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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bb机没信号了(短篇)--------by明王非忿怒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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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看到的一个还蛮好看的小短篇


IP属地:浙江1楼2013-06-17 22:42回复
    1、
      楚门走出监狱大门,按照狱警画的路线图坐上通往城区的公交车。虽然这十五年她每天都有看文化墙上贴的报纸,可是看到八达岭高速公路两旁成片的楼房,楚门还是忍不住出口成脏:“操,这还是北京么?!”
      她下了车,拐进德胜门边上的小饭馆,点了四个菜,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饭后,才反应过来,再没有人限制她的吃饭时间了。她开始吃的极慢极慢,仔细品味每一个笋丝、肉片、黄瓜丁,食材鲜美的味道在嘴里散开,味蕾们欢快的摇曳着,仿佛到达极乐世界。
      风韵犹存的老板娘吃惊看着她,她丝毫不在意的慢慢吃着,从午饭点吃到黄昏,用馒头抹干净最后一点汤水,送入口中,结账后在老板娘的注目中将从狱中带出的一斤重可以作为凶器的窝头留在桌上,施施然走出门。
      楚门在暮色中漫无目的的走着,这是她十五年来第一次可以自由自在的仰望天空,肆无忌惮的看着太阳落山。她欢喜的咧着嘴,灌了一嘴的风。她用舌头舔了舔牙齿,惊奇的发现——不牙碜了。
      夕阳将路旁祥云图案的“北京欢迎你”旗帜染上一点橘红色,她慢慢的敛起笑容,无奈的发现,这里再不是93年的北京了。
      她站在人行横道上望着来往间飞速行驶的各色汽车,僵硬的仿佛得了帕金森综合症的病人,颤颤巍巍地等过去了四拨人,她才紧张地跟在一个大妈身后走了过去。
      那个街上几辆夏利红旗小面包慢慢行驶青年们穿着喇叭裤骑着自行车叮当而过的北京,不见了。
      华灯初上,街边的繁华让楚门惊叹,她惊喜又迷茫,她头一次觉得世界是这么大,仿佛美好的未来就在眼前,触手可得。可是这偌大的世界,她却连一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在天完全黑掉前,她进了一家小旅馆,60块的住宿费让她着实肉疼,要知道这在93年可以租两个月的房子。她捂着贴肚皮系着的零钱包,刨去今天坐车花掉的12元,吃饭用去的86元,以及住宿费,她从大帐里取出全部的钱,只剩下11084元了。
      当年她犯事的时候,舅舅舅妈把已故父母留下的两万元全打在监狱的大帐上,从此再来看过她,楚门倒是乐得其所,她便再没有任何负罪感,从此两宽。
      只是这一万多在93年可以在四环买套房子,而现在只怕买1平米都困难。
      她拍了拍脑门,喃喃念了句:“往事休提。”便脱了衣服钻进浴室,这顿澡洗了两个小时,搓坏了一个浴巾,楚门出来时只觉的身上轻了二斤,神清气爽只差羽化登仙。
      她趴在床上给尘封已久的bb机装上新电池,居然正常的开机了。
      她有些期待的盯着那惨绿的屏幕,突然蒙了。
      信号呢?
      


    IP属地:浙江2楼2013-06-17 2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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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08年暮春的晚上,楚门枕着双臂躺在旅馆的床上,霓虹灯透过狭小的窗户,与屋里苍白的色调形成鲜明对比。夜色中,楚门睁着眼睛,望着低矮的天花板,良久,发出一声叹息。
        她父母早亡,又与监护人舅舅舅妈断绝了来往,这世界上早就没有什么牵挂,以前的那些斗鸡走马的酒肉朋友早已各自天涯,更没人会想起她这个破落户……
        只是……她。
        楚门翻了个身,抱住棉花枕头,消毒水的味道钻进鼻子。
        她一夜没睡,大字型躺在床上,明明紧闭的窗户却似传来风声,那声音仿佛来自几万米的高空,天色是诡谲的紫色,雾霾笼罩看不见几颗星星。她却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夏天,高中同学一起去郊游,去的是海坨山,是夜月黑风高星河天悬,她躺在蒋青腿上,看着大块大块的薄云疾驰而过,而银河在其中巍然不动。蒋青的发梢拂过她的脸颊,伴着青草味,很有种无天无地无我的劲头。
        而现在她却突然明白,银河才是最寂寥的那个,看着整个世界轰隆轰隆的向前呼啸而去,而自己仍留在原地,那种感觉真是既焦急又无助。好像回到高考那阵,所有人都在奋力的复习,在哗啦的翻书声中只有你一个人看不进去,仿佛能听见时间从耳畔溜过发出的那种类似汗滴在地上的清脆响声。
        好像被世界遗弃了。
        第一道阳光照在她脸上的时候,她背过身子,不争气的留下了一滴泪,自她做了那件事,进监狱至今十五年,她未曾哭过,因为她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可是现在……
        海坨山的日出是一景,在同学们呼啦啦聚在一堆的时候,楚门悄悄拉着蒋青的手,两人远离人群,看着地平线上慢慢扩散的红光,她忍不住大声喊:“我是楚门——我在这里啊——”,蒋青抿着嘴偷笑,露出浅浅的梨涡,也手做喇叭状喊起来:“我是蒋青——我在楚门旁边——”
        我还在这里,可是蒋青,你在哪里呢?


      IP属地:浙江3楼2013-06-17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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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她早早的洗漱完毕,穿上那件带着淡淡霉味的西装,赶到人才市场,登记员看到她档案上刑满释放人员的记录,眉毛拧成一个疙瘩,楚门陪着笑投了几家单位,才想到自己没有联系方式,从人才市场出来,她就直奔手机店。
          琳琅满目的手机看的她眼花缭乱,营业员看她笨拙的摆弄手机的样子便小声笑着,她也只装作没听见。楚门挑来挑去最后还是挑了那个最便宜的。选号的时候,她发现一个后四位与自己bb机号后四位一模一样的号码,便毫不犹豫的选了。
          她在路上买了个煎饼果子,边啃边注视着路边的房屋出租信息,路过东四十条的时候,忍不住抻脖子看了一眼,当年舅舅家那个狭窄的不能称为院的院,早已不见了。
          这时一阵铃响将楚门吓了一跳,她手忙脚乱的将手机从怀里掏出来,原来是一条欢迎开通号码的短信。她看着依旧惨绿的屏幕,无端生出了些欣慰感。
          找房看房花了她两天时间,终于定下一间比较合适的地下室,有一张折叠床,她用一下午的时间将地下室打扫干净,有了落脚之地,心里也踏实许多。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是老了,只是忙了一下午,腰就酸的直不起来。
          她抱膝坐在床上,拿着手机看了又看,收件箱里的几条短信不是农业新闻就是医疗保健,而联系人里却是空的。
          她又忍不住掏出bb机,蓦地想起那个夏天,她刚有bb机还是难得的中文版,便别在腰间得意洋洋的四处显摆,但其实真正呼她的就两人,一个是舅妈,多半是让她回去吃饭,还有一个就是蒋青。
          那阵子,她经常听到bb机响,拿起来一看,却只三个字“来我家”,她却仿佛听到钦点状元的圣旨一般,嘴咧到耳根,飞快的打回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一句:“得令~!”便骑着那辆永久自行车走街串巷叮叮咣咣的奔到蒋青家。
          到了她家小洋楼楼下,总能看见她穿着白色连衣裙,清汤挂面般的头发,美得跟朵夏天里的小茉莉似的站在阳台,看见楚门来了就柔柔的扯出一个笑容。
          蒋青总是接过楚门提来的西瓜,镇在冰箱里,然后她看书,楚门看她,就这样消磨一个下午。
          那时的阳光总是和煦美好,仿佛小成本的文艺电影般的,蒋青的侧脸线条柔和,睫毛拉下长长阴影,楚门就在一旁傻笑,瞬也不瞬的盯着瞅。
          像楚门这种杀胚也不知是攒了几辈子的幸运,才遇见这么一个蒋青。自惭形秽之下,就卸了一身浮夸,老老实实的一世为人。
          可是老天还是没给她这个机会。


        IP属地:浙江4楼2013-06-17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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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投出的简历如同石沉大海,没有一家单位联系她。这很正常,她只有高中学历,又是进过局子的重刑犯,身上的技能只有织毛衣、绣花、折信封,要是她是老板,也不会录取自己的。
            在低矮昏黄的地下室里,楚门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一家单位请她过去面试,而那人力主管正是蒋青。彼时的蒋青已经是一个女孩的妈妈,这些年不算大富贵,倒也过得体面。
            蒋青请她去一家咖啡馆小坐,两人说着这些年有余的话,逆着光,她看到蒋青眼角不易察觉的细纹,而两人间还是默契十足,没有丝毫尴尬龃龉,便顿生时光倥偬白驹易过而人还是那人的庆幸感。
            在咖啡馆和缓的音乐中,楚门经年劳作变得粗粝的手捏起咖啡杯,送到嘴边,苦味顿时溢满舌尖。早年也不是没喝过这玩意儿,还是舅舅的老战友从巴西带回来的好东西,可是楚门还是第一回发现,这玩意儿是这么的苦,一如人生。
            天黑前,楚门在蒋青意味深长的笑容中告别,一出门,晚风正好,楚门迎着夕阳,多年迎风流泪的老毛病又犯了。她看着那红的扎眼的太阳,心底由衷的觉得圆满了,仿佛达到了生命的大和谐。(笑)
            蒋青没有录用她,她完全能理解,只是心底多少有些遗憾,如同她听到蒋青已经嫁人生子时一般。
            她早就明白,世界上没有谁会一直在原地等你,早就明白。
            楚门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醒来时依旧分不清到底哪个是现实,她摸了摸额角的汗,怅然若失的想,如果这是真的就好了。
            她锲而不舍的继续投着简历,同时听人介绍去天意批了些十字绣,在天桥上边绣边卖,她在监狱里练出高手速常常引得路人围观,甚至还有人拍成视频发到网上。她出活快,几天下来倒也收成不少,就是迎奥运城管查的特严,所幸她并不贪听到城管巡查就收摊走人,也没被抓过。
            记得93年申奥那阵也是这样沸沸扬扬的,早点摊上喝豆汁吃炒肝的人都眉飞色舞的在葱花味中大谈这事,楚门也对申奥成功这事笃信不疑,她还梦见过北京举办那次世纪龙年奥运的胜景,差点笑醒。可是笃信不疑这事通常不靠谱,她还曾笃信自己广阔天地大有作为呢,她还曾笃信,会和蒋青在一起一辈子呢。
            可是,她突然觉得,2000年没有申奥成功,是一件好事。看看现在的北京,是93年的人想象不到的繁荣。
            是的,即使到现在她也依然笃信,现在的等待是因为——最好的总会到来。
            


          IP属地:浙江5楼2013-06-17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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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申奥那天的转播她没看成,因为那个夏天还没结束,她就已经进了监狱。
              犹记得当时《霸王别姬》上映了,蒋青兴致冲冲的拉着她进了电影院,楚门穿着大短裤摇着蒲扇,在屏着呼吸正襟危坐的蒋青旁边看完电影,在那种大时代下一切都苍白无力之后的感想却只有一个:“其实你跟程蝶衣挺像的。”
              在片尾曲中,电影院的侧面大开,稍嫌刺眼的光线将蒋青的轮廓映了出来,黑暗中,她掖到耳后的长发慢慢滑落,垂在腿上。
              她的眼睛亮的过分,悄声道:“怎么说?”
              楚门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都是破罐子狠摔的主。”
              蒋青笑了,电影院的灯豁然亮起,她眯起眼睛:“那你呢?”
              楚门一笑,露出一颗虎牙,将蒲扇插到脖颈后:“我自然是赖活着了。”
              两人相视一笑,楚门买了个糖水冰棍含在嘴里,载着蒋青回家了。
              那时的阳光总是特别好,两人穿过层层柳梢,斑驳的树影拂过脸上,总有种青春无敌的意味。
              第二天,楚门在床上滚了一天,也没等到蒋青的传呼。
              第三天,楚门在外面滚了一天,还没等到蒋青的传呼。
              她终于忍不住,骑上车直奔蒋青家,阳台上不见她的身影,她也没走正门,直接翻上二楼,从阳台钻进她的房间,可是眼前的情景让她惊呆了。只见蒋青躺在席梦思床上,白色的裙子几乎要和床单融为一体,而她的继父正骑在她身上。
              楚门那一刻什么都没想,抡起手中没喝完的汽水瓶就像蒋青继父头上砸去。那人应声倒地,而楚门像疯魔一般,用剩下半截玻璃瓶接着砸。等她清醒过来,蒋青继父的尸体都凉了,而蒋青坐在一旁,白色连衣裙上染上了红色。
              楚门喘着粗气,看着蒋青的眼睛,可是她的眼睛却仿佛一汪沉潭,慌乱、恐惧任何理当出现的表情,她都没有。
              楚门盯着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把住她的头,狠狠的吻了上去。楚门以为蒋青会第一时间推开自己,可是她还是安安静静的,不拒不迎,连发丝都没乱分毫。
              让楚门十五年后回忆这个吻,什么天雷地火金风玉露都不是,脑海中只剩两个字——“很软。”
              那个吻好像格外的漫长,楚门甚至能看到蒋青脸上稀薄的绒毛正轻轻的摇动,身体里的每个毛孔都在窸窸窣窣的呼吸吐纳,吸收着这种来自大地的不死的生命力。
              而随着蒋青母亲的一声尖叫,这个吻结束了。


            IP属地:浙江6楼2013-06-17 2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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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在楚门被蜂拥而至的警察带走的那刻,她看见蒋青还站在那里,一双眼睛因为消瘦显得格外大,却看不出神情。
                楚门突然明白了,明白这些年蒋青死命的折腾自己是为哪般了。
                她蹲在看守所里,虽是仲夏地面仍凉的沁骨,她抱着膝盖,回想着之前的一幕幕。审讯的警察问她有没有后悔,这种时刻自然没有第二种答案,便茫然的看着审讯室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条幅,慢慢的点了头。
                不过,她心里面,却一点也没有后悔。
                她曾经在《故事会》上看到一个短故事,说禅师告诉一个人一句话,三十岁以前遵循前半句——“不要怕”,三十岁后履行后半句——“不要悔”,就会获得成功。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是以为自己足够成熟,楚门自以为可以跳过前半句,便把后半句奉为人生至理,其实她也的确不需要前半句。于是,那之后她的人生字典里,就再没有后悔二字,舅舅总说她就算见到棺材也绝不会承认自己后悔,真是在确切不过了。
                只是这些年铁窗生活,午夜梦回之际,她惊坐而起扪心问自己,后悔么?
                真悔啊,她后悔自己恃强凌弱并以此为荣,后悔自己占有比世人更多的东西却肆意挥霍,后悔自己没有孝顺舅舅舅妈只是一直惹麻烦,后悔自己曾经拥有自由,却没认识到它的可贵。
                只这一件,是人生中唯一的不曾后悔的事了。
                人在阴沟中,总是要翻船的,楚门照例在天桥上摆摊,没留神被城管抓个正着,为首那人凶神恶煞,将她半兜子十字绣掼在地上,楚门没见过这阵仗,看着十字绣劈头盖脸雪片般的落地,却讷讷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边越说越起劲,仿佛要将这个夏天所受的热气暑气憋气都发泄出来,楚门不知所措,只得低头慢慢的将十字绣从泥土尘埃中挨个捡起来。她说不出什么感觉,只是想到舅舅曾带她见过一个活佛,八十多岁慈祥可亲,他一见到楚门就眯起眼睛慢悠悠的说:“这个世间每个人都很苦,要怜惜你遇到的每一个人。”
                楚门当时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到后来进了监狱,遇见刻薄的狱警时,突然明白了活佛的话,自己是有期徒刑,而狱警们却是无期徒刑,幸福只有一种,而不幸却各有各的不幸。体谅每个人的不容易,发现每个人身上的温情,并报以善意,便会收获更多的善意。
                这也是支持楚门这么多年的为人之道,所以对于眼前这个人,楚门觉得五味杂陈,若说可怜可悲,又有谁比得上自己?自己又哪有资格去说别人?可是一旦真有人说自己可怜可悲了,她又忍不住在心里呐喊反驳:“我走的是自己选择的道路,理应承担后果,又哪里可怜可悲了?”
                哪知楚门这种举动在对方眼里成了藐视权威死不悔改的表现,他更加愤怒,将楚门手边正要捡起的十字绣踢出老远。歇斯底里的吼着:“交罚款!1000!”。
                楚门心“唰”的凉了,今天出门身上总共就带了200,上哪交这1000元呐?
                她苦不堪言,满脑子充斥着红楼梦里那句“上赖天恩,下承祖德,锦衣纨绔之时,饫甘餍肥之日,背父母教育之恩,负师兄规训之德,以致今日一事无成、半生潦倒。”
                如今正是烈士暮年,有壮心也没壮胆啊。
                正苦笑之际,突然看到眼前停下一双质感颇不错的方头高跟鞋,耳边传来熟悉而陌生的声音:“这1000元,我来替她出。”


              IP属地:浙江8楼2013-06-17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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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城管收了钱骂骂咧咧的走了,楚门一声不响的低头收拾着地上的十字绣,她的动作格外的慢,因为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蒋青。
                  她试想过许多遇见蒋青的情景,但是绝对不是这样,她越想越懊丧,脸烧的慌,终究忍不住偷偷的叹息一声。
                  就在她将最后一个十字绣装进黑色塑料袋,抬头打算面无表情的说:“多谢您的好意,请随我去住处取钱,请问您的名字是……?”时,她看见了蒋青。
                  昏黄路灯下,蒋青披着一件米色风衣,双手攥紧,露出发白的骨节,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可她看起来还是那么沉静,面容未改,漫长的等待没有让她露出一丝不耐。
                  楚门的嘴角动了动,终究忍不住咧出笑容,纵使时光将她的棱角抹去,终究改变不了刻在她骨子里的记忆,她的身体还是习惯性的选择了她面对蒋青时唯一的表情。
                  因为,那是她啊。
                  蒋青也扯出笑容,那笑容是那么开心,以至于挤出了泪。
                  蒋青上前拉楚门的手,楚门下意识的躲开了,嗫喏着:“脏……”蒋青露出却仿佛面对调皮的把自己弄的脏兮兮的捣蛋鬼一般的表情,些许无奈的歪着头,慢慢的小心翼翼的将楚门的手握住。
                  蒋青领着楚门上了自己的车,楚门心里纠结,她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蒋青,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理由跟她走。但她知道,自己太贪婪,眼睛里一秒钟都舍不得没有她。
                  □点其实不算堵,蒋青从望京到什刹海却开了一个多小时,楚门一边感叹自己当年骑自行车也就这速度,一边偷眼看着后视镜中蒋青的脸庞,斑斓璀璨的霓虹灯光从她认真的脸上淌过,黑暗中是那么好看。
                  天知道,她有多感谢这缓慢的旅程。
                  封闭的车厢内,蒋青并没有开空调,楚门知道她一直厌恶那东西,也并不在意,只是车内慢慢升温,总有种暧昧的气息。
                  根据分子动理论,即使你喜欢的那人远在大西洋,你所呼吸的空气也有哪怕那么一个分子是她曾经呼吸过的。所以即使是在狱中,想到这个,楚门也会忍不住红了脸,也因为这个,一切苦难也变得没那么难熬。
                  又是一个红灯,蒋青突然开口打破沉默:“我被我妈送出国了,去年才回来……”
                  楚门突然说不出什么滋味,其实没必要解释,真没必要。她不在乎蒋青为什么十五年杳无音讯,也不在乎她这十五年间做了什么。只一句“回来了”足矣,哪怕再关她十五年也没什么,因为这是蒋青,角哀伯桃,换命的交情。
                  蒋青顿了顿,继续说着:“参加她的葬礼。”
                  楚门蓦地抬头,后视镜中蒋青仍是没有表情,只眉头轻敛,怕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楚门一贯不会安慰人,一张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才不清不楚的吐出一句:“节哀。”
                  没想到蒋青“扑哧”一声笑了,眉敛却更胜先前:“人死灯灭,再正常不过。”
                  黑暗中,楚门悄悄的握紧拳头。


                IP属地:浙江9楼2013-06-17 22: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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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
                    那小洋楼竟然还没有被拆,楚门看着黑暗中房屋的轮廓,陈旧却仍富韵味。蒋青打开房门,拉开总闸开关,整个屋子豁然亮了起来。楚门下意识眯了眼,却见到蒋青闯入视野,她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笑的纯粹恍若少年。
                    楚门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她用手背遮着光,轻声道:“太晃眼了……”
                    蒋青了然的牵着她的手,领着她穿过厅堂,楚门盯着脚下的地板纹路,记得这是通向洗手间的路。
                    楚门适应了光线,任由蒋青将自己领到水龙头面前,水并不沁凉,温和而舒服,蒋青仔细的将楚门手上的尘土冲掉,挤出洗手液轻轻揉搓起来。当蒋青的手指碰到楚门时,楚门心惊的差点跳起来,而那纤纤十指却固执的覆住自己的手,动作柔和而流畅,仿佛在弹奏一首钢琴曲。
                    蒋青用沾满绵密泡沫的手裹住楚门的手,仔细的涂抹遍她每一寸肌肤,细长的手指仿佛灵巧的蛇一般滑进楚门的每一个指缝,手指交错间,楚门身上不争气的战栗起来,立起汗毛无数。
                    洗手液是淡淡的小雏菊味,飘飘忽忽若有若无的撩拨楚门的嗅觉,蒋青将最后一点泡沫冲干净,大功告成般的深呼一口气,转头得意的笑着看向楚门,楚门也笑了,那笑容却怎么也达不到眼底。
                    音乐响起,楚门听出是一首《战斗在乌克兰辽阔的原野上》,便忍不住“噗”了出来,正从酒柜拿出红酒的蒋青也囧了,赧颜换了一首,疲惫的唱片机便咯咯吱吱的转悠起来。在略显沙哑的《山楂树》歌声中,楚门情不自禁的站起身,伸出手鞠躬做出邀请的手势,蒋青会心一笑,微曲膝盖行了个礼。
                    蒋青将手交在楚门手中,另一手轻搭她的肩膀,楚门就顺势揽过蒋青的腰,时光仿佛重合一般,与彼时十八岁的楚门和蒋青在那无数个夏日午后一样,楚门低头就能看见蒋青轻颤的睫毛,而蒋青抬起头仰望楚门时还是不由自主的睁大了眼。
                    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楚门还是那个意气风发同学少年,白衬衫缺一个扣永远不缝,露出清晰锁骨的楚门,而蒋青也还是那个仿佛夏日里的小茉莉一般的蒋青。
                    楚门低头,鼻尖正巧轻触蒋青的额头,蒋青有一秒钟的慌乱,随即微笑着抬起头看着楚门,楚门便猝不及防的撞见蒋青那一双眼,她的眼窝变得更深,也无可奈何的有了细纹,依旧是沉潭一般的瞳仁,却似泛起涟漪。
                    两人对视着,距离越来越近,楚门不能自已的贴上蒋青浅色的嘴唇,蒋青却仿佛有一瞬间狡黠一笑,随即狠狠的回吻她。楚门便抱住蒋青的头,交颈似对鸳鸯。


                  IP属地:浙江10楼2013-06-17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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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楚门其实明白,自己如今后背佝偻身材走形,再也不能联想到当年的少年。可这一瞬她竟恍惚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变,那些来自骨子里的热忱都气化为炙灼的呼吸,吐纳间化作电光火石散落人间,目光是璀璨的,相交那一刻仿佛钻石般闪耀。
                      蒋青为楚门倒上醒好的红酒,楚门一饮而尽,咂摸道:“还赶不上二锅头。”蒋青放声大笑,便随手把那瓶两人生日年份的红酒放到一边,从大衣兜里掏出二锅头,笑眯眯的说:“早就准备好了。”
                      两人默默喝着酒,并没有说什么,也不消说什么。半晌,楚门突然想到什么便问:“没见你抽烟?”
                      蒋青举着酒杯,面色酡红,轻描淡写:“戒了。”
                      楚门也不问她为什么戒了,将小酒杯中的酒一嘬而尽,发出畅快的感叹声。
                      你不提及我也不必问,如是而已。
                      一觉醒来,看到阳光下蒋青熟睡中的侧脸,楚门无端的害怕起来。其实她这些年很少怕什么,也很少会仔细考虑什么。
                      她有些后悔没在昨夜死掉,没在最美好的回忆中死掉。
                      她明白,自己如同没信号的bb机一样,早已不属于这个时代。
                      她没有参与蒋青之前那十五年,更赶不上蒋青之后的人生。能与她靠回忆聊一晚上已经是尽自己之能,可人不能总活在回忆中。更何况,那回忆其实并不愉快。
                      楚门与蒋青之间剩下的只是旧爱,那积压成疾的旧爱让她们一见面就本能的选择用力的拥抱对方,慢慢吸吮彼此的每一寸皮囊,尽情撕咬啃噬,吞掉对方的最后一根骨头,狠狠融入彼此的骨血之中。
                      她害怕的就是,这旧爱总有消磨殆尽的一天。
                      蒋青在朋友的刺绣厂里给她找了个车间主任的工作,楚门下唇咬了又松,松了又咬,寻摸着拒绝的言语,终究没说出口。
                      她早已过了会为了面皮拒绝别人善意的年纪,如果这样能让蒋青感到轻松,而自己也有地糊口,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她早就说过:“我自然是赖活着了。”
                      楚门搬到职工宿舍,有意识的避开蒋青,而蒋青说去国外处理一些事情,就再无音讯,她知道蒋青害怕见到自己,害怕十五年前,也害怕这十五年。
                      楚门甚至清楚蒋青心里想的什么:这十五年,怎么还?
                      可是她又没要蒋青还!
                      因为她早在见到蒋青那瞬间,就把这一生交给了她,又何吝这十五年?
                      楚门认真的工作,并报了个夜大充电,生活好像渐渐步入正轨。没事的时候也会想起蒋青,午夜梦回时会叹一句:“梦到了剧终也没个结局,挺不好意思的,又让你白来了。”
                      但是她相信蒋青终有一天会想明白回来面对她。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某天。
                      【全文完】


                    IP属地:浙江11楼2013-06-17 2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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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阁无物 我说的那个小短篇~


                      IP属地:浙江12楼2013-06-17 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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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息。。。如鲠在喉的感觉。。。


                        来自iPad13楼2013-06-17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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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可以躺下把这一篇看了~ 结果有点堵…哎。


                          来自手机贴吧14楼2013-06-18 0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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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年啦···


                            15楼2013-06-18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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