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前说明。如果有混颜良的,那么这篇和已删掉的《众神》是同一个梗。当然文的背景、情节、走向是完全不同的。
另,关于这个梗。。如果有人觉得神马神马雷同,那,绝对是巧合哟,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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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早餐的咖啡屋里布满温馨的香气。要论固体食物,不是很多意趣。但这一家煮的咖啡很好,没有速食的匆忙感。
张良拿一只简单的夹蛋三明治,一杯香融融的烫咖啡。秋天里面,这样的感觉最好。
玻璃窗擦得透亮,隐隐余一道水痕,刚好折射过一张面孔。张良眯起眼睛,望向那一边——正是温柔太阳升起的方向。
如果拿相机镜头对准他,取景器里一定会出现眩光。张良走到那扇玻璃门前,不自禁地笑着,举起手来挥了一挥。
五分钟以后,两个人肩并肩走在金灿灿的梧桐树下,几乎一般高。颜路左手拿着咖啡,右手垂在身边。他姿势很正,又文雅从容,虽还很年轻,却像老些时候的先生一般,不由自主就教人心生尊敬和亲近。
张良不经意地把左手握着的咖啡杯换到右手,低垂下去,提着杯缘。幽幽的一缕香从手底下的气孔冒出来,冲得手心温暖异常,然后从手腕骨筋间的空隙散出去。
街的尽头有什么人在弹吉他,细细地传来,随着脚步往前而越来越近。
“In the heartland。”颜路忽然自念道。
张良楞一楞。耳边愈近的的曲调轻悦欢快,梧桐叶跳落,在空气中跌宕,好像踩着弦音的尾巴。
短短的一支曲,擦身而过的时候,正落下最后一个音。
颜路正要接着开口,张良忽然抬手:“等等,让我来猜,是谁的曲子。”他满面巧笑地侧脸望向颜路,看着对方眼里闪过一丝兴趣。
“英国式的,”张良用空闲的那只手捏一捏下巴,微微笑着,“绝不是新的,也肯定不是什么偏僻的。”
“子房直接说好了。”颜路看不过他明明知道,强要一条一条来推测的样子。
“恐怖海峡。”
颜路也微笑:“明知是Knopfler,非得去绕一圈。”
张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一支曲,最早是在英国时候听的。他时常跑过几条街,去小店里面淘二手唱片。在箱子里翻到Mark Knopfler这张并不算多老的碟片,Wag the Dog,1998年制,想到是恐怖海峡的老吉他手,一把嗓子也经典,就捞回去听。
这会儿陡地听到曲子,当然是马上就能知道。但说明了自己要猜,又存心绕了个弯子,好像是想多说几句话,又好像是要讨得颜路笑一笑。
恐怖海峡因为太出名,绝不能算是什么偏僻的。但Mark Knopfler单独的这一曲,听的人实在不算多。颜路脱口就叫出名字,一下子拨到张良脑子里某根弦——有时候,以为自己是孤独的,沿着自己无出路的河道,一直往前走;然而,忽然之间,这种封闭的境遇就打破了。
背后吉他声音再次响起时,张良握紧了手底的咖啡,但直到热气都冷却,也始终分不出心,拿上来喝一口。
在颜路要进的楼前,两人再一次小小道别。
“你记过我的电话,怎么不打给我?”站在楼下,张良问他。上一次分别,他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颜路,看着对方掏出手机记下。
颜路看着他,好像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他那双眼形状美好,显出来淡淡的为难。
“我不想每一次都要偶遇才能见到你。”张良保持自己气定神闲,像是掌握着所有立场一样地说道。
颜路听了这话,显然更为难。
“手机给我吧。”张良摊出手来。
颜路递过去一支手机,是张良上次见过的,纯黑色,和他这个人摆在一起,既是冲突又是协调——冲突,是因为让人觉得黑白分明;协调,是因为这个人脉脉然的包容,好像已经彻底调和了纯黑的生硬。
他好像能与天地万物和谐,即使站在血肉模糊的战场上,也能够散发出强大而凄艳的气场。这种力量能令善与美更深厚含蓄,又能将恶与丑溶解开。
张良无意地想起了水与泥的说法——自己站在他面前,就好似泥滚入了水。忽然不舍得。
他拿过那手机,翻开通讯簿,找到自己的号码,然后按下拨号。口袋里的铃声响起来,他才挂断了将手机递回去。
接下来这一堂课,竟然无法听进去。只听得老教授口中零碎的词语,和周围同学们哗然的发言。
要毕业了。他想过。毕业以后,就近买一套房子,一部底盘高得无可企及的大头皮卡车,拿着那些钱,日子好像也可以过下去。至多,去聘一个学校里的职位,拿一份以防万一、不致饿死的工资。一个人,也就是这么过。
看起来那么有抱负的一个人,心底里是冷静的、有惰性的。
我是被大时代所折磨——张良不愿意看政治新闻,每一次看到,他脑中都会跳出这句话来。
但如今不同了,命里骤然多了场偶遇,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也就不能那么过下去。然而——奢求在大时代里逆流而上,披荆斩棘?
他想起父亲最后给他的那个电话,那句留言:“躲开,躲远一点,再也不要回来……”
从前的父亲太忙,很少顾得到他。但张良自心底知道,大概是父亲最懂他。父子血脉里连起来的东西,不是挥刀即断的,也不是能被时光长河疏远冲淡的。父亲知道他自明不凡,知道他雄心壮志,也知道他天生才干——所以拿诀别之言来遏制他,阻绝他,不要他“回来”——不仅仅是回到故乡,因为他本就回不去;更是不要他重蹈覆辙,殊途同归。
张良抱了个枕头,躺在沙发上。外面天色越来越黑,渐渐地,星光从背后与花园相隔的玻璃门掉进来,柔肠百结地转了满地。他从阁楼放唱片的箱子里找出了那张唱片,Wag the Dog,放出来听。
整幢房子只开了一盏小灯,微微亮的光芒。唱碟机闪烁的一点蓝光,上面走动的时间、歌曲时长、还有曲目数,都是幽幽的,发蓝,也像星光。
他也没有特意去调In the Heartland,只是静静等,反正是第三曲目,跑不远,就能听到。
第一曲,第二曲,加起来八分钟的时间。张良浅寐在沙发上,感到自己开始做梦。是今天课堂上提到的Battle of Adrianople,Valens皇帝之死——他只听到这些碎片的词语,因而完全没有力气组织,只能任由它们来回往复地漂游;再过一会儿,画面迅速跳到犍陀罗的雕塑,铜的颜色在梦中变得极美,但又无法控制那种滑而润泽的优雅,又涣散开;又一阵子,涣散开的燃灯佛重新凝聚,清晰起来,变成初见时候,颜路坐在对面长椅上的样子——双目含笑,嘴角微扬,又温情,又安稳。
“咔!”
乐声骤然停下,卡在第三曲的中间,正是In the Heartland。张良陡地从浅梦中醒来,最后那个画面里的颜路依旧恍在眼前。
秋凉中,额头出了一层虚汗。
他扔开枕头,起身离开沙发,走向唱碟机。歌曲的时长停住了,坏掉的唱片发出兹兹嚓嚓的声音。他蹲下身,把唱片取出来,扔在一旁。
“把湿衣服脱下来吧,小心别感冒。”
颜路的声音好像出现在看不见的四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不敢信,是因为他向来无法从别人那里讨得如此温情——家中不必说,已经是那个样子;外面的人,都以为他强大、勇敢而骄傲。
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话了。
张良抬起眼,唱碟机上的时间显着22:34。他披上衬衣,拿出手机,看着早上拨进来的那个号码,没再犹豫,按下通话。
片刻后,对面接起来“喂”了一声。他存过他的号码,是知道的。但张良还是补一句:“是我。”
“子房有什么事吗?”
张良在黑暗中皱了皱眉头。本意是“把我当朋友的话”就叫“子房”而非生硬的“张良”之类,但颜路把“子房”这两个字叫得太客套。
“这会儿能见你么?”他都不想去考虑,颜路这时有没有觉得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这样的感觉,原来就是有恃无恐。
“去哪里?”颜路略一停顿后,问道。
“我来找你吧,你在哪里?”张良一边系着衬衣扣,一边用肩和耳朵夹着手机,听到对面报了个地址,不算远。
他披起最后一件外套,抓起客厅矮柜上的车钥匙,打开门钻进夜色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