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朱南组一路沉默着来到汤之国的时候,黑絮般的乌云已经完全遮住了剔透的秋日天空,带着潮湿泥土味道的空气卷着半枯的叶子扑面而来,雷声暗哑,却偏偏下不来雨,气氛压抑而滞重。
和往常不同,一贯充当先锋的鬼鲛这次走在了鼬的后面,摆明了不打算动手。鼬很清楚鬼鲛这次的任务就是观察和向阿飞汇报自己的表现。
他一路上盘算着对策,已经成了七八分,但他很清楚,这不是最难的部分。
鼬推开门,亚纪子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迎出来,说到:“大人,欢迎光临!您可算来了!啊……”
鼬一脚蹬在了亚纪子的心口,她的身体向后飞出3米开外撞在柜台上才停下,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四肢如同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无力地垂下,头偏向一边,嘴角还挂着鲜血。
鬼鲛慢慢踱进屋子,假笑道:“下手还真是不留情啊。”眼睛却一直紧盯着鼬的动作。
然而他鬼鲛又一次过了最重要的部分。就在亚纪子像一个被丢弃的布娃娃一样低头靠在柜台前的时候,她和鼬正在幻术里进行着性命攸关的一次交流。
“下面是保全计划,你认真听。我是木叶叛忍由贵若叶,现在是情报掮客,在木叶的消息源最多,你一直用幻术利用我套取情报并在事后抹除我的记忆。去木叶之前你来这里是为了向我确认村子的防务情况和火影人选。我当时告诉你三忍之一的自来即将成为五代火影,但人还没有到位。你才出发去了木叶。同时你利用我也卖消息给音忍村这一点,让我传递纲手姬下落的消息给急需治疗的大蛇丸,以免对方对九尾人柱力提前下手,就像他在袭击木叶村时一样。大蛇丸正要去找纲手,音忍村的卧底已经告诉我了,晓现在肯定也不知道。你当做自己促成的事情讲出来,多少能为你争取信任。柜台后面第三块木板下面有情报纸和现金,你事后翻出来作为证据。”
反复演练过多次,亚纪子用最精简最快速的话语讲完了这个精心策划的保全计划,没有矫揉造作,惺惺作态,甚至来不及表达即将离世的不舍和哀伤,她没有时间了。
计划不够完美,但这是她利用现有情报能做出的最好的方案。
其实亚纪子在开门的瞬间狂喜了一下——鼬来了!这意味着晓还没有完全认定鼬在背叛组织。派朱南组来审问她或者直接杀掉她,就是晓给鼬证明自己的机会,或者说,现在晓的领袖还不愿意和鼬彻底决裂。
最重要的是,对亚纪子来说,鼬的出现意味着现在这套方案可以用上了。如果鼬来不了,那说明晓很可能已经对鼬下手了,那么她就只能靠备案来尝试保住鼬,虽然很可能到那时保全计划的备案已经没有意义了。
前几天,早在鬼鲛那次到访之后,保全计划的备案就已经在实施了。这是为了应对鼬根本无法出现的情况。木叶的同事就已经在亚纪子的知会下,通过地下渠道将她的画像作为罪大恶极的情报掮客张贴到黑市悬赏人头,并散布消息称木叶已经派出两个小队到汤之国抓捕叛逃忍者由贵若叶归案。
但这些来抓捕她的人永远不会到的。她不能回到木叶,她必须留在这里,发挥最后一份力,帮助宇智波鼬脱离险境,直到确认鼬平安,出逃,或者已死。
鬼鲛没有留给他们太多交流的时间,他慢慢地走近了亚纪子,鼬来不及说出“收到”就解开了幻术。
“下手还真狠呢。鼬先生。不需要问点什么吗?”鬼鲛弯腰查看亚纪子的情形,抬头笑了一下,露出几颗森白的牙齿。
听到这句话,亚纪子的心又凉了半截,这是鬼鲛第一次透露搭档的名字,这说明他们肯定不会留自己活口了。
“首领只说杀掉,况且这个情报掮客的消息有时很不准,用处不大,如果有兴趣,你自己审吧。”鼬满不在乎地说着,拉开一把椅子,随便坐下,意思是让鬼鲛自便。
鬼鲛楞了一下,随即装傻道:“哦?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用鲨鱼般没有眼睑的眼睛盯着搭档一如既往的冷淡莫测的表情。
「宇智波这家伙怎么想的?他不可能自暴自弃的啊。」相较宇智波鼬而言,鬼鲛的分析力和演技都处在下风,所以他想干脆就借鼬的这句话自己直接下手审审看,毕竟对面这个女人看起来比鼬要好对付得多。
鲛肌狠狠地削过一下亚纪子的后背,薄薄的秋衫登时碎成了破布,被鲜血染得通红。
亚纪子再也没法装昏迷了,疼痛逼得她撕心裂肺地喊着:“啊!……救命啊!饶命!”
「还是没什么查克拉……」鲛肌的反应让鬼鲛确认,每次在店里引起鲛肌躁动的查克拉绝不来自这个女人,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它来自宇智波鼬。
谁都知道幻术型忍者可以在幻术中和对方交流而绕开其他在场人员——难怪鼬不需要暗号和纸条,他们每一次的情报交流都是在幻术中完成的!
难怪那个女人每次都一副异常的样子。鬼鲛意识到,那不是迷恋,而是中了幻术后的表情!
鬼鲛握紧了鲛肌,暗自做好了防御准备。他略有些紧张地看向鼬,却见后者冷漠地闭目养神,仿佛看不见亚纪子涕泪横流的脸庞,也听不见刚才痛彻心扉的嘶鸣。
鼬不想睁开眼睛,他担心自己的眼神会泄露情绪的波动,只是闭目淡淡道:“把嘴巴堵起来吧,这周围人太多。”
“还真是冷漠啊。既然早就知道她是情报掮客,居然一直都没和我这个搭档分享呢。”鬼鲛嬉笑着试探。
“那你看着我告诉我,我为什么要与你分享情报?”鼬缓缓睁开眼睛,妖异的三勾玉写轮眼直直地看着鬼鲛,不怒自威。
寒毛直竖,鬼鲛感到自己握着鲛肌的手因为防卫的本能而险些举起来。鼬的这句话表面上并无错处,朱南组中的确以鼬为领队,他没有义务要把自己的情报与属于从属地位的鬼鲛分享。但实际上,这句话的威胁意味已经很明显了——还轮不到你鬼鲛来怀疑我。
鼬这边在听到方案的时候就决定放弃原来自己设想的解决办法。这个保全方案因为有了音忍村卧底的情报而增加了可信度,而且妙就妙在很符合情报掮客这个二层掩护身份,剩下的就是怎么演好了。
水滴无声地落下,起初像弃妇的眼泪断断续续,后来渐渐地变得气势磅礴,屋子里的光线更加灰暗,但没有人打开灯。微弱的光线很好地掩盖了亚纪子和鼬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前者是由于失血和疼痛,后者则是刺心的内疚。
亚纪子在鬼鲛的拷问下从起初拒不承认自己是情报掮客,到后来哀求面前的两个叛忍留她性命。
“我……我愿意效忠晓!我不求任何回报!真的,求大人们饶了我吧!我在木叶和土之国都有不少情报源,这些情报比我的悬赏金值钱多了!”她大声哀求,同时费力地昂起头,眼睛在鬼鲛和鼬身上来回地转,似乎在观察谁有可能成为突破口。
血从她惨不忍睹的后背和脸上流了一地,染得周围的木质地板上黏糊糊一片,铁锈味在窄小的厅堂里格外刺鼻。
眼前这一幕太像13岁那个月圆之夜的重演。鼬感到胸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被灼烧,炙烤,仿佛正被架在火刑柱上,而点燃那火焰的正是他自己。他的手在晓炮里不由捏紧,指甲深深的嵌进手掌中,只有这样,他才能抑制自己不在脸上流露出任何表情,才能积蓄起足够的决心说出下面的话,这些他不得不说的话。
“你的情报?比如自来也是五代火影的人选,几天前他还没有回村,是吗?”
“什么?”鬼鲛不由地问,信息太多,又太隐晦,他已经觉得有些跟不上了。
鼬没有理会鬼鲛,看着亚纪子更见灰白的脸道:“是你的情报源不可靠呢?还是你受什么人指使,故意放了假消息给我们?”
「难道……宇智波被她提供的假消息骗了?」鬼鲛暗暗思忖。的确,自来也作为五代火影的人选更符合外界的猜测,听上去也比早已归隐多时的纲手更为可信,如果这番话当初说给鬼鲛听,他也会买单的。「所以宇智波不是在泄露情报,而是……在打听情报?但是,这女人为什么这么做呢?」
“我……这位大人……我从没有给过您任何情报啊!”亚纪子看鼬毫无反应,便膝行到将信将疑的鬼鲛面前声泪俱下地哀求道,“这位大人,求求你信我一次,我是最近才知道你们是晓组织的……我对天发誓!但我什么都没敢透露,因为每次……”
她说着说着,忽然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露出了然和恐惧的表情。红肿的眼睛转向鼬,亚纪子边吃力地后退,边颤声道:“你们来时,我的每一次记忆……都没有了……你,难道你是……宇智波一族的……?”
鬼鲛愈加不解,膝下这个女子比起自己来反而似乎更害怕鼬。他看向自己的搭档,寻求一个解释。此刻的他,已经开始怀疑也许宇智波鼬比他更想让这个女人死。
猩红的写轮眼中仅映出亚纪子的脸孔,黑暗中的宇智波鼬邪魅如同魔鬼。他全然没有理会鬼鲛,对着亚纪子道:“啊,每次要抹除你的记忆的确是很麻烦,但你之前的情报基本都是准确的。谢谢。”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亚纪子的声音越来越虚弱,她已经撑不了多久了,但这人生的最后一场戏,她必须演完。
鬼鲛放弃了参与对话。眼前正在发生的故事超出他原来的想象太多,他需要尽力地猜,才能把这个故事补全,至于质疑它就只能下一步的事情了。
鼬叹口气道:“这么蠢也能当情报掮客吗?既然知道我是宇智波鼬,自然就知道我也是木叶出身的。我认识你,由贵若叶。”
亚纪子倒吸一口冷气,失血过多已经让她连讲话表示惊讶都费力,她必须保存体力。
“居然……是熟人啊。”鬼鲛看似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但其实字斟句酌,“世界真小呢,鼬先生。”
无论如何,宇智波鼬总比由贵若叶要来得有名。但这个女人却从没认出过鼬,是因为记忆被抹除了吗?还是……单纯的没认出来呢?
鬼鲛陷入了回忆里,他开始试图想起每一次鼬来到这里时的样子,有没有戴斗笠,是不是开着写轮眼。这当然是徒劳的,没有哪个男人会如此在意别的男人的外表。
而真正的答案,在绕弯子的分析中,被鬼鲛暂时遗忘在大脑的角落里。
鼬等了半天也没见亚纪子答话便意识到她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接下来的戏码要以鼬自己为主来完成了。
“这么说起来,的确有件事还没确认。你给大蛇丸的情报传过去了吗?”他淡淡地问,内容在鬼鲛听来却不啻又一层迷雾。
鬼鲛看向用双手勉力支撑着自己的亚纪子,只听她用气弱游丝地道:“那个情报……原来是你的幻术。难怪……我怎么也找不到情报纸。”
亚纪子伸出沾满血的右手抓住鬼鲛的晓袍,她已然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发黑的视野里唯一清晰的却是在场另一人的脸庞,记忆中的俊逸少年仿佛在光晕的衬托下如同神之子。她昂头向着想象中的面孔哀求道:“求你救救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鬼鲛懒得去理脚边的亚纪子,掉头问鼬:“什么情报?”
鼬慢慢闭起眼睛,仿佛觉得鬼鲛的问题太笨不值得回答:“大蛇丸也在盯着九尾。这是他袭击木叶的目的之一。他一直在阻挠晓收集尾兽。如果说有什么事会让他更有兴趣,就只有传说中的医者千手纲手的下落了。”
鼬不能睁开眼睛,因为他已经不确定自己的眼睛会不会泄露情绪,也没有把握能用发涩的黯哑声音说完更长的句子。
眼前这个匍匐在地的女人完完全全是由于他宇智波鼬而死,不是因为村子,也没有妨碍和平。她人生中所作的任何一件事都不应该让她获得今天这个下场。
内疚、不忍、自我谴责,甚至是后悔,这些在那个月圆之夜就被鼬亲手封印的情感似乎终于藉由这个机会摆脱了桎梏,野兽一般疯狂地撕咬着他的心脏。他想起为了不让亲生儿子背上弑母的十字架而手刃自己的母亲。她垂死时那张凄艳的面孔不知为什么和眼前地上的女子重合了起来。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对的吗?真的,都是对的吗?
“真不愧是鼬先生。不过大蛇丸相当狡猾,就是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啊。”鬼鲛说完,便附身对亚纪子道,“除非,他很信任你。”
“不,我没有为大蛇丸工作……”亚纪子吃力地说,声如蚊呐。
“证明你自己。”鬼鲛觉得自己有必要拿回哪怕只是一点的物证回去,否则这个故事绝对说服不了阿飞,虽然鬼鲛自己是已经信了八成。
亚纪子伸出酸软的左手,指向柜台后面,她已经濒临昏厥,说不出话来。
鼬见状不妙,马上让鬼鲛去搜柜台后面,自己则趁着鬼鲛双手松开鲛肌的这短短片刻,发动了月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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