些好笑，想直接推开他走人，但看到那张难受至极的脸，不知为何竟有点不忍。
不管怎么说，在自己重聚休养的时候，对方也尽心尽力地照顾过衣食起居，现在还个人情也是正常的。
龙溟迅速为自己的心软找了个合理原因。
“好好，我不走，你……嗯，乖乖的……安心睡觉……”前任夜叉王陛下绞尽脑汁地回忆哄骗幼年阿幽睡觉时的情形，但可惜次数实在太少，也不知道这么做管不管用。
许是那握住自己的手心实在太凉，冷到自己都觉得有些不舒服了。等到理智回过时，他已经把掌心放在姜承的胸口，缓缓地将自己有限的魔力一点点地输过去。这一输之下才发觉姜承的伤势远比刚才所想的还要复杂，对方体内有种怪异的力量，虽然不强但极是坚韧，竟将自己送过去的魔力吞噬了一部分。好在大部分的魔力起了作用，姜承紊乱的内息开始逐渐平缓，额头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莫非这是造成他虚弱的真正原因？龙溟停了手，忍不住思索其中的原委。眼见姜承虽然内息略有恢复，但仍是一副强忍剧痛的模样，喘气声既短且促，有几次差点缓不上来的感觉。看来若无人渡上两口气，这道难关仍旧是熬不过去。
龙溟无奈地一挑眉，罢了罢了，难得做次善事，索性好人做到底吧。
他再次俯下身去，轻轻含住了姜承略微发烫的嘴唇。

　　第15章
龙溟感受着他的呼吸频率，慢慢将气息分几次度过去，直待出进变得略微平稳才停止。
这一动一静之间，便免不了相互唇齿之间的细微摩擦。许是气息运转好过了些，又或许是对方温凉脸颊皮肤接触起来十分舒服，姜承难过的面容逐渐舒展开来，呈现出一种舒服的享受表情。
他稍稍侧过头，无意识地让自己的嘴唇与对方粘得更紧，喉咙深处发出一阵低低的呻*吟*声。
有什么不对劲……龙溟微微一惊，连忙收敛心神推开姜承。这一推的动作略大了些，床上的人轻轻痛哼一声，幸好没有醒过来。
龙溟再不多耽，迅速起身离开了屋子。直到呼吸了几口室外的冷空气，心头那股莫名的躁动才平静下来。只觉得头脑有些发晕，气息也比平日急促，大概是方才魔力一下子输得太多，四肢有点脱力虚软。心中暗骂自己简直是昏头了，就算是白日受到严重打击，一时心神不宁，也不该随意做出如此不经考虑之事，无端端地浪费来之不易的魔力。
姜承的死活，又与他有什么相干！
静静倚靠在墙上调理运气，一刻钟后已基本无恙。心中暗觉已比前些日子的恢复能力又强了不少，看来或许用不到一年半载，就能与生前的力量相当了。刚有几分欣喜，又想到就算尽数恢复旧观，也无法再回到魔界，情绪又再次低落下来。
一时间心潮澎湃，想着就算回屋也睡不着了，索性到处走走，观赏一下这蜀山夜景散散心。走出几步忽又停住了，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客屋。龙溟忽然意识到，这应该算他几百年来，第一次真正动作上的“亲吻”，没想到竟是给了一个同性。
下意识地轻抚了下嘴唇……算了不想了，至少感觉不太坏。
漫无目的走着，也不想辨认方向，上一次来蜀山也是夜里，但那次是身怀重任，又处处小心躲避，不论是心情还是目的都不可同日而语。遥望着三皇台上漂浮的神农鼎，想起在璇光殿中的几经波折才拿到神器，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为了神农鼎，他可谓牺牲了一切，更是利用了……
心中猛然一动，那个心中埋藏已久的名字差点浮之欲出……他连忙按捺住心神，警告自己不可再失了冷静。
重聚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情一重接一重，关心的实在太多，他竟然直到此刻才想起来。
那个他见过的最勇敢坚强，也最温柔善良的女子……也是他在漫长而孤独的帝王生涯中，唯一动过情的女子。
尽管这点可怜的情意，在家国面前连微不足道都称不上。
龙溟不由自主停住脚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远离蜀山正殿区域，来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这里是……流光洞？！
龙溟在洞口站立良久也未迈步。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犹豫什么。
她一定不在了……没人比他更清楚魔翳的手段，更何况，这是之前临终时自己也默许的事实。
在说出那句任凭处置之后，他内心是些微期盼过的，盼望蜀山上下能够在那之前找到她，把她带走……
他了解女子的坚忍与倔强，她答应他的事情，从来没有不兑现的可能。而他却……
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我等你……
龙溟握紧拳头又松开，终是下狠心走了进去。
二十年的光阴不长不短，很多人与事变的面目全非，也有一些事依旧如记忆中的毫无分别。
这洞中的七彩异光，景致波澜，一切都和当年来时一样……那时自己也是这样的走着……
让我走前面吧。
为什么？
给我一个……保护心爱之人的机会……
心跳又开始加速了，龙溟用力一甩头，试图把这梦魇一般的声音从脑海中逐出去。
前面再转一个弯就是尽头了，他记得那里有张石床，她因为受了伤，所以坐在那里休息。他说办完了事就会来接她去清静之地养伤……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现在那里应该只剩石床了吧，这地方如此清冷，想来蜀山弟子也少有人来。
龙溟忽然觉得世上之事，未必每件都在计算之中，总会意料之外发生。
正如他没料到自己二十年前的有去无回，也没想过二十年后会再一次踏入这里。
脚步逐渐接近洞尾，熟悉的场景慢慢映入眼帘。龙溟正在心中感叹，忽听到前面有些微的声音传来，细辨之下像是人的哭声。
这么晚了，还会有谁像自己一样来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好奇心的驱使让他加快速度，转到跟前一看，一个高挑纤细的身影跪在那边，长发披肩，一望便知是年轻女子。只见她低垂的肩头微微抖动，似是在哭泣，前方摆着香烛纸马等物。
女子听到身后响动，缓缓站起回过身来。龙溟看到她的脸，整个人一瞬间如遭巨雷击中一般，呆在那里再也动弹不得。
那是一张再也熟悉不过，他刻印在灵魂最深处，永不能忘怀的脸。如今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
一向冷硬寡情的龙溟第一次眼前模糊了，他缓缓伸出手，用略微发颤的声音道出那个迟了二十年的呼唤。
“凌……波……？”
我回来了……

　　第17章
蜀山玉衡宫
姜云凡惴惴不安地看了看正襟危坐的父亲，又看了看对面神色凝重的草谷，堆了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却生怕打扰了医者的沉思，只得强自忍耐。
他身后站着师父一贫，天璇宫的主人青石，向来焦不离孟的玉书，以及闲散围观的龙溟。
若是哪个蜀山弟子此时进来，说不定会被这诡异的组合以及莫名严肃的气氛吓得立刻退出去。
“奇怪……当真奇怪……”草谷缓缓开口，她身形虽如女童，声音却极有威严，这几声难以决断的自言自语，更是让姜云凡心快提到了嗓子。
事情的起因来源于龙溟的一句话。
“小姜，我认为你有必要关注一下你爹的伤势，似乎不那么简单。”
这让姜云凡立时想起了那时三皇台上父亲的奇怪反应，本想着过几日等交代了封印之事后，再想办法令姜承留在蜀山休养。但看龙溟的表情严肃，看来竟比自己想像要严重得多。思前想后之下，先去求师父帮忙说情，一起请草谷师伯出诊，再去劝父亲看病。多亏了有他在中间斡旋，七圣虽对姜世离颇有微词，但念在姜云凡一片孝心的份上，还是愿意出手帮忙。姜承自然更不愿意拂了儿子的心意。
草谷把脉良久，沉吟未决，又换了左手把了片刻，依旧是一副苦思神色。
“你方才说过，这伤势自你清醒之后就一直不定时的发作，而且越近蜀山，症状越是厉害？”
“正是如此。”
姜云凡忍不住问道：“那……那是什么缘故？”
草谷斟酌道：“依我诊断来看，应该是伏羲剑所留下的反噬之力所造成的。若不及早医治，只怕多则一年半载，少则几个月，便会伤发而死。”
一个死字顿时让姜云凡脸色大变，他忙问道：“可有解救的办法？”
女子摇头叹息：“请恕我无能为力。”
“草谷师伯！”少年惶急，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云凡且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草谷示意少年先起来，随后对姜承道：“姜教主，非是贫道有意敷衍，不肯相救。实在是因为你的伤势与神器之力有关，一切针灸药石都无效用。这伏羲剑与血玉的力量加起来，不断吞噬你的魔元，我实在不知医治之法。”
姜承始终神色漠然，这时听完草谷所言，站起身来深深一行礼。
“多谢草□长不计前嫌为在下诊治。我本就是早该死去之人，原没想到能苟活今日。如今得见我儿平安，已经别无所求。”又安慰似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云凡，生死有命，你不要为我太过忧心。”
姜云凡脸色苍白，眼含泪水拼命摇头。好不容易能与父亲团聚，又要面临永远分别，这得到又立刻失去的痛苦，如何能让他安然承受？姜承也是心下黯然，原本还希望能为儿子做点事情，没想到这伤势情况全然超乎自己预料。早知如此，倒不如安静在那山谷里等死算了。
“既然……既然是神器所伤，药石无效，那么……以力抵力如何？”姜云凡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切道：“用我身上全部的蚩尤之力输过去，抵消伏羲剑的伤害……”
“休要胡闹！”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来自一贫，另一个则是姜承。姜云凡看了师父和父亲一眼，低下了头。
“逆天阵的教训，这么快就忘了？”一贫瞥了下姜承，放缓了口气：“伏羲剑本就是斩凶利器，伤害威力更甚于血玉。你若是蛮干胡来，别说是再废一身修为了，就算是把小命都搭上，也未必救得成你爹。”
姜承也平静道：“云凡，你师父所言不错。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少年不敢再说，但依旧是满脸的不甘心，紧紧握住父亲的手身体微颤。
一直沉默的青石忽然开口：“姜师侄也不必绝望，此山虽无路，也许他乡有良方。阿书的天权阵中搜罗天下奇书异志，六界秘闻皆有所列，或能在其中找到解救之法。”
姜云凡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爹，玉书师叔那有那么多书，我们去查查看，说不定真有办法。”
“师兄啊……”玉书微微一怔，随即附和：“此言不错，若阁下愿意，天权宫随时恭候大驾。”
“能得真人允可进入天权阵观书，我已足感盛情。怎敢有任何拒却之言？”姜承的声音与脸色依旧平静，看不出任何变化。
“爹，我和你一起去找。”
姜承轻轻摇头：“你今日在三皇台不是还有功课要做？这点小事，爹就不妨碍你的修行了。”
姜云凡语塞，所谓三皇台每日功课其实是为了加固封印所做，不能有一日间断。现在已到了该打座的时辰，之前为隐瞒真相，只好对父亲扯谎是修行而已。
“可是那么多书……你的身体又……能查得过来吗
旁边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小姜，不如由我陪你爹去吧。两个人一起找，总比单枪匹马的快些。”自进屋以来，这应该是龙溟说过的第一句话。
少年还未答话，姜承已经接口：“有劳龙兄，如果玉书真人不介意的话。”
“啊，哦，这个……”姜云凡回头看了看玉书，只见对方微笑着轻轻点头，显见是没有意见。
“既然如此，且请两位先至天权宫门口稍后，贫道随后就至。”
姜云凡挠了挠头发：“那好吧，爹你是第一次去天权宫吧，我给你们带路。”
少年不知道究竟有哪里不对……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很诡异的对话氛围里，似乎自己的思维波动跟几位前辈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第18章
三人暂时离开了，留下来四位蜀山仙长暂时相互无言，各自心里有着自己的想法。
一贫首先打破沉默：“唉，对着这样彬彬有礼的魔君大人，我一时竟有点不知怎么应付了。这个姜世离，不会是有双重人格吧。”
草谷轻轻叹息，眼神中流露出对往事的某些追忆。
玉书咳嗽了一声：“我说师兄啊，下次落子之前，可否给你可怜的师弟一个暗示，幸亏我的反应还不是太差。”
青石仍然是那种冷淡听不出情绪的声音：“棋之道，因人而异，变化万千。遇禁则变，遇变则通。何者为穷，如何除尽乃首要法则。阿书，何时你能学会这一点，就不会十招之内让我打败了。”
“唉，算我说不过你，只是你将这球踢给我又如何？连师姐都没办法的事，我的收藏中又不多医学典籍，他们能翻出什么来？”
“暂时转移下一贫师弟那个毛躁弟子的注意力罢了。事到临头，以魔君现在的功力，集（盒蟹）合七圣之力再次结果了他，并非难事。”
此话一出，三人的眼神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脸上。或是占了这看不见的便宜，青石依旧毫不动容：“一贫师弟，你方才急言劝阻，除去担心姜师侄因冲动带来己害之外，还担心蜀山封印的稳固与否，是也不是？”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
“新封印虽说由我们八人共设，但人力有时而穷，其中大部分都是依仗了姜云凡的蚩尤之力在撑持。若他为救父而失了功力导致封印失衡，后果不堪设想。拼得事后追责，也只怪我青石一人便是，怎能因姜世离而致人界苍生于不顾？”
这一连串的分析让在场其他人不知该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才听得草谷低低叹道：“但愿……真有奇迹发生，不要走到那一步……”
姜云凡将两人带到天权宫门口，便御剑往三皇台而去。龙溟打量站在宫门口发呆的姜承，面瘫到没有表情的脸，眼神飘忽看着天边的云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当然也有可能只是纯粹的发呆而已。
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太短了，龙溟已逐渐摸清了姜承的思维定式。这个人的想法其实并不复杂，直接而纯粹，对他人的情义重视超过自己的性命，还有种令人无可奈何的执拗。这类人不仅自己活得辛苦，有时还会连累身边关爱他的人也不得安生。
但龙溟觉得自己并未彻底看透姜承，他坚信自己的直觉，眼前之人的身上还有一些他想知道的秘密未被挖掘出来。但这并不是件容易事，或许姜承的心思远不如龙溟机敏活络，但若是他不想透露的事情，任凭他人说破了天，也休想逼问出一个字。
龙溟认为自己还需要花些时间，幸好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姜兄，你就不问我为何要随你来此查阅吗？”
“龙兄学问渊博，想来也是爱书之人。素闻玉书真人的天权书库囊括天下典籍，有心见识也是常理。”
“……”
姜承侧过头，眼中微露不解：“我猜错了？”
“……不曾，一下被点中心事，让你见笑了。”
谈话暂告一段落，过了片刻，龙溟忽又问道：“有件事在龙某心中盘桓许久，却不知当不当问。”
“……不知龙兄欲知何事？”
“姜兄现在的名字，我究竟是称一承字呢，还是该唤你……世离？”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像是不经意间随口问出来的。
姜承面上还是看不出变化，手掌却悄悄地攥紧了衣袖，头也忍不住低了下去。
“……都……无妨，随你称呼便是……”
龙溟微微一笑：“既不介意，那我还是依旧叫你姜承罢。都已习惯了，也难以再改。更何况……”他缓步挪到姜承身边，压低了声音轻轻道：“世所离弃，怨念杀气太重。这个名字，不适合你。”
姜承猛然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盯着龙溟，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玉书的到来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天权书库分为六个区域，除去中间那一片乃是我的蜀山武学要籍所在，还望两位止步之外，其余的尽可随意浏览。”
玉书带领两人进入天权奇阵，一边指点一边讲解。
“关于医学典籍部分在东南方向，请自去翻阅。”
龙溟点点头，率先走了过去。姜承却站在原地不动，望着玉书欲言又止。
“姜教主可是有话要对贫道讲？”
“……我只想请教真人，不知关于阵法封印一类的书籍，是放置在哪一区？”
　　

　　第19章
玉书听完他的话，沉默了好一阵。他时而以书卷敲打手背，时而以手指抚摸下巴，显见得是有些踌躇未决。最后他还是决定放弃绕圈子，索性单刀直入。
“可否请阁下明示，你是如何得知的？”
姜承微微低头，声音平静：“我如何得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知道我关心的事情，这就够了。”
玉书眯起眼睛：“那么，姜教主接下来意欲何为？”
“我只想要我儿子自由。”
玉书微叹了口气：“恕我直言，你这是在与全蜀山为敌。”他面上虽还挂着笑，但声音却冷。
想不到这么快麻烦就上门了，如何处理他与姜云凡之间的牵绊，恐怕要费一番思量。
谁知姜承却道：“真人误会了，在下无意对神魔之井有任何动作。我只是在想……或许会另外有办法，来代替这种以人力为柱石的守印方法。”
玉书凝视着他，随即轻轻摇了摇头：“贫道理解阁下爱子心切之情，只是当年情势危急，我们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否则我们怎忍心让一个孩子受这寂寞之苦……这几年我们也试着找过其他方法，并无可取代之良策。”
姜承头垂得更低：“我知道这很难……可我不会放弃。如果这里找不到，我就下山继续找。只要还活在这世上一日，就不能坐视云凡代我受这等罪过。”
“也罢，既然姜教主有这份心意，贫道也不能不理。西侧那几排书架中，收录了人神魔三界之各类秘法异闻，也许你得遇机缘，能找出答案也不一定。”
“多谢指点！”
“……且慢，关于疗伤之法，难道你不想查阅？”
“在下的伤势自己最清楚，与其浪费时间苟活那几日，不如趁有限时间做些事情。若真能找到替代方法，不仅云凡可以重获自由……”说话之人瞟了眼远处正在翻书的人影，“龙兄他……也能够回家了吧……”
玉书惊讶地望着他，心中不禁暗自嗟叹。
师兄，或许这一次，你是真的看错了……
龙溟在书架前看了几本，见下方都是些草头素问一类的寻常药书，甚无意趣。上面那些高深的典籍又一时难以理解，见姜承迟迟不过来，心中微觉奇怪。便索性弃了这边，信步往东边走去。内心惊叹这天权奇阵果然名不虚传，纵是如自己兄弟这般喜读好学之辈，王宫中收录的书本加起也不及这里的一半。
姜承的猜测倒也不是完全不对，纵然是有其他目的，但对于爱书的龙溟来说，能有幸进入这书库阅览，也的确是件赏心乐事。例如这里，集中了各类自己喜爱的兵法和治国要诀，六韬黄石均在其内，还有一些书名居然连自己都未曾听过。龙溟忍不住别过头，看了看远处正闲适审查各排书架的玉书一眼，目光中带着了难得的敬佩。
举目四顾，见左手边第二座架子的颜色与装饰都与别不同，看上去似乎更为精致华丽。不禁好奇心起，不知这里又是什么珍藏的珍贵古本。
翻开一看，花影集……引凤箫……燕子笺……
龙溟默默地将书放回去，再次瞥了专心清灰扫尘的玉书一眼，这次眼神中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评价。
姜承心无旁骛，一本接一本地查阅着三界所有记载的阵型秘法，仔细到每一个字都不肯放过。这一下从日中看到日头偏西，一天下来水米未尽都浑然不觉。只可惜并未出现有价值的信息。
有些颓然地把书放好，大概是由于太过专心以致耗费心血，他只觉得有些心跳气短，胸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头也一阵阵的发晕。
无奈只好暂做休息，姜承靠着书架坐在地上，安静等待那股痛楚慢慢过去。手指无意中碰到了一本册子，尖锐的书角戳得指尖有点疼。他随手把册子抽出来，发现自己刚才似乎未曾翻过。大概是因为实在太薄，夹粘在另外两部书中间给忽略掉了。
将册子正面倒过来，姜承心中一动。这封面上没有书名，只画了一个看似奇特的兽型标志，正是蚩尤的头像。翻开两页，上面曲曲折折的文字，与自己当年在石碑上所见一模一样。
“创世之初，神族与兽族大战，九黎国王蚩尤乃兽族之首，战败之后将兽族送往地底深处。为阻挡神族追兵，蚩尤以自身鲜血灵力为引，借己炼制的四件神兵——九黎剑、葛卢铠、金芮矛、雍狐戟的力量，设屏障阻拦神族追兵于通道之外……”
等等……根据书中的形容……这说的不正是神魔之井的封印？后世久远，传说湮灭，谁能料到如今人界拼死维护的封印，为了抵抗魔族入侵人界的屏障，最初竟是魔神为了保护族民而设？
姜承双手微微发颤，仿佛在黑暗的夜空中忽然看到天边划过一丝流星。他继续默念：“……大战之后，四件神兵散落人间各处，不知所踪。蚩尤为兵家始祖，所炼之兵器当世无敌，神兵乃其灵力所化。若能集齐四件神兵，如同获蚩尤之力，当可为魔族之首……”
　　

　　第20章
如果这书上所说不假，若能集全这四样神兵，再以自己的鲜血为祭，不就可以重铸神魔之井封印了吗？姜承想到这里再不多耽，立刻站起身去找寻其他人，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告知。
由于时辰已晚，龙溟和玉书正想找他离开，却见他先一步赶了过来，手拿一本薄册，面上挂着从未见过的开心表情。两人虽涉猎甚广，但对蚩尤族的古文字也只是略通一二，书上的内容只辨认出了一些重要名词而已，如兵器、神魔通道等。在看到四样神兵的名字时，龙溟的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但下一刻立即表情如常。
姜承将书载内容仔细解释了一遍，略去了后面蚩尤神力与称霸魔族的部分，只说了由神兵所化之力，或能重铸新封印之事。语气略略发颤，显见得颇为兴奋。
另外两人听完之后，一个以手指轻抚下巴，另外一个以书卷敲打手背，都在仔细考量这件事的可行之处。
“姜兄，我了解你的心情，”龙溟首先开口，眉毛轻皱：“但这创世之时的传说，历时太过久远，恐怕其中的真假难辨。就算此事为真，神兵已失落这么多年，又能到哪里去找寻呢？”
玉书沉吟道：“关于蚩尤神兵一事，贫道虽不知真假，但却听蜀山先辈们提及过类似的名字。不如去找一贫师兄他们商议一番，他的师尊曾游历天下，或者对此有所耳闻也不一定。”
三人一起回到太清殿中，见到一贫、草谷与青石正在其中等候。玉书将方才的事简略一叙述，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颇为难以相信。
“神兵之事，当年的确曾听我师提过寥寥数语，传闻昔年苗疆内斗，黑苗一族正是得了传说中的蚩尤神兵而一度大胜白苗族，后来白苗人幸得女娲后人借水灵珠之势反败为胜。”一贫一边思索一边道。
玉书挑眉：“哦？如此说来，这书中所言，倒是有□分可信。只不过年代久远，要去何处找寻这四件宝物呢？”
姜承回忆道：“我记得……覆天顶后山到蚩尤冢祭坛的路上，还有一座偏殿。据说里面供奉着蚩尤流传下来的什么信物。但由于那个时候……总之一直没人打开过，我想先从那里找起，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龙溟忽然插言：“若到头来还是找不到，你又待如何？”
姜承低下头：“……总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差了，不管希望多渺茫，我也要去试试看。”
殿内一时静谧无言。过了一会儿听得青石缓缓道：“若此举能成功，不仅姜师侄可以脱离苦海，这位龙公子也可回归家园，蜀山上下更是同受恩惠，青石在此先谢过阁下心意。”
“……在下不敢，若真能藉此赎过，令云凡重获自由，我……死而无憾。”
一贫轻叹了口气：“姜教主打算何时动身？”
“就明日吧。”
“那么，我来助你如何？”几人眼光扫过去，见龙溟抱臂站在一旁，面带微笑：“能否找齐神兵，也涉及到龙某能否归家与否，这力么自是要出一份的。”
“……多谢。”
一直沉默的草谷忽道：“两位已决意下山寻找，也不忙在这一两日。姜教主，贫道适才研究过你的伤势，虽无治本之法，但以药物暂缓发作的时日与痛苦，却不为难。你且停留几天，待我制成药后，再出发也不迟。”
一行人商议已毕，天色已暗，便自回各宫休息。姜承叫住了一贫。
“请不要告诉云凡真相……就说我已找到医治的办法，决定下山寻药，过些日子再回来看他。”姜承轻声道。
“……你放心吧，我也曾为人父，这其中的苦心……我明白的。”
龙溟在一边冷眼旁观，微微摇头流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龙兄可是有话要讲？”
“你可曾想过，若有一天令郎知道了真相，又该如何？”
姜承攥紧拳头，好半天才回道：“他会……明白我的苦衷的……毕竟，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
“姜兄，一味自我的为别人付出牺牲，并不是表达情感的最好办法。偶尔也试着体会一下，那些关心你之人的心情吧。”
说罢推门离开，只留下了姜承一人，在屋内呆立良久，思绪万千。
既已定了接下来的目标，姜承便开始收拾准备。一贫已事先告诉徒弟这个“喜讯”，说是你父已经找到可靠的医治方法，要去下山找寻。少年只觉得十分开心，也没有去多想。在等待草谷师伯炼药期间，为了保护姜承的身体，姜云凡在他的住所周围设了结界，以抵挡伏羲剑剑气的侵蚀。每日除了三皇台的固定修行外，便是陪在父亲身边说笑解闷。
“这些就是可以缓解内伤的药物，”草谷递过去几个瓷瓶，“每隔二十日服上一副，虽不能治本，却可保你两年之内性命无碍。”
“多谢道长。”姜承深深一行礼，将瓶子接了过去。
草谷看着他犹豫半晌，还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里有粒丹药，是我针对你的伤势特殊炼制的。服用之后，可暂时压制伏羲剑的反噬，使你恢复昔日的全部功力，但只能持续一个时辰。而且药性霸道，对身体损害极大，若非到了生死关头，不可轻用。”
姜承楞了半晌，最终还是小心接过盒子，深深低下了头。
“谢谢……”他似乎想问点什么，但又把话咽了回去。
草谷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轻声叹道：“我并非是信任你，而是信任……他的判断。”
直到临终之时，他也坚持自己未曾看错了人。那么，我便也选择……相信你。
姜承眼眶湿润，他攥紧了盒子，再次一行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