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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当人类面临自知无法逃脱的死亡之时，会做些什么。
“最后的放纵，精神逃避的崩溃，还是鼓起勇气努力挺直腰杆死得像个汉子。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知道这些。
“但我的同伴们，一群虚拟世界的AI，却向我展示了一段智能程序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勇气和坚持。”
“天际又在沉闷地轰鸣，我们的世界正在坍塌，可是没有人逃避。从每日与冥王肉搏的前线，到远离前线——其实也不过是快马跑上一刻钟的距离——的后方指挥部，必然失败的结局反而让我们内部更加凝聚，只因每个人都心知除了战斗，再无退路。
“这是一种脆弱的团结，但总比眼下的大荒坚强得多。”
男人搁下手中小毫，轻轻揉捏着手腕。白发似雪，随意地披散肩头，眸色深沉蕴着读不透的情绪，一道狭长的伤疤从右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颔，再加上领口处象征高层将领的两枚银针四朵碧荷的标志，尽管他眉眼轮廓分明未过而立，却让人毫不怀疑这名冰心弟子曾经历过多少战火沧桑。
一旁的小几上摆着半个时辰前送来的饭食，早已冷透的菜肴表面泛着寡淡油光，他半分都未去关注，只是轻柔地拎起写满字的纸放在一边，然后重新铺上一张新纸，动作之间，长年持针造成的指尖老茧显露无遗，甚至在掌心，指腹等处还有着翎羽才会有的茧痕。
“当我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正站在况烛师兄的面前，接过了两套紫陌，一把寒绯。
“我知道我是天下玖的一个AI，我的名字叫溪苏。我是让玩家门人们边购买70PVP套边咒骂开发组黑心的NPC。我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天天让玩家抓奸臣的恋妹癖况烛。我的隔壁住着沉香地锦一对好基友。我知道这么多，也只知道这么多。
“直到……丧尸危机侵袭大荒，毁灭了我的世界。”
#一年前九黎城冰心堂驻地
天色是从未有过的深沉黑暗，夜风凄厉地呼啸，扯碎了夹在风中似有若无的悲惨呼号。
九黎城尽皆笼罩在这诡异的狂风之中，平日军容齐整的守备部队都没了踪影，浓重的暮色掩盖下，隐约可见仿佛有黑影徘徊，却始终看不真切。
溪苏袖中笼着寒绯，紧紧跟在一名翎羽弟子的身后，在草丛里缓慢地爬行着。每次动作都必须先挑走面前所有大粒的砂石，然后用手轻轻按下鲜嫩的草茎，才能缓缓向前挪动一下身体。这种对于细致和耐心程度均要求极高的行为已然持续了半个时辰，而距离目的地却仍然有数丈之遥。发昏的头脑仿佛都快要感受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却依然只能麻木地重复着，缓慢、无声地前行。
目力可及的不远处，七八个穿着王朝制式盔甲的人正在漫无目的地乱晃，间或蹲下去寻找着些什么。嗅着顺风而来的阵阵浅淡血腥，溪苏毫无求援的想法，手下动作反而愈发轻缓，同时在心里向所有知道名字的神佛祷告着，希望能一直保持对己方有利的风向。
从身前那名为飞翎的翎羽弟子凌晨闯进自己房中要求疗伤时起，那个曾经为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就已经消失了。
“当人类面临自知无法逃脱的死亡之时，会做些什么。
“最后的放纵，精神逃避的崩溃，还是鼓起勇气努力挺直腰杆死得像个汉子。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知道这些。
“但我的同伴们，一群虚拟世界的AI，却向我展示了一段智能程序所能拥有的最大的勇气和坚持。”
“天际又在沉闷地轰鸣，我们的世界正在坍塌，可是没有人逃避。从每日与冥王肉搏的前线，到远离前线——其实也不过是快马跑上一刻钟的距离——的后方指挥部，必然失败的结局反而让我们内部更加凝聚，只因每个人都心知除了战斗，再无退路。
“这是一种脆弱的团结，但总比眼下的大荒坚强得多。”
男人搁下手中小毫，轻轻揉捏着手腕。白发似雪，随意地披散肩头，眸色深沉蕴着读不透的情绪，一道狭长的伤疤从右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颔，再加上领口处象征高层将领的两枚银针四朵碧荷的标志，尽管他眉眼轮廓分明未过而立，却让人毫不怀疑这名冰心弟子曾经历过多少战火沧桑。
一旁的小几上摆着半个时辰前送来的饭食，早已冷透的菜肴表面泛着寡淡油光，他半分都未去关注，只是轻柔地拎起写满字的纸放在一边，然后重新铺上一张新纸，动作之间，长年持针造成的指尖老茧显露无遗，甚至在掌心，指腹等处还有着翎羽才会有的茧痕。
“当我被创造出来的时候，正站在况烛师兄的面前，接过了两套紫陌，一把寒绯。
“我知道我是天下玖的一个AI，我的名字叫溪苏。我是让玩家门人们边购买70PVP套边咒骂开发组黑心的NPC。我的顶头上司是一个天天让玩家抓奸臣的恋妹癖况烛。我的隔壁住着沉香地锦一对好基友。我知道这么多，也只知道这么多。
“直到……丧尸危机侵袭大荒，毁灭了我的世界。”
#一年前九黎城冰心堂驻地
天色是从未有过的深沉黑暗，夜风凄厉地呼啸，扯碎了夹在风中似有若无的悲惨呼号。
九黎城尽皆笼罩在这诡异的狂风之中，平日军容齐整的守备部队都没了踪影，浓重的暮色掩盖下，隐约可见仿佛有黑影徘徊，却始终看不真切。
溪苏袖中笼着寒绯，紧紧跟在一名翎羽弟子的身后，在草丛里缓慢地爬行着。每次动作都必须先挑走面前所有大粒的砂石，然后用手轻轻按下鲜嫩的草茎，才能缓缓向前挪动一下身体。这种对于细致和耐心程度均要求极高的行为已然持续了半个时辰，而距离目的地却仍然有数丈之遥。发昏的头脑仿佛都快要感受不到自己四肢的存在，却依然只能麻木地重复着，缓慢、无声地前行。
目力可及的不远处，七八个穿着王朝制式盔甲的人正在漫无目的地乱晃，间或蹲下去寻找着些什么。嗅着顺风而来的阵阵浅淡血腥，溪苏毫无求援的想法，手下动作反而愈发轻缓，同时在心里向所有知道名字的神佛祷告着，希望能一直保持对己方有利的风向。
从身前那名为飞翎的翎羽弟子凌晨闯进自己房中要求疗伤时起，那个曾经为自己所熟知的世界，就已经消失了。
耳畔的风声骤然变了调，另一侧脸颊感受到的怡人凉爽却让他的指尖顿时变得冰冷，那群怪人明显发现了什么，一阵焦躁的呜呜咆哮开始响起。
“走！”飞翎咬着牙低吼一声，从地面一跃而起，同时以极快的速度挽弓搭箭，三根深碧色羽箭带着喑哑低鸣击中了那群人脚下的地面，随之幻化而出的粗大藤蔓更是在瞬息间便死死缠紧了目标的足踝。
藤葛的缓速时间本是四秒，但当溪苏刚刚直起身子向前方敞着门的小院狂奔的同时，一阵清脆的炸裂声便在身后响起，伴随着的还有由近及远，不知多少人发出的愤怒呜鸣。
从未像今日这般诅咒过自己平素疏于锻炼的惫懒生活，本就已然濒临枯竭的体力在这般压榨性的运动中更是让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在发出悲鸣，溪苏第一次发现，当不能使用医经的时候，自己竟然孱弱到了这种地步。
可是眼下显然并非发表感慨的好时机，那群古怪的人速度只比自己全速奔跑时慢了几分，更遑论他们能永不知疲惫地追赶，而自己却已然累得快提不动步子。
“快！”飞翎急迫地拉了他一把，抿着唇又抽出一支白翎羽箭，反身对着身后疯狂追击而来的人群，一把将鸦羽拉到满弓，凄厉的箭鸣瞬间响起，人群中亦应声溅起一朵血花，一个人额头上被夜狼开了个大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同伴的死亡没有引起他们半分骚动，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息反而成了远方呜鸣的最好指引。随着那令人胆寒的声响的逐渐密集与靠近，空气中渐次响起了更加密集狂暴的破空厉啸。梨花，芭蕉，火蜥，炫目的光华瞬间映亮了这一小片天地，没有惨叫，没有痛呼，几个被命中头颅的追击者闷闷倒下，余下的亦被笼罩在剧烈燃烧的火焰之中，皮肉被烤熟的浓香与紧接着被烧焦的恶臭混合在一起，肆无忌惮地弥漫在空气中，差点让溪苏想要把自己早就吐空了的胃给掏出来。
来不及松口气，飞翎一把抄起犹自勉力奔跑着的溪苏架在肩上，山岚的追电特效在瞬间开启，两个人风驰电掣般一头扎向小院之中，紧接着散去特效，回身关门落闩，险险赶在视线尽头几个同样举止蹒跚的怪人发现他们之前。
空气中的焦臭和血腥成为最好的掩护，小院丈余的围墙也并非那群怪人所能逾越。眼见终于安全了下来，二人都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闭眼开始运转门派心法努力恢复体力。
一门之隔的外面，循声而来的怪人足足有二十多个，徘徊数圈之后，径自围绕在被飞翎所杀的几个人身边，忙不迭地掰开他们身上的盔甲，撕下一条条鲜美的肉条往嘴里塞，尤为让人胆寒的是，随着火蜥的炽光渐渐消散，几个浑身烧成炭黑色的人影竟也跌跌撞撞地走了出来，加入到聚餐之中，抢夺着亡者的内脏和皮肉，就连被啃碎的骨头，也成了他们眼中值得与同伴撕咬争抢一番的美食。
浸透碧绿草丛的浓烈血腥，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咀嚼声，成了这个夜晚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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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忍着点。”溪苏以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了一句，手指探向飞翎的肩膀。后者上身的盔甲已然卸下，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右肩上缠绕着的白布却透着清晰可见的一团鲜红。
绷带已经被干涸的血液紧紧粘连在皮肉上，饶是溪苏动作轻缓，仿佛被生生揭下一层皮来的痛感也让飞翎拧紧了眉心。这是一处贯穿伤，几乎都要看得见森森白骨的严重伤势，在方才一连串爆发性的攻击中又有了扩张的势头。
从随身药篓中取了些止血生肌的药物敷在伤处，重新绑上了干净白布。溪苏不由叹了口气，一个逆转丹行便能彻底治愈的伤口，却因为担心技能光效在这黑夜中过于显眼，而不得不如此粗糙地处理……
“他们走了。”努力把注意力从伤处痛感移开，飞翎凑在门缝处往外面看了许久，才淡淡开了口。
“嗯。”溪苏低低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依然如墨般浓重的天空，心中估算着时辰。出门时自己看了一眼更漏，正是卯时二刻，这么算起来，很快就要天亮了。
“走吧。”飞翎稍微活动了下肩膀，重新把山岚穿了回去，拎起倚放在墙上的鸦羽，站了起来。失血过多和之前一番狂暴的技能释放导致的精力衰竭，让他即便在黑夜中，脸色亦是极为明显的苍白。
溪苏似乎这才想起他们冒死冲入这个小院的原因，俊秀眉眼间不由露出了一分尴尬，赶忙起身，拍了拍紫陌下摆的草灰，向着小院深处走去。
这里，是大师兄况烛的居处。
在天下还远远不是天下玖的时候，整个九黎冰心堂驻地就都由况烛大师兄一手操持，这个总是一脸和煦微笑的锦袍男子，在众多驻地NPC心中，是近乎于亦兄亦父的存在，而溪苏更因身为智能AI迭代之时，最后一个直接降生在他面前的NPC的缘故，与他尤为亲密。
当自己被飞翎半拖半拽地拉出门后，亲眼看到隔壁厢房门口，被撕烂了半张面皮，一只眼珠都只剩下几根神经颤颤巍巍吊在眼眶之外的沉香师兄，正从面前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腹中，掏摸出犹带着淋漓鲜血的肝脏，欢快地大嚼。这具尸体的头盖骨已然被掀开，颅腔里只剩下了几丝粘连着的白腻浆体，死亡AI的程序中枢所具化的大脑早已被吞食一空。尚且保留完整的面部，赫然正是往日与沉香秀着百般恩爱的地锦师兄，而如今，他却只能躺在地上，用自己的血肉，填充自己爱人的肚肠。
骤然见到这一幕的溪苏顿时难以遏制般吐了出来，脑中天旋地转着的尽是对于现实的无法接受，以至于就当沉香发出渴望的低吼，攥着没吃完的半只肝脏向他猛扑过来时，除了继续进行几乎要把胃酸都清空的呕吐，他再也做不出别的举动。
看着羽箭将昔日同门透过脑袋狠狠钉在地上，看着曾嬉笑地叫自己小溪的师兄大张着齿上犹挂有肉丝的嘴停止挣扎，看着那身冰心堂75战场套的衣领逐渐被深黑色鲜血浸湿，溪苏蓦然想起了况烛大师兄，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大师兄独居在一间小院，按理说遭受危险的可能性要小得多，但大敞的院门与院中的一片狼藉，正一点一点，扑灭了溪苏心中希望的火焰。
仿佛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般，道路两旁的草药茎断叶折，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植物汁液的清香，一张石桌也翻倒在侧，本应放置其上的种种晒干药草洒落一地。
混乱的痕迹一直蔓延到厢房前，溪苏有些迟疑地走向房门，右手食指中指也已悄然夹住了拢在袖中避免光华外泄的寒绯，小心翼翼地叩了叩门：“师兄？”
话音刚落，房内顿时传来重物砸在门上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指甲挠刮门板发出的刺耳声音。“师兄，师兄！”这些古怪的动静反而让溪苏越发振奋，再也顾不得什么隐匿行踪避免被怪人发现之类的念头，一边竭力呼喊着一边试图打开房门。不料房门竟是被从里面闩紧，眼见奋斗毫无成果，他不由得愤恨地转头对着一旁始终沉默着的飞翎低吼出声：“过来帮忙！”
后者却仅仅只是冷淡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依然没有行动：“里面不是你的大师兄。”
闻言，溪苏手下动作一顿，房内声响顿时显得愈加清晰，在挠刮的杂音背后，分明……是与那些怪人无二的呜咽低鸣。
怔怔地扶着门站了半晌，溪苏骤然死死咬着牙，状若疯狂地径直扑向厢房的窗户所在，几下便撕破了窗纸，隔着雕花横栏，努力向里面看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房门处的响动蓦地消失，紧接着便是一声透着无尽渴求的吼叫，一团黑影直扑向溪苏所在。
措手不及之下，溪苏根本来不及用什么技能，只能是条件反射地扬起指尖寒绯迎向袭来者，炫目的水青色光芒一闪即没，旋即是屋内黑影的愤怒咆哮。寒绯恰好插在他的掌根要穴，哪怕此时指尖离溪苏的额头分明已然不足一厘，也只能不听使唤地软垂下去。
天际已经渐渐泛起亮色，熹微晨光之下，溪苏总算看清了一窗之隔的那人，顿时如遭雷殛般呆立原地，完全丧失了别的念头。
近在咫尺的鲜肉气息刺激得屋内怪人吼叫连连，却不等他再有什么动作，羽箭的破空厉啸骤然响起，一支白翎箭挟着狂暴白光狠狠刺入他大腿，炸开一团纷乱血花，大腿中硬生生被开了个洞，身子立时便软塌了下去。
紧接着是一簇炽红色的光，木质的房屋助长了火蜥的威势，火红的烈焰几息间便吞噬了整座厢房，燎向逐渐清朗的穹顶。
被烧熟，烤焦，最终濒临死亡的感觉让那怪人发出凄惨的嚎叫，却依然只能捧着断裂的大腿在火焰中无用地挣扎。
迎面扑来的灼热气浪使得溪苏不得不护住面部退下台阶。呆呆地看着那座熟悉的厢房在烈火中崩塌，耳畔惨呼也已然消失无踪。
他此刻也终于明白，只怕一路的混乱痕迹都是大师兄所为。只是……当他被那种极其肖似人类世界所谓丧尸病毒的东西所感染后，到底是凭借着多强大的毅力，才能返回此地，把自己锁在房中？
始终微笑照顾着他们的况烛大师兄，直到临死之时，依然在用生命守护着同门。
一撩下摆，溪苏低垂眉目，跪倒在阶下，向着那团张牙舞爪的火，和火中早已逝去的锦袍男子，重重磕下三个头。
“忍着点。”溪苏以近乎耳语的声音喃喃了一句，手指探向飞翎的肩膀。后者上身的盔甲已然卸下，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右肩上缠绕着的白布却透着清晰可见的一团鲜红。
绷带已经被干涸的血液紧紧粘连在皮肉上，饶是溪苏动作轻缓，仿佛被生生揭下一层皮来的痛感也让飞翎拧紧了眉心。这是一处贯穿伤，几乎都要看得见森森白骨的严重伤势，在方才一连串爆发性的攻击中又有了扩张的势头。
从随身药篓中取了些止血生肌的药物敷在伤处，重新绑上了干净白布。溪苏不由叹了口气，一个逆转丹行便能彻底治愈的伤口，却因为担心技能光效在这黑夜中过于显眼，而不得不如此粗糙地处理……
“他们走了。”努力把注意力从伤处痛感移开，飞翎凑在门缝处往外面看了许久，才淡淡开了口。
“嗯。”溪苏低低应了一声，抬头看了看依然如墨般浓重的天空，心中估算着时辰。出门时自己看了一眼更漏，正是卯时二刻，这么算起来，很快就要天亮了。
“走吧。”飞翎稍微活动了下肩膀，重新把山岚穿了回去，拎起倚放在墙上的鸦羽，站了起来。失血过多和之前一番狂暴的技能释放导致的精力衰竭，让他即便在黑夜中，脸色亦是极为明显的苍白。
溪苏似乎这才想起他们冒死冲入这个小院的原因，俊秀眉眼间不由露出了一分尴尬，赶忙起身，拍了拍紫陌下摆的草灰，向着小院深处走去。
这里，是大师兄况烛的居处。
在天下还远远不是天下玖的时候，整个九黎冰心堂驻地就都由况烛大师兄一手操持，这个总是一脸和煦微笑的锦袍男子，在众多驻地NPC心中，是近乎于亦兄亦父的存在，而溪苏更因身为智能AI迭代之时，最后一个直接降生在他面前的NPC的缘故，与他尤为亲密。
当自己被飞翎半拖半拽地拉出门后，亲眼看到隔壁厢房门口，被撕烂了半张面皮，一只眼珠都只剩下几根神经颤颤巍巍吊在眼眶之外的沉香师兄，正从面前一具毫无声息的尸体腹中，掏摸出犹带着淋漓鲜血的肝脏，欢快地大嚼。这具尸体的头盖骨已然被掀开，颅腔里只剩下了几丝粘连着的白腻浆体，死亡AI的程序中枢所具化的大脑早已被吞食一空。尚且保留完整的面部，赫然正是往日与沉香秀着百般恩爱的地锦师兄，而如今，他却只能躺在地上，用自己的血肉，填充自己爱人的肚肠。
骤然见到这一幕的溪苏顿时难以遏制般吐了出来，脑中天旋地转着的尽是对于现实的无法接受，以至于就当沉香发出渴望的低吼，攥着没吃完的半只肝脏向他猛扑过来时，除了继续进行几乎要把胃酸都清空的呕吐，他再也做不出别的举动。
看着羽箭将昔日同门透过脑袋狠狠钉在地上，看着曾嬉笑地叫自己小溪的师兄大张着齿上犹挂有肉丝的嘴停止挣扎，看着那身冰心堂75战场套的衣领逐渐被深黑色鲜血浸湿，溪苏蓦然想起了况烛大师兄，他在哪里，他……还活着吗？
大师兄独居在一间小院，按理说遭受危险的可能性要小得多，但大敞的院门与院中的一片狼藉，正一点一点，扑灭了溪苏心中希望的火焰。
仿佛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般，道路两旁的草药茎断叶折，空气中氤氲着一股淡淡的植物汁液的清香，一张石桌也翻倒在侧，本应放置其上的种种晒干药草洒落一地。
混乱的痕迹一直蔓延到厢房前，溪苏有些迟疑地走向房门，右手食指中指也已悄然夹住了拢在袖中避免光华外泄的寒绯，小心翼翼地叩了叩门：“师兄？”
话音刚落，房内顿时传来重物砸在门上的一声闷响，紧接着便是指甲挠刮门板发出的刺耳声音。“师兄，师兄！”这些古怪的动静反而让溪苏越发振奋，再也顾不得什么隐匿行踪避免被怪人发现之类的念头，一边竭力呼喊着一边试图打开房门。不料房门竟是被从里面闩紧，眼见奋斗毫无成果，他不由得愤恨地转头对着一旁始终沉默着的飞翎低吼出声：“过来帮忙！”
后者却仅仅只是冷淡地看了看紧闭的房门，依然没有行动：“里面不是你的大师兄。”
闻言，溪苏手下动作一顿，房内声响顿时显得愈加清晰，在挠刮的杂音背后，分明……是与那些怪人无二的呜咽低鸣。
怔怔地扶着门站了半晌，溪苏骤然死死咬着牙，状若疯狂地径直扑向厢房的窗户所在，几下便撕破了窗纸，隔着雕花横栏，努力向里面看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房门处的响动蓦地消失，紧接着便是一声透着无尽渴求的吼叫，一团黑影直扑向溪苏所在。
措手不及之下，溪苏根本来不及用什么技能，只能是条件反射地扬起指尖寒绯迎向袭来者，炫目的水青色光芒一闪即没，旋即是屋内黑影的愤怒咆哮。寒绯恰好插在他的掌根要穴，哪怕此时指尖离溪苏的额头分明已然不足一厘，也只能不听使唤地软垂下去。
天际已经渐渐泛起亮色，熹微晨光之下，溪苏总算看清了一窗之隔的那人，顿时如遭雷殛般呆立原地，完全丧失了别的念头。
近在咫尺的鲜肉气息刺激得屋内怪人吼叫连连，却不等他再有什么动作，羽箭的破空厉啸骤然响起，一支白翎箭挟着狂暴白光狠狠刺入他大腿，炸开一团纷乱血花，大腿中硬生生被开了个洞，身子立时便软塌了下去。
紧接着是一簇炽红色的光，木质的房屋助长了火蜥的威势，火红的烈焰几息间便吞噬了整座厢房，燎向逐渐清朗的穹顶。
被烧熟，烤焦，最终濒临死亡的感觉让那怪人发出凄惨的嚎叫，却依然只能捧着断裂的大腿在火焰中无用地挣扎。
迎面扑来的灼热气浪使得溪苏不得不护住面部退下台阶。呆呆地看着那座熟悉的厢房在烈火中崩塌，耳畔惨呼也已然消失无踪。
他此刻也终于明白，只怕一路的混乱痕迹都是大师兄所为。只是……当他被那种极其肖似人类世界所谓丧尸病毒的东西所感染后，到底是凭借着多强大的毅力，才能返回此地，把自己锁在房中？
始终微笑照顾着他们的况烛大师兄，直到临死之时，依然在用生命守护着同门。
一撩下摆，溪苏低垂眉目，跪倒在阶下，向着那团张牙舞爪的火，和火中早已逝去的锦袍男子，重重磕下三个头。
之前那个写完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