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近来再读【英雄志】，愈发坚定一个看法：野狗的这个旷世大部头，堪称当代的【红楼梦】。不提文学造诣，只说千里伏线，猛加暗料的做法，确实与【红楼梦】相似。而对我族我民千百年来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之轮回业报的悲天悯人情怀，又更与【红楼梦】神似了。
读到了《修罗天之罚》一章，缓下节奏，细细品味，胸中此起彼伏。大波澜不一定都要显到明面上才好看，像这一章，情节并不算跌宕，但是就如暗夜里黑漆深沉的海面之下，孕育着汹涌的暗涛。以这章字里行间透出的人物关系为线索，我讲讲我对正统朝佛国中几个关键人物的看法。

沙发

先留名

下来最有意思的一对关系，就是杨顾这对枕边人的关系了。
笔者以前在发过一篇帖子，谈二人的关系，感兴趣的朋友不妨一览。【回头找找看贴过来，雨轶注。】
这次读到此节，我有了一些新的看法。先让我们看看这里的情节。先是顾倩兮做的这首词，还有大掌柜向罗摩什求解。
个人认为，单从文意看，这首词其实并不复杂深奥。顾倩兮通过这首词表达了她在历尽劫波后，嫁进杨家的生存状态和心境——就如一只看似孤寂困顿，在清冷的月色池塘中的鱼儿，实则轻巧一心，悠游无碍，故称得大自由。至于当中是不是还蕴含着更深的隐秘，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以大掌柜的慧心，这点意味都不解，似是不大可能的。
即便如此，这首词也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所以，稍后面，才有大掌柜少见地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惊动，他问银川：你的意思是她现在不幸福？（！）。
野狗这里下笔太妙了。看似是问给银川的，其实，依我看，是大掌柜问给自己的。自己的心爱之人，枕边之人，念念不忘那个大笨鹅，还堂而皇之地做出来，这大概是修罗王最无奈、最懊恼的事情了。

我就不说我的豆瓣ID叫唐士谦了

最后，这节的戏文里，还有一个不在场的要紧人物与大掌柜遥相呼应，那就是圣光了。
个人认为，大掌柜真正的死敌，是圣光——这虽然是明明白白写成白纸黑字的，但文杨武秦打得不可开交，仍然让很多看官以为这两个是生死对头。而窃以为，这二人虽然打得热闹，但不过是同在修罗场中的摔跤。
魔王本身是修罗道场的产物，因此，他只是修罗场终结的引线，而不会是终结它的那双手。真正在根本逻辑上就与修罗王对立的，是圣光。
修罗王象征了一个建立在功利主义哲学基础上的极权主义政体，而圣光则象征了与此相对的道德实质主义和伦理绝对主义。在前者看来，后者是“得了一种病”，总好似被一种什么东西牵引着，生路不走，偏往死路上投。这是他无法理解的；而在后者看来，手刃一个活物，竟然还满面慈悲地颂称是替天行“道”，实在比最恶的恶人还恶上一千倍。这也是后者无法理解的。而有趣的是，架在二人中间的，竟是一座桥，一座温婉的桥。

野狗曾说，他感到必然有一个什么东西超出六道轮回，是天地间一种更高的道。我感到，他是准备用人文的道德主义取代自然的物理法则了。而把人伦法则和天地自然法则感应相对，一直是中国道德和政治哲学中一个最为根深蒂固的命题。某种程度上，也正是这样一种对应，造就了轮回了两千年的修罗道场。说得有点跑偏，有时间专门谈谈这里面的政治哲学问题。总之，以圣光终结修罗，看来几乎是一个板上钉钉的结局了。只是，大家伙儿，对于倩兮最后的归宿有何看法呢？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全文基本建立在文学诠释学的基础上。所推演的地方，都是个人理解。将字里行间的意义延展开去了。欢迎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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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完，我去找找原作者提到的那篇文章。】

附录一：说肃观（二）杨卢顾
【既然有『二』，马上顺便把『一』也贴过来】
原文地址：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30961778/
我决定把杨卢关系放到后面讲，先谈杨顾这对有八卦潜质的关系。
百度贴吧里不少人讨论倩兮还是不是处的。我不想冒犯那里的吧友，但贴吧的水平一直以来……【难怪原作者不在贴吧，雨轶注】

不过，这个问题虽然八卦，但也不能说是无聊。因为这关系到杨顾二人的关系。我的答案是，顾倩兮很可能没有与杨肃观同房过。即使洞房花烛是过了，那他们的同居时间也很短。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我认为是杨大要看守潜龙。文中交代过他常住西侧院，院里可是有那口枯井。
第二，顾毕竟不爱他，肃观对顾又是十分尊重的，他大概不会乘人之危。你是我老婆就得跟我睡一张炕，这话不是杨肃观会说的。这当中，有一个情节值得留意，就是杨阻止卢劫法场的时候，说你若出了事要倩兮怎么办？卢说不是还有你杨郎中么。肃观一震，退开两步。杨肃观这样的人物，心理描写从来都是侧面的、微妙的，绝不会直白的写他的心理活动。那么此处的反应就值得玩味了。
我的解读是，杨对顾有一种倾慕，也有一种责任（个人认为，当年的移宫案，不好讲杨太师在其中扮演过什么样的角色）。不好讲他听到卢云的消遣之语时，是一种震惊、觉悟，还是一种下意识的暗喜。有可能在那一刻，他觉悟到了未来的格局，卢云是命中注定要和仁肝义胆在乱世里一同滚入深渊的人，杨可能没想过能够得到倩兮，但这一刻的觉悟，说不上是喜是悲。回过头来说，杨对顾的总体感情就是倾慕、照顾、保护，但达不到卢顾二人那种全身全力相爱，生生死死的境地。一个词概括，就是相敬如宾。倩兮更像是在乱世中寄居杨府的一名宾客，而不是杨太师的爱侣。
所以，我的结论是二人很有可能就没做过真正的夫妻，即使圆过房，他们的性生活也是极度乏味，极度冰冷的。这倒可以合上吴半仙给杨大看来的那个相——冰霜封冻的蟾宫。

那么，就要扩展开来说说杨顾二人的关系了。前面说了杨对顾的感情，但还没说透。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杨是非常非常爱倩兮的，甚至我敢打赌，很多女孩子看到杨那么照顾倩兮的时候，不相信他的爱就比卢云少了。
但我不得不说，风流司郎中不仅能在虚拟世界里是个虚幻的爱情标杆，在现实世界中，也一样有很多女读者和艳婷一样，掉进他的风流外表里。不得不佩服野狗，他能刻画出这么复杂的人来，可见他对人心人性是非常洞悉的。
杨肃观对顾倩兮，我认为只能用到『倾慕』二字，他激赏和钦赞倩兮的貌美、才大，还有她的卓尔不群，等等。他晓得倩兮的好，他也想走近她。但他真的不曾“爱”过她。
关于这一点，还是他二人自己的话说得透彻。肃观与仲海煮酒论英雄，说自己自幼受戒，灵台清明，凡人那些爱憎沉疴，他是不染的。所以仲海才说他重利胜于情。倩兮则说杨肃观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人。换句话说，他不真实。说到底，肃观不是不爱倩兮，他是不爱人。唯有如卢云者，方能“仁者爱人”。没有一颗仁心，是不能爱的。肃观空，肃观冷，懵懂少女可能会被他的风流外表，文雅谈吐，还有绅士风度所吸引，但那都是远观的月亮，朦胧温柔，走近了，冰冷肃杀的很。所以，真是感佩倩兮这女子，或者说野狗身上的另一半雌体（有道是好的作家都是雌雄同体的）【矮油卧槽乐死我了……雨轶注】，能勘破这一层的女子，天下异数。所以接着，我们就要反过来看看倩兮对肃观的态度。

顾倩兮对杨肃观，谈不上喜爱，谈不上反感，就像很多人讲的，可以算的上是大掌柜的红颜知己。但可惜这个知己并不站在他这边。
从基本哲学上讲，顾倩兮是和他有根本分歧的。只不过倩兮不是卢云，她不钻牛角尖，她能理解和体谅杨大，但她也不会完全站到他那边。
卢云去救仲海，她在寒冬里把他等了回来，只说了你要去做傻事，我劝不住，也不该劝。卢云抱住她喊我对不起你。这个才叫生死爱侣。
可以说某种程度上，倩兮是沟通了卢云与杨肃观这两个世界，两种哲学的一座桥梁，每一方都可以在她这里找到另一方的合理性和合法性，从而有了对话的可能性。所以倩兮的意义远不止到二十二卷为止的这般沉默。在她自己的艺术世界里，小小鱼儿过钩钩，实际上已经摆明了她对杨大的态度——我活在你的羽翼下，但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里不妨对比一下倩兮和艳婷。倩兮的立场来的比艳婷大，说到底，以社会学的观点看，不过是她们社会背景和出身的差异。倩兮长在书香门第，从小见识惯了达官显贵，名门望族的做派，那些文雅风流，绅士气度，身在其中，她太清楚这些面上的文章了，于她没什么吸引力。倒是卢云那一身真真血气让她闻到了男子的气息，哪怕那气息是酸臭，是潦倒，也足以让她神魂颠倒；而艳婷是苦出身，她看惯的是江湖的无遮无拦，喝五斥六，他渴求的就是肃观身上那种文明谦恭，呵护女性。这是她二人的机缘不同。
但是，倩兮到底是个有心胸的读书人，她能够反思，能够达观地看到自己的感受。而艳婷不能，她是坠入其中浑然不知的。

说得稍远了。最后三人的结局。我觉得按照上文的分析，最大的可能是卢顾二人最终在一起，并且隐遁了。当然，如果是另一种，即杨死，顾没有选择和卢在一起而是隐遁，卢和琼芳或者娟儿（为何如此有机会另撰文）在一起，我觉得也是一个很合情合理的好结局。最不能接受的结局是顾和杨一起赴死，一来太过残忍，二来顾根本犯不上和杨的佛国一同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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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我去把里头的【一】找过来。】

附录一：说肃观（一）结局猜测
原文地址：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30959902/
本人挺卢，但最悯杨大。不赘言，直接入正题。
【先说结局】大家肯定都在猜大掌柜会不会死。有种猜测说他是建文后人，会最终登极。这个猜测最大胆，也最难让人接受，但是如果他不死，活下来的他大概也只能做皇帝了。当然，此种证据是被野狗的文本逗出来的，说实话，我是横竖想不通这条线索引向何方。但我认为孙晓如果真敢写成如此结局，那野狗一定变疯狗了。
我认为肃观结局就是一死。圣光的使命看来是必要完成了，而这就意味着修罗世界的终结。杨卢二人是不能共存的，他们的哲学是有根本性的冲突的。我想这一点大概很多人是同意的。但肃观怎么个死法，却是个值得玩味的迷局了。

首先会否自杀？我认为不会。自杀意味着对自己承载的价值和哲学产生了根本性的疑问，卢云自杀能说得过去，肃观自杀决计不行，因为杨大是个异常笃定的人，他认准的东西，从来不会有自我反思一说。世上怕就怕这样的人。
我们大多数人都有道德反思的能力和习性，想想这么做，这么想是否是对的，是否行得通。但杨大就属于那种没有这些障碍的少数人。这是他自幼受戒，灵台清明的结果，也是他的命，这命既成就他，也毁灭他。具体原因后文谈佛国的时候再说。所以，第一条结论，杨大不会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