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边打扫卫生边随意地聊着，也打扫了个好几个小时的时间，青石坐着无聊索性拿起随身带着的“迷你围棋”研究林海峰围棋筋和形。青石其实还是会觉得感动的，一知道他出事了玉书就从北大赶了回来，还帮他找人设计了盲人专用围棋、盲人专用手机等各种生活休闲必备品，就连玉书自己住的教师宿舍也根据青石的需要设置了导盲扶栏。不过他这个人向来喜怒不显于色，哪怕现在觉得很感动很开心脸上也没打算表现出分毫。
围棋和天文自古以来就有分不开的关系，比如围棋的起源就有渔民观天象之用说，毕竟那个棋盘确实是很像渔网。比如说北斗七星在棋盘上的话是根据小飞、挂角和拆二构成的。围棋和星象，这些对青石来说都非常有趣。以前保留下来的习惯就算失明了也没有失去，日子还是照样得过，所以一贫才会开玩笑地说他坚强得没心没肺。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他知道玉书回来的时候，突然间松了一口气，仿佛失去眼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反而没有当年玉书离开时那样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这么多年来，虽然两人时常有联系，或是电话联络，或是QQ视频，但总觉得没有人实实在在站在眼前来得舒适。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玉书和他说过的小说上的故事。郭小四的《夏至未至》，那时候陆之昂回来时，傅小司抱着他哭了。又想起陆之昂的那句：“两个人在一起无聊，就不是无聊了。”
嗤笑了一下觉得现在的自己确实很无聊，也许是因为玉书回来了，所以当年那些回忆才像电影倒带那样重新卷过来。恍惚间突然感觉到面前有风煽动的感觉，茫然地抬起头，刚洗完澡的味道，青石知道那是玉书。
没注意自己下棋下了多久，和以前一样，下棋的日子总是很容易过，无论是否有人陪，又想起时越，他的战友，前些日子两个人突然间说到退休，时越大抵是觉得青石的眼睛这样就无法再下了，也对未来产生了茫然，他不像青石，不下棋还有别的事情干。对于未来，他更大的可能就是培养新的国手，青石没想太多，围棋对他来说，主要是兴趣，就算不是职业也无所谓，只是有些人恰巧可以把兴趣当成职业罢了。
“师兄你在发什么呆？”看见青石感觉到了，却还是在想些什么，玉书坐上床弄出点动静，把拖鞋踢掉然后整个身子缩到青石身后躺在床上。
“在想你小时候那些傻事。”没完全回答玉书的问题，这个傻小子一定会以为他在为未来担忧，不过是失明了之后世界更安静了更喜欢思考了而已。调笑了一下玉书，似乎感觉得到玉书在瞪着他，难得温柔地转了个话题说，“铁笔呢？”
“他宿舍还躺了两个人呢，已经招呼草谷师姐过去扎针了。”无聊得抓起手机按着，玉书语调平淡地问，“这些年过得怎样？”
“又不是没有联系。”青石微微低下头说，“她走了我倒也不是很伤心，好像早有意料一样。”
“师兄你的玄学比我还好，那些天体星仪，你天天盯着，是盯出了什么吧？你的直觉向来比别人准很多。这次失误，也在你意料之中？”
“……阿书……我不是神，也有我意料不到的事情。”例如你，总会有我意料之外的举动。“我不过是灵识比他人慧睿，他们太指望我能够神通广大了，若是我预料得到，我又岂会不阻止？”
“……”也是，自己也把师兄神通广大了吧，“这事怎么说？他们没有追究你的责任？”
“能追究什么责任？”放下了手中的围棋，青石转过身来用无瞳的双眼盯着玉书，“暂且不说这不是我的责任，再想想他们也就只剩下歉意了，我倒宁愿他们快点振作。这种失误国内国外都有，只是在我们国家是第一次罢了。近些年我们发展得太快了，许多方面都没缓一缓，如果说是预料的话，我只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也早晚会发生。”
“嫂子她……”
“埋在那了，她不像我，她属于那里，也遂了她吧。”
“……节哀顺变……”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伶牙俐齿在某些时候会显得很无能。
“……其实我没事……”青石有时候真的只有对着玉书才会说那么多话，“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感情向来很淡薄，说不难过是假的，但也没有到要死去活来的地步，感觉上像当年你和阿辉……”
玉书一直盯着青石看，真的好久没看到这张脸，如果真的没事的话，哪里会这么消瘦和苍白？其实一直在想自己的事，根本没注意到青石在说什么，只觉得青石的声音响着，就觉得感觉挺好的，说什么都不重要。突然间声音停了，很突兀，他有点慌张地用一只手撑起了半身，看着青石有点慌乱地问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青石的嘴角划了起来说，“你现在的脸和我的绝对超不过10厘米。”
知道青石没事，玉书又重新地躺下，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开了又关，关了又开，想问问青石最近看了些什么书，又觉得他眼睛不便这样问不太好。想着想着感觉眼前越来越模糊，像打雾了一样，就觉得有些惊吓，转头看了看青石在身边，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青石拿起盲人平板电脑上的棋谱继续研究，以前也有过两人相对无语，也没什么，手根据着压感熟悉地滑动，突然想到好久没和玉书用真的围棋下一盘了，带点怀念地说，“阿书，来手谈一局，你这有云子吧？”
半天没见回应。
转过头，感受到那人胸腔的此起彼伏，就明白了。笑着帮他盖上了被子，其实连扶栏也不用摸，因为每个院长的教师公寓都是一样的布局，玉书的习性又是十年不变，所以走起来也不是很困难。
出门右手边，672步，按下按钮，等滴的一声，电梯按钮上有盲文，再等滴的声音，绕过拥挤的传送圈，再沿着熟悉的楼梯继续往上攀登，估算了一下时间想是已经午后，周围还是开学的熙熙攘攘，所幸有声音的话方向也容易辨别，总能找到些曲径绕走，这样一路感受新的学年，青石顺利地走回天璇宫，
似乎，他只是没了眼瞳，但双眼，还是什么都看得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