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凿是许久都未踏足猗兰殿了,不是不想而是不忍。那里的草木都铭记者他与帝王的情谊,他不忍让如今他们几近破碎的感情掺入曾经的美好与幸福里。大约是因为熟稔吧,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他一眼望进去,这座宫室不复往昔年景,已经十分颓唐了。宫人都知道韩嫣韩大人恩宠不再,陛下是没心情像从前那样照看猗兰殿的,他们自然也收拾地十分不用心了。连宫院的角落里也开满了夕颜,这样的花宫里是不许有的,因其短暂的光景是宫中的忌讳。这娇弱的花朵为谁的薄命下谶,那时候韩嫣还不能知晓。但他看着这些花,却从心底升出一丝凉薄。这花这殿,这人这景,无不提醒着他与帝王的结果似乎也是如此潦倒了。
韩嫣迫使自己快步逃离这里,很多事情只他一人心念着,也是无趣!既然无趣,又何必非要记得?恍惚间他瞥到了尧禾亭旁的一科桃树。
那年他入宫候选太子侍读路经尧禾亭,有一锦衣少年立于亭中使唤他,要他去摘了那桃树上最高最红的果子。他生性纯良,且不论少年是否富贵,只是旁人有求他必应。他便乖乖地爬树登高为少年摘果子,待将果子献与少年时,那少年掂着果子笑道:“你身手倒好。”他对生人一向笑得温吞:“我自幼学习骑射,不敢说精通习之,也算是对身子大有裨益。”锦衣少年剑眉一挑,问道:“你是来候选太子侍读的罢?我们倒是对手了。”他悠然离去,将果子向后抛还给韩嫣:“猗兰殿见……”
初见时他将自己费力取来的桃子毫不珍视地还了回来;后来又将自己训练给他的骑射军队还了回来……“最后陛下要还臣何物呢?只求陛下还了臣那颗初心罢……”韩嫣自嘲地笑了。他从前只愿陪伴那位东宫太子直到他不再需要自己,如今太子已成真龙、已为天子,天下间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不得的,自己也真的不再被需要了。
既然如此,望陛下放臣一马,还以臣心,不教臣后半生也活得像具会走路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