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暮云、开
人道是戏子无情，可又有谁知戏子在人后落下过多少辛酸泪】
京城西大街的烟花巷内，属墨香楼的生意最好，里头的小倌，那可是什么样的都有，姿色艳丽的，媚态骄纵的，才色双全的，只要尝过一回甜头，那就真是让人念念不忘，一日不去就心里头痒痒】
又是一日入夜，暮色撩人，楼外招揽生意的倌儿更是撩人。熟客生人，渐渐人就多了起来】
这热闹的人群中，一个白衣的书生，面目俊俏，看着也不比楼里的倌儿差。只是这长相和脾气稍微有点不搭，这会儿正莽莽撞撞的往墨香楼里闯】
本来嘛，都是敞开了门做生意的，哪有客人来了却不给进的道理。可这会儿偏偏却不是这么回事儿，墨香楼的门童，硬是拦着那白衣书生不给进去】
萧公子，我们老板说了，您的生意，我们以后都不做了。
为什么不让进，你让暮云出来见我。
萧公子，你就别为难我了。
让那混蛋出来见我。
门口的吵闹声愈发的激烈，前来看好戏的人也是越来越多，眼看着墨香楼的生意都要没法做】
站在楼上皱着眉看楼下的人，真是会闹事，昨儿才成的亲，今儿就把我的话忘了，看来不出面也不行】
对着楼下喊道】
让他进来吧。

昨日成亲，本应是良缘喜事，对自己来说却是一桩孽缘】
好不容易挨到晚上，便急匆匆换了衣裳连新娘子看都不看一眼，便直接出府往了墨香楼跑，一心只想着跟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解释，怕是他已经知道了】
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刚到了这门口，便被门童给拦了个正巧，听着门童的意思，似是自己以后都再也踏不进这门里一步，本就心急，被他这样拦着，更是倔脾气上来，吵吵嚷嚷的硬是要往里冲，这吵嚷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也顾不得面子，谁爱看就让他们看去吧，反正自己是一定要进这楼里去的】
正挣扎着想扯开门童往里闯，突然听着楼上熟悉的声音传来，一时半会儿都停住了动作，往楼上看去，果然是他，听着他的话，那些门童也不再拦着自己，便由着自己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跟着他的脚步进了屋子，未等他开口，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暮云，他们那些话，真是你说的？
为什么？
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怎么你又....

作为墨香楼的老板，自然是不用接客的。说起来，我不过是个生意人。除了这小倌馆，京城里的其他铺子也有几间。还伙同几个朋友开了家酒坊，因为我没有什么别的爱好，最喜欢酿酒】
今儿楼下闹事的人，是京城首富萧家的小儿子，其实也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有一次酿了新酒，正好萧家老爷摆寿宴，于是就拿了酒去祝寿。也不知怎么的，就跟那纨绔子弟杠上了。他知我是墨香楼的老板，就说些挑衅的话，逼着我喝酒，结果最后却把自个儿灌得不省人事】
再后来，他便天天来墨香楼，天天让我陪他喝酒，一次酒后被缠得恼了，便与他行了鱼水之欢，醒来后他哭喊着说我得对他负责。笑话，一个男人，要我负什么责】
只是时间久了，两个人处的惯了，很多事也就好像真就成了那么一回事儿了】
前些日子萧夫人突然来访，说了些没头没脑的话，才顿时觉得，这段不知是什么的关系也该了了】
不过也知道，他不会真的就这么干干脆脆的了】
听着凌乱焦急的步子从楼梯上床来，一路小跑着就进了门】
桌上的菜还是热的，桌上摆着的酒，也还是温的，指了指对面的凳子】
坐吧。
拿起酒杯喝了口酒，淡然开口道】
什么为什么？我们本就没什么，我是青楼的老板，你是花钱买乐子的客人。床笫之间那些增加情趣的话语，萧公子应该不会当真了吧。

你....在生气？
有些不确定的询问他，眼神里充满焦急和关切，明明那天喝酒还好好的，可还没过几天就变了一个人，无论怎样自己也是无法接受的，正巧那几天不知道家里什么时候给自己说了门亲事，在不知状况下，稀里糊涂的被人灌醉行了跪拜大礼，醒来的时候便已经是日上三竿了，只是自己唯一感到庆幸的是，那一夜自己并未对新娘子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睡在哪里，身上依旧是一身喜服，顾不得下人劝阻，换了衣服，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在外闲逛，直到入了夜才来了这墨香楼】
我娘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你说啊
那桩亲事我根本不知道，我也不想取什么小姐，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难道，你对我一直没动过真情？
暗地安慰自己，他现在不过是在说气话，并不是认真的，但还是有些不确定，心里万分愧疚和悔恨，顾不得坐，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肩膀，宁可他是在赌气，也不愿意听他说出自己不愿意听到的答案】

握住他抓着肩膀的手的手腕，用力一拽，使得他一个踉跄往前跌去，伸手扶住人直接将他拉到自己腿上做好。拿起筷子夹了近处的一块红烧肉，塞进他嘴里】
萧公子，有些事情你许是误会了。戏子本无情，墨香楼的规矩便是不能对客人动情。我即是这墨香楼的老板，那这规矩也肯定是我定的。敢问，我又如何能自己破了自己的规矩。
刻意忽视了他脸上的表情，又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举杯一饮而尽。是否真的动情，心里自是明白的。可就算动了真情又能如何，两个男子，如何能长相厮守。他是萧家唯一的儿子，传宗接代，继承家业，这是从他一出生就被定好的命运。他虽不学无术，整日就只游手好闲混日子，但其实却并非无能之人，他头脑聪明，一点就通，我教他的一些经商之道，他也都学得很认真】
就像萧夫人说的那样，等他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妻儿，慢慢地性子就会定下来，如果再找个可靠的人好好辅导，他或许能成就一份大事业，让萧家更飞黄腾达。而我，需要做的就是斩断他的情根，了了这段孽缘】

被他那么一拽，措不及防的向前跌去，却被他一把扶住拉到他怀里坐在腿上，刚想说话，嘴里便塞了一块儿肉，皱着眉一边嚼听着他的话，他说的虽然都是事实，但是心里仍有不甘，规矩，又是规矩，从小到大什么没听过，尤其是这规矩，听到就心生厌恶，没有注意他在干什么，倒是凝神的看向某处，突然开口】
规矩是人定的，自然也可以改。
如果，我出钱把这墨香楼买下来呢？到时候我偏要把这规矩改了。
抬眼看着他，目光坚定，眼神里却带着些许怒气，知道他说的都是为自己好，也渐渐明白了他为何下令不让自己进墨香楼的缘故，但即便是这样，就如他所说，就算成亲，但以后萧家做主的还是自己，况且，自己本身就不喜欢什么红香软玉的姑娘，要不然也不会天天往这里跑。】
站起身，转过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啪的一声重重按在桌上，开口】
不知，穆老板意下如何？

墨香楼虽是青楼，但每一个走近这里的小倌，都是自愿的。人，自是有自己很多的无奈和迫不得已，为钱为情，不问前因，只要你愿意来，懂得遵守楼里的规矩，我便收下】
墨香楼与我来说，便是一个最后的归宿，所以它对我的意义，自是非常重要。如何你一个轻易说要买，我就会卖的东西】
腿上的重量一轻，便见他走到一旁坐下，自斟自饮】
酒壶空了，起身回里屋又取一壶新酒，搁在桌上却没有为他斟酒的意思，走到他身侧，用手指捏住他的下巴，掰过他的脸看进那双带着怒意的眼，俯身亲吻，唇与唇轻碰即离，轻笑出声】
萧公子可真是财大气粗的很，连我的墨香楼都想收为己有吗？
拇指婆娑着湿润的唇，留恋于指尖这柔软的触感】
只是，墨香楼，不……卖……
故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缓缓道来】

一把挥开他的手，皱了眉连续几杯酒下肚，三五杯过后酒壶空了，也渐渐有了醉意，却还东张西望的寻了新酒壶，一把拿起连带着壶往肚子里灌酒】
不卖...好....不卖....
家里人虽宠着自己，但最终不过是为了他们的利益，现在，摆明了自己的婚姻被他们挂上了交易的幌子，谁不知道，萧家少爷娶了京城内官府老爷家的宝贝女儿，以后萧家经商也方便了些，但这样一来，就等于将自己的半条命搭了进去，好不容易出了府，上了这墨香楼，连他都不待见自己，这些日子过多的管束造成自己急火攻心却一直忍着，而现在他的话更是火上浇油，加上酒劲，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火烧火燎，一下子没忍住，哇的一口血腥味直接窜出喉咙，吐在了茶几上，连带着杯子里的酒都沾了些血迹，渐渐蔓延开来】
脸色虽然因为酒劲而略显红润，但渐渐褪了色，却有些憔悴，趴在桌子上有些昏沉，支撑着桌子站起身，抬手抹了把嘴边的血，皱了皱眉在衣服上擦擦，摇摇晃晃的指着他，开口】
我家人...为了利益....牺牲..我...我认了...
可连你..都...不待见我...我还是...回去算了....你说的对...
成家立业才是....才是大事...我回家了...
踉跄的转身走了几步，头愈发昏，身子一倾便倒了下去】

被挥开的手，在空中停留，想去按住他灌酒的动作，可终究还是将手负在身后，拽紧成拳。此刻的温柔，留下的也只能是再多一分的眷恋，酿下的错已经够多，不可一错再错】
萧家结的亲是京城有权有势的官府，萧家惹不起，更何况我。倘若是我招到什么不测，即使是死也不过烂命一条，可我不能毁了他的一生。皱着眉看他吐血，血色在酒杯中晕开来，染红了酒水，也染红了眼。负在身后的拳拽得更紧，指甲都深深嵌进肉里，始终只是冷眼旁观，无动于衷。你怨我狠心也好，无情也罢，这段孽缘，必须就此了结】
踉跄的身子向门口而去，才走几步就直直往下倒，快步上前将倒下的人托住，搂在怀里。嘴角还留着一丝血迹，衣服上也都是污血，心里叹息，你这是何苦。戏子无情，我们第一次遇见时你不就如此说过。怎么到最后却忘得干净】
知你还在半醉半醒，应是能听到我的话】
敬亭，你我相识一场，是缘也是孽。
墨香楼的门永远为你开着，只是我要远游，何时回来亦未定。
忘了这段情，好好与你娘子相守。
擒住他的唇，诀别似的最后掠夺，带着些疯狂。血腥味和酒味混合着在唇齿间弥漫，一吻结束，我们从此便是陌路】
我命人送你回去。敬亭，我们后会无期。

拼尽最后一段力气，狠狠将他推开，跌坐在地上，靠在一旁的墙上，喘着气笑的苍凉】
相守？拿什么相守?我们彼此不相爱，她的良人也因她嫁入萧家而悲痛欲绝，你又知道些什么?
仅凭我母亲的一堆利益至上的话语就轻易的将我推开？
似乎过久的忍耐积劳成疾，引得少时旧疾发作，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早先听大夫说过，不能受太大的刺激，这么些年来，爹娘一直宠着自己也多半是这个原因，因此也没有再发生，原本以为好了，却不曾想今日再次发作，心口处的阵阵绞痛不知道是病痛还是因为他带来的伤痛，听着他的话，更像是无情的刀子，在心口划上一刀】
勉强站起，仅凭着最后一丝意识站起来打开了门，挥手拒绝了他】
不用穆老板费心了，我自己走
你当真这么狠心的说这些来刺激我，你明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却还在伤口撒盐，好一个戏子无情啊，只是这一次，真的是要后会无期了】
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出去便关上门，剧烈的疼痛令自己无法支撑，顺着门边滑坐在地上，豆大的汗珠很快浸湿了额头和双鬓的发丝，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耳边只听得有人开始呼叫，好像是在叫自己的名字，朦朦胧胧不太真切，睁着的双眼已经看不清事物，只能看到个模糊的影子，伸手覆上那人的脸庞，摸索着，开了开口念叨着他的名字，却只听得几个字，随即手便垂了下去，阖上双眸失去了生机】
穆...暮云..后会...无...期...

戏子并非无情，只因世事有太多无奈。
我以为，黄泉路会是我们的陌路，
不曾想，黄泉路上，我们还能再重逢。
两壶酒，一壶毒药，一壶解药，你饮我未饮。
你是我一生所爱，奈何桥前，再续情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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