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物是人非
缓缓睁开双眼，入眼是雪白的床帘和干净的床铺，淡淡檀香隐隐盘亘，试着抬一下手，却发现整个人抽丝剥茧般沉重，就连挪动一根手指也是困难。深吸口气，发现丹田之处空空荡荡，毫无内力，无奈的转动颈项，房间中央的桌子旁坐着的一抹紫色身影，正轻轻低头吹着盏中热气，那遗世独立的绝美侧颜，凤目狭长的慵懒眼神，正是那个被他定义为“魔性难驯”的女弟子，而此刻的嘴角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对，罗玄觉得那就是一种对他的嘲讽。那个骨子里傲视一切的女子此刻正带着这样一种笑容看着手中杯盏。
“小凤？”罗玄轻轻唤了一声，慢慢的咬牙撑起了半个身子。记忆中，斜阳西下，她——穷途末路，在秋千旁等他，他知道她会来找他，他们相处了八年，他，防了她八年！“如果再给我们一次机会，你会不会改变主意？”“不会！”决绝的转身，留给她一个狠绝的背影。“她还不明白！”那一刻，罗玄还在为她的至死追问而拼命掩饰。下一秒，灭顶气息从身后推至，他被弹飞数米远，鲜血喷洒着摔上了身后的房柱，意识模糊的前一秒，他未曾错过惊心动魄的一幕——那股气息同时弹偏了小凤伸向七窍梭的手。原来那一刻，她是要自杀！她所叫嚣的：“你的罪孽，只有死才能偿还！”原来是指她自己。唉……
“你醒了？”仍旧是这样似笑非笑的神情、睥睨的眼神、轻勾的嘴角。就这样毫无尊重的直直看向了他。
她似乎又年轻了，决战后的颓败气息已然被意气奋发的状态和青春回返的容颜遮掩得一丝不见。
努力忽略她眼中那明显的挑衅和不屑，他力作淡然的问道：“这是哪里？”
“京城，左丞相府！你已经在这里睡了三月有余！”连声音都是那么有恃无恐的嚣张。
“京城？”罗玄心中的不安更甚。三月有余，原来……自己已经昏睡了那么久了。小凤怎会来京城？还住在了左丞相府？她什么时候从一个魔教教主变成大家闺秀？打伤他的人是谁？能在一招之内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人，绝对有着惊世骇俗的武功！罗玄心里的所有疑问都写在了他那欲语还休的脸上。
“小凤，从前……”罗玄还试图想开口解释从前的一切，率先敞开心扉，或许小凤会把最近的遭遇告诉他。
“师父！”小凤冷冷打断，声音充满不耐：“小凤要和您说明白，从此以后，小凤再不愿做你徒弟！人，要懂得珍惜当下，小凤过去身世坎坷、命运颠沛，现在能得一人肝胆相照、白首不离，小凤不愿错过，小凤下月就要和左丞相府公子敏毓成亲，过去的是非种种，小凤不愿再行追究，小凤惟愿和公子敏毓携伴终老！也请师父放心，小凤以后再不会行差踏错！”
呵呵，罗玄嘴角牵起一抹苦笑，原来他不再是他唯一的依靠。一切都是那个叫敏毓的左丞相公子带给她的，他本来还想告诉她，如果她不愿去悔心堂，那她就在哀牢山吧，他走，他去悬壶济世，她即已穷途末路，再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作为师父，他当然还是有责任要好好待她。看来是他想多了，她，不会愿意再回来。而自己，也心累了……不该多想……不愿多想……
“小凤，你双亲都不在，成亲之时，需要师父给你当女方长辈吗？”
“不用！”不留情面的拒绝，空气顿时凝固成团。
一秒之后，小凤又换回云淡风轻的姿态，慵懒说道：“小凤正想和师父说，小凤要告别从前，首先要做的，就是……从此以后，你再不是我师父，我再不是你徒弟！江湖武林、相识旧朋、亲恩血脉，小凤一个不要！你们不能给的，自有人愿给、能给！”
若在从前，听闻如此大逆不道的话，罗玄一定会血脉喷张，欺师灭祖，背叛师门，如此德行，他必要给她纠偏，直到她认错为止。
只是现在自己早已失去了为人师的资格，而且她还恨他，他感受到了，本来，他还抱着一丝幻想，小凤没有气他，还是愿意做他的坐下乖徒。
只是骨肉弑母，换在鲁钝村妇身上都会是很大的屈辱，他怎能指望聪慧如小凤会不介意，会和他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从来，小凤就是喜欢和他寸土必争的。
“小凤，你有了新的生活，师父很高兴，只愿你以后好好和相府公子过日子，不要再想着冥狱和复仇，一切……都过去了。我会和江湖中人交代，聂小凤已经死了！”
“多谢师父！”聂小凤冷冷一笑，“如此，师父的病既然已经好了，这里是相府，小凤不便久留师父，更何况如果给敏毓知道了对我始乱终弃的人是你，我怕师父会受伤害！”
公然逐客之意一下，罗玄更感不适。调整了下心律，叹口气道：“我走！”看了看床沿，却并没有发现衣物之类的，抬眼征询的看了看聂小凤。
聂小凤并不再为难他，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套白色长衫，罗玄看了看色泽质地，正是从前自己喜穿的白衣类型，刚想开口和她说自己已近迟暮，不喜穿白衫了，让她把自己从前那套灰衣还给自己就行了，再看看小凤的脸色似乎非常不善，想想两人已闹到如此地步，还是少开口为妙，抖了抖衣衫，又从中掉出几颗檀香珠……
小凤脸色微微一变，拂袖转身离开房间。
罗玄摇了摇头，艰难的起身穿好了衣衫，来到铜盆旁洗了洗脸，束了束头发，用条发带简单的把前面的头发髻到了后面。
望着铜镜，似乎自己回到了那个正值青壮的神医丹士，那个白衣翩翩、丰神俊朗的隐逸医者，可是，自己早就回不去了，错过的人，做错的事，徒剩回忆。
无心再追究自己为何已不见白发，发色的黑与白，并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去。
(2050)

第二章 恩断义绝
打开房门，阳光下的小凤正和一位青年公子说话。罗玄顿觉一阵刺眼，下意识的抬手遮挡了一下视线。那阵阳光甚至刺得他一阵晕眩。
对面的青年公子看见罗玄开门，上前一步礼貌开口道：“罗先生好！在下荀敏毓，刚听下人来报说先生醒了，敏毓就赶来看看。”
“有劳公子挂怀！”罗玄也已恢复常态，微一躬身，不卑不亢。手指，却紧紧的抓着门沿。
“这次罗先生伤的不轻，那帮匪徒当真凶恶！幸亏小枫路过及时救下先生，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先生可还认得您的学生小枫吗？”荀敏毓说着，温柔牵过小凤的手，把小凤往前拉了拉，又续道：“世上巧事真多，小时候先生教过小凤读书念字，先生可还记得？所谓善有善报，先生和小枫也真算是有缘！”敏毓公子阳光俊朗，阳光下侃侃而谈，顾盼间小园增色，谈笑间执起小凤的手，眼神温柔，直是夺人心魄。
罗玄惨淡一笑，私塾先生、路遇强盗、被救性命，呵呵，自己原来是被这么介绍给别人的。自己现在应该扮演的，是这么个猥琐的角色。
“惭愧，罗某不智，小凤能有今日的出挑，全靠她自己，在下还要感谢公子和聂姑娘的救命之恩。”
“些许帮助，何足挂齿，只是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小枫从小无父无母，亲恩稀少，只得外公从小相依为命，如果罗先生愿意留下来参加我和小枫下月的大婚典礼，我想，小枫也必定是很高兴的！”敏毓话未说完，已是偏头对着小凤暖暖的笑着。
“不了！在下本来来京城，是陪护一名考生赴京考试的。”罗玄微微一笑：“未敢请问公子可有何功名？”
“在下乙巳年殿试状元，官拜左谏议大夫，先生觉得怎样？可还配得上小凤？”
“公子玩笑，有你爱护小凤，是小凤的福气！”他果然不是武林中人，罗玄暗自松下一口气，虽然他现在武功尽失，眼界却还是准的，打从见到敏毓的第一眼起，他就发现他并不会武功。现得他亲口证实，更是放心，只愿小凤从此和他比翼成双。
但是豪门的诸多纠缠，罗玄却在心里默默的忽略了。只愿骗自己麻痹自己，小凤现在是幸福的，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赶走些什么。
“那……罗某就此告辞！”后会有期之类的话，罗玄也懒得说了。只愿从此望断江湖，他也不会再涉江湖了。
“等一下！”聂小凤突然开口道：“先生这次回去，小凤正好有些东西要托先生带走！”
荀敏毓笑着说道：“怎么？给家乡带东西？不用了，哪天我陪你回一趟家乡吧，我俩相识以来，还从未去过你家乡呢！”
聂小凤笑得轻松：“小村庄容不下你这等大佛爷！我想麻烦罗先生照顾我爹娘坟墓，你先去吧，我一会过来找你。”
“嗯，好！让你把爹娘坟墓移过来你又不肯，白费那么多心思，还要麻烦人罗先生！”荀敏毓笑得灿烂。一如情人私话，旁若无人。
罗玄怔怔的有些移不开眼，完全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这样的生活，是否就是自己给不了的，而荀敏毓就恰巧能给予小凤的。
正愣神间，恍惚看见聂小凤朝自己走来，罗玄又有些嗫嗫嚅嚅、手足无措起来。眼前一晃，看见了小凤的手里多了两样事物，一个九连环，一个寒雪牵魂箫。
“感谢你没有告诉敏毓我俩的关系！这两样东西物归原主，从此我俩……”聂小凤冷冷一笑：“恩断义绝！”
“小凤……”他不是血池里麻木十几年的罗玄了，自从他在重伤前看见小凤要自尽的那刻起，他知道他的心又复活了，他不能想象她死后，他该怎么活，他只想她好好活着。现在很好，小凤有了愿意关心爱护她的人，往事已矣，大家都无能为力。
“保重！”末了罗玄只轻轻地吐出了这两个字。接过小凤手中的玉箫和九连环，虚弱的从小凤身旁走过，跟着仆人走向左丞相府大门。
临近出门时，侧身走出一管家，托着一盆金子来到他面前，恭敬的说道：“荀公子说，这一点盘缠给先生路上花费！”
“多谢荀公子！”罗玄眉眼未抬，脚步未变，继续朝门口走去。
“先生，您的盘缠？”管家捧着银子亦步亦趋的跟在罗玄身后。
“罗某不需要！”
出了左丞相府，罗玄微微有些迷茫，这里是京城，他最不喜的繁花之地，文人墨客他不屑，胭脂俗粉他不耐。身处皇帝脚下，江湖远离……他的一双儿女，还有兆南，应该都还在哀牢山找他吧？慢慢的摸了摸身上的衣衫袋子，果然干净得连一个铜钱都没有……

雪花新文啊，先顶一个，混个眼熟，十五字看你还够不够

求一天两章一更的速度，学习小岛好榜样，啦啦啦，顺带催一个，然后晚安

那个，能不能问个问题啊，师傅怎么就武功尽失了？哀牢山本来不就有两个人吗？小凤自杀的时候已经没武功了，谁伤了师傅？有是谁救了小凤和师傅呢？……额，不好意思，问题有点多-_-||

天啊，雪花新文赶紧顶一个，不过弱弱的问一下:小凤真的要和别人成亲，不要师傅了吗？

顶啊

我还以为更了。

第三章 重获亲恩
“凤儿！”
“外公！”小凤撒娇着高兴的扑到一个老者的怀里。
那老者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一圈浓密但不杂乱的胡髯，威仪丛生。眼角上吊，冷目如电。若非如此天生奇相，又岂能做得了正道中人人人惊惧的冥狱之主。没错！他就是冥狱第一十三代教主聂星邪！
当日冥狱遭遇正道中人有组织有预谋围剿，万天成率领正道中人围攻上冥狱，聂星邪拼尽最后一丝功力送走女儿聂媚娘和孙女聂小凤。后来虽遭遇史谋顿背叛腹部中刀，但聂星邪功力深厚，奄奄一息的躲在冥狱后山将养。三年后已然形如常人，功力却也不复存在，他曾偷偷上得哀牢后山，却碍于自己魔教中人身份和功力的流失，只能在暗中打量自己那玲珑可爱的孙女。见自己孙女虽然洗衣做饭的辛苦，可是毕竟不会有生命危险了，聂星邪也放下了大半的心。此后仍旧是回去了冥域后山，钻研武学，从头练起，十多年后出山，恰逢冥狱复兴，聂星邪颇感宽慰，但他深知复兴冥域之路艰险，自己又年事已高，不愿再行出面给正道中人反对冥狱的口实，于是远走京城，弃武从商，打算给小凤今后一个退路，十多年间，聂星邪白手起家，黑白两道通吃，渐渐成为京城有名的富商，他给小凤做了一份干干净净的身世名录……
再回冥狱的那天，却惊闻冥狱颠覆。经过多番打听，却正好赶上了小凤以死明志的时刻，“师父，我喜欢的人，始终只有你！”
“痴儿！”聂星邪暗暗摇头，看着小凤慢慢伸向头饰的手，他……知道她要干什么，纵使他们被迫分离了二十多年！
他用全力击向了罗玄，罗玄背向俩人毫无防备，一声闷哼，空中便喷出大口鲜血，摔上廊柱后倒地再无声息，而内力推送的余波正好推偏了已无功力持身的小凤的手，聂星邪对罗玄所为极端不满，打伤罗玄后，聂星邪扭曲着一张脸，枭狠异常的看着罗玄，慢慢蕴足全力要杀了不远处的罗玄，莫名地似有心灵感应般，聂小凤勉励站起身双手推着他胳膊说道：“不要！不要！”
聂星邪看见摇摇欲坠的小凤软弱无力的碰撞着他的胳膊，聂星邪情殇大溃，无暇再想罗玄，伸出双手扶住小凤，老泪纵横的一把将她搂入怀里，悸声呢喃道：“凤儿！凤儿！”莫名的，聂小凤也认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亲外公——聂星邪。夕阳西下，照下两个痛哭流涕的身影，失去的亲恩，总算在这一刻得到了补偿。聂小凤也终于尝到了真心爱护的滋味。
聂星邪怜爱的抚摸着小凤的发丝，心疼却坚定地答应小凤，会让她回复青春，他们冥狱有一种独门秘药，可以让人年轻几岁。还告诉她，他们可以去京城重新开始。
聂小凤抬起朦胧泪眼，有个爱她至深的外公，她，真的什么都可以不要了。
激动过后，他们回到了现实。
“走吧，外公带你离开这里！”聂星邪牵起小凤的手便往山下走去，却感小凤走得滞缓，聂星邪蓦然反应了过来，低低叹了口气，杀了罗玄，小凤不忍，不杀罗玄，难解心头之恨。轻抚小凤后颈半晌，聂星邪又说道：“罢罢罢……外公救他！还让他非娶了我孙女不可！”
“非同道中人，他……不会和我在一起的！”小凤摇了摇头。“外公，救了他吧，从此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小凤只一心侍奉外公！”
“想当初你父亲觉生修为武学皆在罗玄之上，尚且躲不过情之一字，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罗玄此人，世俗礼教影响太深，自以为大侠拯救世人，我偏偏……要他做不了大侠！”撇眼间发现小凤脸上似有惊恐，转而柔声道：“凤儿！他不是不喜欢你，他会接受你的！”
小凤摇了摇头，似陷回忆。
“让外公背背你！”知小凤伤后无力，聂星邪在小凤面前蹲下了身，他也好久没有好好的背过小凤，聚享天伦了，想到聂媚娘，聂星邪又叹了口气。
“不用，外公，小凤自己能走！”哪能让老人服侍自己这个小辈呢，只是小凤不孝，没有保护好娘亲。
“凤儿！”聂星邪加重了语气。
小凤无奈，只能趴在了他的背上。
“晚了几十年的呵护，只是，还来得及，不像你娘亲！”聂星邪将小凤往背上更紧的掂了掂。
一滴泪光又从小凤的眼角滑落……
相对无言，聂星邪慢慢的走出了花园，门口守着两人。聂星邪指了指远处的罗玄吩咐道：“去把那人背去山下的马车！”说完转头慈爱的看了一眼小凤，继续向山下走去。
“外公，放小凤下来吧，小凤自己能走！”走到半山腰，小凤轻声的说道。
聂星邪微微一笑：“坐稳了！”说完，运起轻功，背着小凤轻如纸鸢的向山下冲去。外公的体贴入微让小凤心里的阴霾扫去大半。迎风俯冲的畅快感觉，她的嘴角终于微微扬起。
很快来到山下，聂星邪扶着小凤坐上了马车，在车上喂小凤吃了些药丸，度了些内力。见小凤又意志消沉起来，聂星邪开始给她讲一些他做生意时候的一些趣事，给她描摹未来他们京城生活的惬意，将来，她有外公疼她，再不必什么都一人亲力亲为。小凤内心充满感沛，抱着外公迟迟不愿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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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篇就提到过窝两次。。。。。。。。。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哒~小凤终于有一个爱她的亲人了。。。或者说终于有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人是爱她得的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