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狩猎

没有雪的城市被白色吞没。
寂静到好像一切都已经消失，唯有白色被留了下来……
在某幢大楼的屋顶上，站着与这幅异样景象相衬的两人。
“已经结束了？”
“……”
“果然没有吧？”
“……”
“唉，难得没有白跑一趟，你为什么还板着一张脸?”
“走吧，该工作了。”
穿着黑色风衣的男子说完便纵身跃下大楼。
“哈，明明这么着急呢！”
被留下的少女掩嘴偷笑。
“那么……”
少女以优雅的脚步原地转了一圈，缀着黑色蕾丝花边的裙摆微微扬起。
“……愉快的魔女狩猎开始。”
甜美的声音渐渐在空气中融化——随着话语一同消散的还有少女宛如身着丧服的身影。
很快，这座城市将彻底死去……

十天前。
这座小城的某个角落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茧。
茧大的不可思议，足有成年男子那般高，自然，住民们很快就发现了它。
对此，人们仅仅只是感到好奇，报纸和电视新闻也只是将其当做娱乐新闻。
巨茧被送去研究所进行研究，城内最大的电台则乘机买下解剖巨茧的独家转播权。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么？”
白把凉茶放在正盯着电视的男友面前。
“还好吧……呐，白，你觉得里面会是什么？”
捧起凉茶，良转头问道。
“唔……我怎么会知道！那么大的茧很恶心啊，这样看着就很不舒服了。”
“如果里面的东西还活着，这样直接解剖的话说不定会很有趣哦?”
“血……血淋淋的有什么有趣的！医科解剖的时候你还没看够嘛。”
视线不自然地偏向一旁的白用余光瞪视良。
“一提到这类东西你的反应就很有趣呢，真不知道你当初怎么会学医科。”
轻啜一口凉茶，良注视白有些慌张的侧脸挪揄道。
“因为你啊！”
“咳……咳咳，你这方面真敢说啊。”
呛到喉咙的良揉捏喉结小声咳嗽。
“本来就是事实啊，良你自己不也是……”
“好了，好了，我输了！啊，貌似已经下刀了！”
良赶忙转移话题。
目前电视屏幕上的影像是尖锐的手术刀轻触巨茧的特写，毕竟摄影师也知道观众不会对其它东西感兴趣。
茧的外皮出乎意料的薄，手术刀只是缓缓向下滑动就能划开口子。
向下。
向下。
向下。
手术刀很快停止了移动。
接下来只要稍稍扯开口子，人们就能看清茧里面的一切。
仿佛为了吊足观众的胃口，接下来的数秒内，影像没有再发生任何变化。

“白，你猜猜看吧？猜对我可以把上次你看中的那件白色连衣裙买给你哦。”
反正迟早也要买给你的，良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没有对良的话作出回应，白赌气似地闭着眼睛。
“再糟糕也不会比解剖时看到的骨头糟糕，明明你那时候看到带着碎肉的人骨都……”
“喂！你不要把别人说的和中世纪的魔女一样好吗！女孩子怕虫子不是很正常嘛，而且解剖那时候我不怕是因为你……”
“停！”
露出窘态的良只能先行屈服。
“看完直播之后我们去购物街吧……”
良拍拍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小声说道。
“噗……”
听完良的话，白掩嘴偷笑。
白叹了一口气，重新将注意力转回电视画面。
此时，一度静止的画面，终于开始流动。
镊子取代手术刀，茧上的裂口被一点点拉开……
只是几个呼吸间，茧里面的东西就完全暴露在人们的视野中。
里面的“那个”已经彻底死去。
彻彻底底地死去，连一丝血都没有留下。
那幅画面只存在了一瞬，就因为直播的强制中断消失。

“……”
“……”
白也好，良也好，现在只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震惊。
虽然只有一瞬，但是他们可以确信巨茧里的是一具成年人的白骨。
连一丝皮肉、血、内脏都没有剩下，纯粹的白骨。
良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白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
第二天，巨茧内的白骨被当做猎奇杀人事件刊在报纸的头条。
由于直播的关系，巨茧事件在小城里造成了不小的恐慌，街头的各个角落都可以看到面带愁容议论着巨茧的居民。
“白？”
良站在白的卧室门前，把手放在门把上，感受铁传来的冰冷触感。呆立了好一会，良还是没有转动门把，只是以及其温柔的声音叫了白的名字。
平常的白虽然喜欢赖床，但是在中午前绝对都会起床为良做好午餐。这是良和白同居以来第一次看到白直到傍晚还没起床。
良还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把高烧不退还硬撑着起来做午餐的白抱回卧室。
这样的白，为什么会到现在还没起床？
是不是昨天的事情吓到白了？
还是自己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
难道白发烧了？
良的脑子几乎被对白的担忧占满……

等待了一会，白的房间里依旧没有任何声响。
“啊啊啊……”
良用力揉搓自己的头发。
果然还是进去吧，虽然可能会让白不好意思，但还是白的身体更重要。
而且，自己是白的恋人……
就在良下定决心打开房门的时候，白有些虚弱的声音打断了良的思考和动作。
“唔……良？”
“哦，哦，白你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白明显身体不舒服吧，废人！良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
“呐，良，巨茧的事情怎么样了？”
出乎意料的话题。
“警察现在一定忙的焦头烂额吧，不过犯人迟早会被抓住的。不说这个，白你身体不要紧么？我带你去医院吧？对了，回来的时候顺便把白色连衣裙买回来吧？……啊，到时候还是你先回来休息吧，我去买好了。尺寸没关系的，反正你的三围我一清二楚……”
“噗哈，良你好紧张唉……我大概只是有点累了。没事的，再休息一下就好。”
“不要强撑哦，那，那个……我可是白的恋人啊，你多依靠我一点也完全没关系。”
“唉？？！良，你也会说这样肉麻的话啊……那好吧，你出去帮我把那件连衣裙买回来吧。我明天醒来的时候要穿哦。”
良听到白原本虚弱的声音多了一份羞涩，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听声音的变化白应该没事。
良如此下了判断。
“嗯，那我去购物街了。晚饭放在客厅的餐桌上，你饿的话热一下就能吃了。”
“我没事的，你快去帮我跑腿吧……”
“好好休息。”
良松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嗯，一定会没事的，请相信我……”
已经转身离开的良，没有听到白的保证。

天空中的晚霞一点点褪去，昭示夜晚的黑色逐渐变浓。
良拎着从购物街买来的连衣裙走在回家的路上。
购物街的电子宣传屏幕上播放的是警方对巨茧事件的调查，路边的大婶也在讨论关于巨茧的小道消息，整个小城似乎都被巨茧牢牢抓住，无法自拔。
良虽然也有些在意，但对于他来说现在没有什么比白更需要关注的存在。
想着白有没有好好吃晚饭，良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没过多久，良被迫停下了。
挡住良去路的是警方的封路警示，还有数十名一脸愁容的警察以及黑压压的围观群众。
良从人群的缝隙中瞥到了，瞥到了几名身着白色医用大褂的人所抬的担架上的……
……白色巨茧。
“喂，不是开玩笑吧。”
良的心脏仿佛被什么狠狠拽住一样，传来阵阵疼痛。
站在白卧室的门口，良在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看到的告诉白。
大概白已经睡着了吧？晚饭也动过一点的样子。
啊，对呢，等确定白是否已经入眠再烦恼吧。已经睡着的话，自己总归不能吵醒她吧？
“白？睡着了吗？”
良用左手轻扣木门。
等了一会，卧室里没有传来任何响声。
良“呼”地松了口气，走回客厅，打开电视。
“第十一个巨茧在三号居民区的某间民房里被发现了。警方已经决定在之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宣布全城戒严与深夜禁足的临时决议……”
刚刚打开的电视里传来的年轻女性的声音再次将良拖入冰窖。
用遥控器关掉电视，良决定先睡一觉。
说不定一觉醒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第二天。
良醒来的时候已将近10点。
没给自己洗漱的时间，良穿好衣服就拿着昨晚买到的连衣裙走向白的卧室。
“白，我开门了哦。这是昨天说好的连衣裙……”
装着连衣裙的纸袋掉在地上，良走进卧室。
白的卧室里空无一人。
只有一张字条被贴在床头的柜子上。
良走过去撕下便条，扫了一眼，就离开卧室冲到玄关。
“出去散心？你要撒谎好歹也做的彻底一点啊，这样我叫怎么相信啊！”
一边发着牢骚，良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运动鞋，跑出家门。
必须要找到白，之后再问个清楚。
良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
虚掩的门里透进一点日光，照亮了白的房间。
白的卧室一片狼藉，到处都是摔碎的家居用品，墙上尽是深深的抓痕，羽绒枕头也被撕开来，白色的羽毛散了一地……
在那里，完整的大概只有那张已经被良塞进口袋的便条。

白的手机打不通。
打给白的熟人也只能得到诸如“白啊？不是和你在一起么？”的答复。
良只能像无头苍蝇一样将白可能去的地方一个个跑遍。
第一遍，找不到。
第二遍，没有。
第三遍，还是没有。
……
……
跑了数个小时，良依旧一无所获。
与白的难觅踪迹不同，即使良没有刻意关注，也能发现被警察封锁的建筑和小巷的数量多到离谱。
警笛的声音也几乎没有停过。
白不会有事的。
这句话在良的心里不断、不断、不断地重复着。
黄昏的日光将良的影子无限拉长。
良没有找到白。
会不会白已经自己回去了呢？
怀揣着这样不切实际的幻想，良决定回家休息一下回复点体力。
虽然知道自己一个人找白很难，但良一点都没有报警的念头——只要听着不断鸣叫的刺耳警笛，就能明白这个小城大概已经陷入混乱，也能彻底打消求助于警察的念头。

不可思议。
难以置信。
良看着抱着一堆食品站在家门口的白一句话都说不出。
白先发现了呆立在身后的良，歪头苦笑。
“良，我忘带钥匙了。还有这些东西好重，你能帮我拎一点么？”
“哦……嗯。”
良打开屋门，从白的怀里接过大半食品。
将食品摆放好后，良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要问白的事。
“白……”
良看着身边的白，准备开口。
白伸出手指放在良的嘴唇上，轻轻摇头。
“不要问了，我不会再离开了。原因的话，八天之后我再和你说，好吗？”
说着，自下而上看着良的白露出一个像玻璃般易碎的笑容。
良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继续追问了。
把白搂进自己怀里，良闻着白发梢间淡淡的香草气息，点点头。
“嗯，白，我知道了。”
良无法说出这之外的话。

那天晚上，良和白打开了电视。
“大量居民因为恐慌打算驾车离开，但是……但是，他们都不知不觉开回来了！上帝，哦，这简直是噩梦。白色巨茧已经出现了数百个，遇害人数已经达到……”
良换了几个频道，但是只能收到地方电视台的信号。
“白，还能上网么？”
“不能。”
白摇摇头，从良手上拿过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在外面跑了一天一定很累了吧？睡吧……我也想稍微休息一下了。”
把头靠在良的肩膀上，白闭上眼睛。
月光透过窗帘的间隙射进客厅，落在白的脸上。
良看着白的侧脸，感觉白似乎变得妖艳许多。
好想抚摸她的侧脸。
好想亲吻她的嘴唇。
好想……
狠狠扭了自己的大腿一把，良强行中断自己的妄想。
“嗯，晚安。”
将不安强行从脑海里驱逐，良合上双眼。
就这样感受着白的体温进入梦乡……

第三天。
白给良讲了很多自己小时候的事。
第四天。
白把自己对于未来的遐想都告诉了良。
第五天。
白向良倾吐了曾经让自己感到不安和痛苦的事。
第六天。
白变得虚弱。
良在床边照顾白，告诉了白自己关于未来的打算。
第七天。
白依旧很虚弱。
良在床边照顾白，讲了许多笑话。
第八天。
白基本在睡觉。
电和水都停了。
良打算出去看看情况，但是门打不开，整间房子应该都被白丝缠住了。
第九天。
白依旧在睡觉，梦话和呻吟变得频繁。
良只能握着白惨白的手，咬紧牙关。

然后，第十天。
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白的腿上。
“醒了？”
白露出微笑。
“嗯。你没事了么？”
“差不多没事了。”
良打算起身，却被白制止了。
“呐，你就这样躺着吧。接下来，我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吧。”
其实早就不在意那些了，良想这样说，但是嘴里说出的却是肯定的话语。
“嗯，说吧。我会听着的，直到你说厌为止。”
“先从结果开始说明吧……”
白的眼神充满了悲伤。
白不想开口，想在良不知道一切的情况下结束一切。
但是，那样只会让将变成一个人的良更痛苦而已。
所以，白必须让良知道一切。
就在白打算再次开口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
“总算找到你了，魔女。”
伴随着这句话，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少女突兀地出现在白和良面前。
紧接着，少女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以少女为界限，那之后的房间被击碎、吹飞。
和蓝色的天空以及充满巨茧白丝的城市一同映入良与白眼中的还有单手握着黑色巨剑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只是走了几步就走到了黑衣少女身旁。
“难得的魔女狩猎你就不会让我一下么？”
黑衣少女不满地将头偏向一旁。
“……”
没有回应少女的话语，黑衣男子将视线转到良和白身上。

“抱歉，良，我大概不能和你解释了。”
白虽然在道歉，但在良听来白好像有些高兴——不对，是释然。
“呐，那件连衣裙还在么？你可以帮我穿上么？”
良马上看到了黑衣少女脚边的纸袋。
良起身走过去，捡起纸袋取出那件白色的连衣裙。
黑衣少女和男子没有阻止良。
“嗯。”
良走到已经起身的白身边。
白背对着陌生的两人，褪去身上的睡衣。
良小心翼翼地为白穿上那件连衣裙。
不知道为什么，良看着白露出的苍白的肌肤，感到莫名的饥饿。
“谢谢你，良。”
白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恋人，然后向黑衣男子走去。
“你们为什么没有早点发我。我现在因为这样想着感到十分憎恶你们，憎恨到想杀掉你们！”
白这样说着，表情却异常平静。
“月雅，你知道么？据说鉴定魔女很简单。只要杀死魔女之后看看她流出的血的颜色就知道了，和恶魔勾结的魔女的血一定是黑色的。”
黑衣男子对着同行的少女说。
然后挥剑，贯穿了白的心脏。
良看着黑色巨剑贯穿了白单薄的身体。
啊！为什么！
鲜红的血液顺着黑色的巨剑滴到地上。
啊！为什么！明明我和白什么都没做错！
男子抽出剑，白的尸体倒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在良能理解自己的行动之前，愤怒已经让身体弯腰拾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冲向黑衣男子。
玻璃碎片划破了敌人的脸颊，那道不深的伤口里渗出了血。
在最后一刻，映入良眼帘的是白的笑容。
然后，良的意识就消散了……

黑衣男子在良靠近之前就挥动了自己的剑。
良的头颅被剑削下，高高抛起。
但是，良的下半身还是冲到他身前，在他脸上留下一道口子。
良倒下的身子喷出的淡黑色鲜血溅了他一身。
同时，黑衣男子的伤口也渗出了鲜血——那是比黑暗更深邃的黑色。
“喂！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两个，还有你……”
月雅用脚踢了黑衣男子的膝盖。
黑衣男子收起剑，走到良和白的尸体边，为他们合上了眼。
然后转身，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