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时光究竟带走了多少个无法丈量的年华，以致于现在回首时，弥漫的大几乎隔断了天。
——题记
【二】
能依靠的不过是自己的影子，你爱它的不离不弃，它爱你的脆弱。
夏日午后，教师头顶的电扇呼啦啦地转，粘稠的空气却依旧倦怠慵懒般扑来，鸢尾不顾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睡觉，绿色鸢尾花盛开的裙子在肮脏的地面上蝶舞，头发像经过扭打撕扯班凌落散乱。
上课的铃声响起，班主任踩点进来的时候，坐在她身后的莫初夏用笔尖使劲地戳她，鸢尾带着额头被积压过的红印转身，看着她桌上那支被特意削尖的2B铅笔皱眉。
鸢尾，一会儿要报名次了，你紧张吗？
鸢尾不回答，只是盯着她左耳摇晃的绿色耳环，厌恶她那些行云流水般顺畅的谎言。 随后鸢尾狡黠地一笑，探过身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莫初夏，你知道我刚才梦见什么了吗？我梦见你死了。从没有安全措施的工地上摔下来，摔死的。
鸢尾贴着她的脸，在自己上扬的音调中感受到她脸孔的瞬间冰凉，她饶有兴趣地看初夏忽然变得愤恨的眼神，很有报一箭之仇的快感，哼着曲转身的时候，又见莫初寒琥珀色深邃的瞳孔。他微微侧脸义正言辞地说，鸢尾，你不能这般过分。
莫初寒说话的时候嘴角习惯性地上扬，是一种隐忍的责备，带着南方男子的儒雅。
神经病。鸢尾狠瞪莫初寒一眼，觉得他们兄妹真像一对冤鬼，冤家的冤。
可是接下来鸢尾才深刻体会到善恶终有报的含义，因为她满腹信心的期中成绩又一次输于莫初寒。她听见从老师口中徐徐报出的名次时浑身便如雷电般侵袭，莫初寒，莫初寒，读起来有一种微薄的凉，季鸢尾反复念叨，如阴魂般不散。
初夏则看着她依旧僵硬挺直的后背，含笑着从后面递上来一张纸条写，鸢尾，你努力到死都赢不了初寒。
飞扬的字体在暗绿色的纸条上显得异常扭曲，她想起自己年少叛逆时妈妈曾说过的话，她说，鸢尾，你和莫初夏是双生，是镜像，此生，彼此都只会吸取幸福温暖。
她撕烂那张纸，把地板踩得咚咚响，班主任意味深长地说，鸢尾，若有一天你那绿色的头发可以染回黑色，那么第一的位置就非你莫属。
鸢尾则摸着自己干燥开叉的头发用奇怪的腔调说，老师，若有一天你可以不戴假发套，那么，我会更有把握考第一的。
她的裙摆飞扬，在全班的轰笑声中绝尘而立。
鸢尾对绿色有一种严重的保护欲，童年在街角巷口闲玩时常常有背着阳光肆意生长的绿色青苔入眼，她与别人不同，倔强的觉得他们是勇敢的尤物。
她在莫初寒眼前止步，微笑说，第一名，我一定要胜过你，总有一天你只能匍匐在我脚下，称我为皇后。
鸢尾你天资聪颖，却本性顽劣。
老师的评价与她的话同时出口，但很快被鸢尾空灵的嗓音攫住，环绕在空气中有一种寂静的凉，全班安静下来，只有莫初寒在书页上奋笔疾书，发出沙沙的声音，而初夏在内的一干人都抬起头，看弥漫在他们中间的火药味，个个都跃跃欲试，忽略鸢尾眼中微妙的变化。
因为很多人都想着天资聪颖，都本性顽劣的鸢尾更过莫初寒的那一天，究竟是怎样的一场杀戮。
【三】
寂寞是一种自由，让眼睛看着背影渐渐走远。
鸢尾低着头站在灰尘弥漫的十字路口，巨大的黑色登山包漫过她瘦弱的肩，莫初寒背着画板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
鸢尾垂着细细的手臂蹲下身，想起方才莫初寒低头时微凸的锁骨，以及那一行让她蹙眉的字，鸢尾，你刚才明明在哭。她像一块通透明亮的玉器被莫初寒看穿，因而自尊在其间被击得粉身碎骨。鸢尾看离她有一丈远的莫初寒，在黄灯跳到红灯的那一刹那，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出马路，鸣笛声，刹车声，咒骂声就在她头顶尖锐的交织成一片，她在车流中奔走，头发披散迎风飘舞，莫初寒表情惶恐，着急地走了又退，退了又走，鸢尾把手圈在嘴边大声喊，莫初寒，你妄想永远跟着我。她的话被吹散在风里，莫初寒嘴唇张合，远远地就只看见他的白衬衣被吹得像扬起的风帆，似一吹就要散了。

【五】
还有谁会留下来，还有什么不离开
春夏一晃太阳已黄昏，莫初寒愿意把保送名额让给鸢尾，可是她决计不会接受这样一份无端端的施舍。
鸢尾的高考试卷上一片空白，她想纵然不能满分入校，那么零分入校也是不错的。
她已买好去南京的火车票，她要去秦淮河，自几年前在网上看见一组照片，便爱上那个地方，十里秦淮千年流淌，鸢尾觉得那里才是她真正的归宿。
火车里人声嘈杂，有做服装的浙江人大包小包，用方言和鸢尾攀谈。
妈妈的病情好转，此刻像个孩子一般吵着要吃冰糖葫芦，鸢尾看着马上要行驶的火车，轻拉起她的手说，妈妈，乖，我们回家了。
她在报亭买了新一期的画册，随意翻到Aspirin专稿时，思维忽然凝注，画上一个面容异常熟悉的女孩，张开双臂向滑翔翼一样在操场上转圈飞翔，稚嫩的表情，坚定的信念以及飞扬的裙摆。
那是鸢尾甫入校园时，一切还未发生时，可以那样很骄傲很骄傲的笑。
她转眼看下面的署名：莫初寒。以及一行小字，Aspirin，止痛药，能治愈绿色鸢尾的伤。
鸢尾的心脏突突地跳动，记忆如奔马般冲击扰乱她的童年，爸爸从很高的建筑工地上摔下来从，自己如小兽般惶恐，莫初寒抱着她，遮住她的眼睛说，鸢尾，乖，别看。
他手心的汗水与鸢尾的泪水混杂，鸢尾的眼前一片黑暗，可还是看见爸爸半开半闭的眼睛和挤压扭曲的四肢，她顶着年少最为矜持的骄傲，最终眼泪却还是如山洪猛兽般爆发，莫初寒轻拍她的背说，鸢尾，你以后要乖，要听话，要跟着我。
鸢尾想起他的嘴唇张合，他说，鸢尾，你要站在原地，这样，我才不会弄丢你。
火车轰隆隆地开启，街边景物飞奔倒退，她想起自己一直喜欢的一段话：消失，不等于离开。消失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不需要说再见。说再见的时候，就是离开。走入人海中，不是因为寂寞，仅仅是因为无处可去。鸢尾看着身边已经熟睡的妈妈，恍然觉得，这一切的一切，都只原是一场，波光潋滟的梦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