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重重，几盏烛火映出小符紧皱的眉头：“不要学，好难。”她眼眸清澈。
景象又模糊起来，我知道这个温馨的小场景又要结束了。
只见祖师轻叹一声，眼中并无责怪之情，任小符心满意足的靠在自己身上，抚上她鬓角：“你这般的不上进，以后可怎么办才好。”
最后一点光影飘飘渺渺，落定在纸上那个“符”字。
这样的星光幻境并不骇人。奇的是有个买棺材的同行去给一位年过百岁的老富翁入殓，陷入该守财奴无尽的回忆中，死在那里了。
幻境留下的必是生前所牵挂、舍不得的东西，人生贪欲之多，有幻境的地方一般就没人去了，白白浪费自己的时间，做小本生意的最忌这个。
时间是相等的，小符心中挂念的若是处处都有，我岂非也要死在这里。
环视屋内，再无尸体之类的东西。我扫兴的叹息一声，吹了蜡烛，昔日光景浮现后又陷入了昏黑。
再走几道回廊，便是琴房。其它房间内皆无我要找的东西，剩下这一个琴房和花园，便是最后要去的地方。
他们的梨树并不是为了结果，而是开花，观赏性的种进花园。
虚虚瞟了一眼琴房，断弦琴和折骨笛。一瞬间明亮的星芒聚起，幻境里又见小符的回忆。
其实小符是很懂音律的。
她用手抚那古琴，眼睛却是若有若无的望向祖师。小符一身素色衣裳倒被她眼里的亮光比了下去。
我撑着脖子看了会儿，觉得真真无聊。琴瑟和鸣呢。我不知他们从初见到相恋用了多久。真正的一见钟情，连一眼都觉得漫长。可祖师究竟哪里得罪了她，以至于痛下杀手？
待我正胡思乱想，幻境全然的变了样。
坐姿微微变了变，小符神色怡然，唇角含笑，独自在弹奏。那破空之声我听的清清楚楚。琴弦断了，什么东西钉在柱子上。
这便是扭转她命运的契机吧。幻境使我只能做旁观者，但并不妨碍我走动。
起先我以为那是暗器。然而它掠过空中的时候，小符眼里的杀气我瞧得一清二楚。那是一柄小扇，上面一道暗杀令。可她本不识字啊！
幻境第三次散了。
整座庄园都没有人，我步履沉重的像花园走去。这个杀手，她有着多重的心机，多强的演技...又是怎样的仇恨，能使她潜伏良久？
出入大门时我顿了顿，这里本是有侍从的，且求生欲望强烈。怎奈各方面都不及小符，结成的幻境也只一瞬。
门口守着的小童，兔起鹘落间鲜血四溅，染得灯笼狰狞。这身手，太合格了。仅仅这么一瞬，那些人的死状便一一陈列，他们身后是小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
剑很快，很决绝，相伴几个月的人便如浮云过。
然而我的任务不是去怜悯他们。我不知道小符第一次杀人心里怎么想，诚然我专门做死人的生意，见过的死人也不少。
人命这样轻贱...
花园里的这些梨花树下，一定有小符最后的幻境，我的任务就是将这些死去也不愿安宁的人带走。
星芒再袭来，狂风卷起几片未残的花瓣打到我身上，再无力的跌落。这桩辛秘，只露出一大半，那一点点的迷雾实在很诱人。
约莫三月的样子，这岛上天气很寒冷，这场春雪落得并不意外，混着梨花徐徐落下，压下一方春色，天地间苍白的如他们初见。
小符手中的剑被她缓缓提起，脸上神情支离破碎，却带着坚定的目的，准确的将剑指向祖师。那是她的老师啊。

对面的祖师很平静的站在那里，很淡然，对小符再没了往日温暖的笑容。他手中也无任何兵器，眼眸深如古井，不起波澜，就那么将小符看着。
或许他早有打算，毕竟他成为祖师靠的是实力。但我想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血洗庄园，肯定难以饶恕的过错。
祖师吹奏起手中的乐器，音乐蔓延在白雪纷飞的季节里。它们一定勾起小符那些美好的回忆，她眼里已含了泪。
她终究不能成为一个好的杀手，好的杀手不应该拥有感情。然而小符还是出手了，祖师甚至没有动一动身形。
这茫茫的白色中，血色显得妖异，小符泪水涟涟。她终于是忍不住了，反手抽出剑刺向自己的咽喉。
两个命数将尽的人终是在一起了。我看见她拥着祖师说了对不起。
幻境碎裂于点点星芒中，整座小岛的星光幻境尽数消失。
叹口气，走至一方梨树下，松松刨开落叶残花，他们仍紧紧拥着。我看见祖师手里还攥了块东西。
掰开来看，是块兔形玉佩，精雕细琢，上刻一字，符。
但它终究是没能送出去。我将他们重新掩好，踏向海岸。世人皆想一睹祖师最后的尊容，可谁又忍心打扰一个杀手卑微又简单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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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篇 祖师
初初见到小符时，他只是觉得一个人很孤单，看到她单薄的背影，便想和她一起生活下去。
他原先是有这么一个徒弟，只可惜很早以前自己走失，再没寻回来。
那日远游在外的符尔加登回来说，你命中的劫数，你会死在她手上的，为什么不防着点，她不是她，是杀手。
他撑了扇面淡淡道，或许是缘。
而后与她在一起，看到她天真又单纯的笑容，他总是想，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杀手呢。看到她不愿学习而生气的脸，他觉得很满足。他很强大，保护她足够了。
然而上天是喜欢拆红线的，弄死一个是一个，或者串成一双鬼鸳鸯更好。他出门一次再回来，看到刺目的血，并不觉得害怕，只觉得愤怒。
何必伤及无辜。他提不起任何兵器。威名赫赫的祖师，竟也有懦弱的时刻。
他明白这个杀手为了完成任务。他不想知道是谁有这动机，每个人的宿命都如此，说不得，逃不过。
看到她强撑坚强的脸，颤抖的剑，他觉得这一生过的很好很圆满。即便是死，谁又逃得过魂归离恨天的命数？何况是死在她剑下。她以后应该，不会这么苦。
三月春花烂漫却盖不过春雪一场，海岛一隅的梨花树下剑光泠泠。他在心里叹笑：我借你的孤单，今生恐怕难还。
可他已说不出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