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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弦濯香令之胭脂雨/语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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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人素淡】
蓊郁的树林,阵阵山风,带着凛冽妖冶的气息。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紧紧地追逐着。敏捷的少年身穿绀青的长袍,衣襟猎猎,手里紧握的,是一支汉白玉的短笛,笛身晶莹剔透,和袍子上欣欣向荣的兰草相得益彰,颇有一派飘逸潇洒的豪气。
少年在追逐的,是一只石猴。
石猴周身都是青黑色,杂草像龙须一样爬满它全身,它一动,那些草便张牙舞爪地扭动起来,屁股后面还有一根长长的尾巴,也是石质的,僵硬地摆动着。它已经被少年追了三天三夜了。少年说我一定要铲除你这妖孽,石猴便张狂地放声大笑着。
笑声充斥着静谧的山林。
突然间,玄光一闪,少年只觉得有什么锋利的东西从他面前飞过,他侧头一看,旁边的树干上笃笃笃嵌入三枚飞镖。
半空里,两道白练,就像生了眼睛似的,从前方杀气腾腾地冲过来,直逼少年的门面。少年只好将身体一转,脚步也就不得不慢下来,跟石猴的距离立刻拉开了几分。他还想再追,一双纤足却已经踩着白练划过来,在空中打了个旋,翩然地落在面前。
是一个穿黑衣的女子。
女子青眸含愁,却强作骄傲,挑了挑眉,道,陶夜稀,你不能杀了那石猴。
少年陶夜稀一怔,戏谑的笑容立刻摆出来,巫衣教圣女,郁妆。上次在祝融峰一别,姑娘的美貌可是深深烙进了我心里,没想到两年之后我们又见面了。这短暂的说话的功夫,石猴已经跑得没了踪影,但陶夜稀并不着急,只从容地笑着看着郁妆。
佳人淡素,翩若轻云出岫。
少时,陶夜稀轻轻地转动着玉笛,问道,什么时候巫衣教也管起我濯香门的事情来了?郁妆不答,只对陶夜稀道,你若想杀石猴,它必会与你同归于尽,到那时,你也是死。
陶夜稀自然不信,道,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你有预测未来之能力,知道我会死,所以奋不顾身来救我,因为你贪我长得俊俏,爱上我了?唉,可惜啊,我陶夜稀素来风流,身边的女子不计其数,郁姑娘,你想跟我,可得做好心理准备,不知哪一天新欢胜旧爱,你也许是免不了受冷落的哦。
……
这陶夜稀,在濯香门的五大弟子之中,排行最末,年纪最小,使得一派出神入化的吹魂笛秘籍,敏捷机智,心思缜密;也的确是风流潇洒,生了一副俊俏秀美的容貌,再加上油嘴滑舌,很能讨得女孩子欢心;可就是罗嗦,一说起话来,常常唠叨得没完。以前沈月蛮说他,你若是换个女装,再拿块手帕,活脱脱就是一个聒噪的媒婆。——陶夜稀想起沈月蛮小鹿斑的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不自觉增加了。
郁妆只见少年对着自己轻笑,那眼神之中,带着几许玩味,几许暧昧,再想他方才的言语,她禁不住红了脸,略一低头。
正寻思着要从何说起,突然感到凉凉的疾风迎面吹来。
吹落了她额前的刘海儿,她的发丝翻飞,惊愕之下,见眼前光影晃动,陶夜稀就像敏捷的鹰,从她的头顶掠过,她知道他是要追逐那石猴而去,手中白练再度抛出,像两道直冲云霄的烟雾,将陶夜稀的双脚缠住。
陶夜稀在空中打了个筋斗,她的发丝翻飞,挣开了白练,哈哈大笑几声,道,美人姐姐,想我的话,就去濯香门找我,今日我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了。唉,记得啊,下次再见我,温柔一点儿,女孩子老是这样一副喊打喊杀的模样,一点儿都不可爱。
这一番叽里呱啦的啰嗦,拖得他整个人的速度都减慢了,幸而那山林迂回,几番缠绕,也还是将郁妆甩开了。


IP属地:湖北1楼2013-07-31 13:58回复
    【雨若胭脂】
    郁妆没有来得及告诉陶夜稀,她所做的这一切,全因她的善良,为的是整个樱素镇。她虽然出身巫衣教,在正派人士眼里,便是邪魔外道,可是她本性纯良,做圣女亦是受母亲血缘的影响,代代相传的事,她身不由己。
    但正因为她不愿与巫衣教的邪魔外道为伍,她选择了离教逃叛。
    她如今已是巫衣教的叛徒。
    巫衣教主派了许多的教徒四处追杀她。
    那个黄昏,陶夜稀的臂弯箍紧了她,她挣脱不得,却见客栈周围突然烟尘四起。是巫衣教的人追来了。混战之中,陶夜稀和郁妆彼此失散。他还挂记着她欠自己一份解释。而她,却只担心他是否安然脱险。担心自己的叛教会将他牵连。
    他们各自摆脱巫衣教徒的纠缠,已是第二日的晌午。密云阵阵,陶夜稀站在樱素镇的城楼上,极目眺望,寻找着那些黑雾的来向。
    他仍然不放弃找到郁妆。
    有了郁妆,才有可能知道石猴的下落。
    正在寻思之际,忽然看到远处的山峦之中有几团爆破般的烟尘腾起,就好像有一块小小的土丘被炸开了,那声音极为洪亮,传到樱素镇,也很是惊动了周围的百姓,许多人纷纷上街探视,可是在地势低洼处什么也看不见。
    陶夜稀隐隐感到有不祥的预感,尚未走下城楼,却突然看顶上有红云亮起,由小小的一团,扩散到盖满整个目之所及的天空。
    樱素镇更加沸腾了。
    百姓们纷纷抬头看着生平从未见过的天象奇观,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但那片天空却在片刻之后变成墨黑,日光像被吹灭的烛火,白昼如夜,而天空竟缓缓地飘起雨来。
    雨滴竟是红色的。
    桃花般的红。
    纷纷扬扬,更像是一场花瓣雨。
    惊愕的百姓们觉得新奇,被眼前梦幻般的美景吸引,一时间欢呼声四起。却只是一个短暂的瞬间,那些欢呼立刻变成了惊恐的哀嚎。
    有的人倒在地上,痛苦地打滚。
    有的人僵硬如石像,站着不能动弹。
    有的人像发了狂死的似地见人就咬,有的人捂着脸,面容已经溃烂。
    陶夜稀看着眼前的惨景,惊骇之余心中一疼,仿佛觉得自己的四肢也有些僵硬了,突然见一柄巨大的黑伞飘过来,遮在他头顶,红色雨珠子顺着伞沿滑落,就像描在女子面颊绯红的胭脂。——是你?陶夜稀看见伞下的郁妆,面容哀戚,杏眼含愁地望着他。
    郁妆一把抓起陶夜稀的手。你跟我走。
    陶夜稀不明就里,城墙上突然刮来一阵狂风,那些垂直下落的胭脂雨顿时改变了方向,散逸横飞。郁妆解开颈上的丝带,披风张开,挡着雨来的方向,吼道,再不走,你我都会死在这里。陶夜稀无可奈何,只好任由郁妆拖着他,躲进了城楼底下的一家棺材铺。
    到黄昏时候,胭脂雨停了。
    整整两个时辰的恣意,樱素镇已是哀号一片。那些被雨水淋到的人,身体和意志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损伤,其状况很惨烈。
    郁妆掀开棺材铺的窗户,看着街道上或死或伤的百姓,眼眶一红,竟是哭了。
    陶夜稀忍了右手的疼,急忙问,你是不是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先别哭,赶紧告诉我啊?郁妆幽幽地回头看着他,正欲开口,却突然觉得脸颊奇痒无比,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陶夜稀见她那样,也有些慌乱,低身扶着她,问,你怎么了?
    郁妆忽然抬头。
    陶夜稀吓得啊的一声松开了她,退后三步:你的脸——郁妆的脸在瞬间生出了腐肉,像被刀子刮烂了,也像被油炸过,丑陋甚至狰狞。她再不复片刻之前的美貌,而是变得比妖魔更恐怖。她知道,要发生的,终于还是发生了。


    IP属地:湖北3楼2013-07-31 1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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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腐骨花颜】
      作为巫衣教圣女,郁妆有一项特殊的本领,是与生俱来的。她可以在某些不可预计的时候,看到未来发生的,不可预计的事情。
      她曾经看到陶夜稀追杀石猴,而当他达到目的,石猴临死之际引爆了自己,陶夜稀会随着石猴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最重要的是,石猴本身就一场灾难的导火线。若石猴死了,整个樱素镇都会落起胭脂雨,雨水导致无辜的百姓受难,可谓惨烈,生灵涂炭。
      郁妆想要阻止这一切。
      所以,她必须阻止陶夜稀杀掉石猴。
      当郁妆第二次与陶夜稀交手,为石猴挡去了濯香令的冲击,石猴趁陶夜稀不备带走了她以后,他们去到一个隐蔽的地方。在那里,郁妆和石猴做了交易。石猴说陶夜稀之所以紧追它不放,是因为它体内受到邪气感染,所到之处都会有黑雾缭绕。
      石猴想解除这团邪气。
      有一种办法,就是将邪气转移到稍有承受能力的妖或人的身上。石猴看出了郁妆的不寻常,它也知道,郁妆那样誓死如归的帮它,完全是因为它体内引爆胭脂雨的封印。它道,你既然不想整个樱素镇都为我陪葬,那么,就让我逃出陶夜稀的追捕,我不死,樱素镇的厄运就永远不会降临。
      郁妆将信将疑,你真的可以将邪气移到我的体内?
      石猴得意,别人是否能做到,我不敢肯定,但我一定可以。只要你是心甘情愿将你的身体交给我来操纵。心若不诚,邪气就不能在你我之间传递,这也是我一直没能摆脱邪气的原因,但我想,你比我更希望我活着。
      郁妆想了想,便点头同意了。
      后来,陶夜稀追踪黑雾,追不到石猴,却只看到郁妆。石猴以为自己摆脱威胁,正值得意忘形之际,却又不想在山中遇见了斩妖师。
      斩妖师和陶夜稀不同,但对于妖孽,他也是一样杀无赦。
      石猴还是死了。
      陶夜稀站在城楼上看到的烟尘,正是石猴的身体爆裂所产生的,紧接着,天空被染红,胭脂雨落下,樱素镇难逃劫难。
      郁妆没有想到她的一番苦心最后还是白费,她知道只要尽量少地接触雨水,就有更多的可能避免受到伤害。看见烟尘的那一刻,她也看见城楼上的陶夜稀,她知道胭脂雨即将袭来,她匆匆地抓了身边仅有的一把伞,直奔陶夜稀而去。
      那一刻,她顾不得别人。
      只能顾着他。
      后来甚至为了替他挡雨,而将自己的脸暴露在雨幕里,便那样受到腐蚀,她的脸毁了。胭脂雨对每个人造成的伤害是因人而异的,陶夜稀只是右手受到轻微的麻痹,就好像被掌力震伤,稍稍修养便能好,可郁妆的脸却再也难以复元。
      泪水深深地嵌进双颊的道道沟壑。
      只有一双明眸。
      陶夜稀听罢郁妆的讲述,已是后悔得无地自容。郁妆却柔声道,这不怪你,其实,在我的预见里,你和石猴同归于尽,而胭脂雨落下来,我也躲避不及,会被雨淋伤,我的脸就和现在一样,所以,我也是有私心的。我那么费力想阻止你,不光是为了樱素镇,也是为了自己,是怕自己应了劫,真的容颜尽毁,可如今看来,我救了你,却还是没能救我自己。
      陶夜稀沉默着。
      沉默如黑夜里的一盏明灯,只让郁妆觉得自己的容貌更加丑陋,她转过脸去,拿袖子挡着,轻声道,请你,别看我的脸。
      陶夜稀问,还有补救的办法吗?
      郁妆黯然摇头,没有。这场劫难,能渡过的便是万幸。以后这里不会再有那样骇人的雨了。而眼下的樱素镇,要抚平这道伤口,只能靠着时间,靠着他们自己了。


      IP属地:湖北4楼2013-07-31 1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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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落烟尘】
        当郁妆的鲜血从白皙的手腕上流下来,滴落,一颗一颗像朱砂般落进暗红的水潭的时候,陶夜稀坐在观望台上。
        周围都是密切监视着他的教徒。
        尤其是那左护法,哪怕只有一只眼睛,也凌厉得像鹰。陶夜稀没有机会单独接触郁妆,他一直在想着郁妆说的,受到无量神的惩罚,他打醒了十二分的精神,随时准备着应对突发的危机。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郁妆的脸色由红转白,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陶夜稀坐不住了,想要冲过去,左护法却按住了他的肩,他的右手一用力,真气已将玉笛灌满。
        忽然之间,水潭里的水犹如被狂风吹皱。
        整个幽霞岭都开始晃动,
        无量潭周围的人纷纷乱了阵脚。那晃动越来越激烈,两侧的山石似有下滑滚落的痕迹。陶夜稀看左护法分神,立刻反手推开了他朝着潭水边奔去,正接住摇摇欲坠的郁妆的身体。他道,我带你走。两个人披荆斩棘,一面应付萧如令的追击,一面躲避山石的崩塌和地面的裂缝。
        这就是所谓的无量神的惩罚吧。
        献祭了被邪气侵占的女子,那鲜血如污秽,惹无量神发怒,以至于整个幽霞岭都陷入崩塌之中。顷刻间,巫衣教血流成河。
        陶夜稀带着郁妆,九死一生,总算到了一片空旷的平地。幽霞岭的晃动渐渐停止了,他们气喘吁吁坐下来,陶夜稀拭了拭额头的汗,道,现在那帮人自顾不暇,想必也不会死追着我们了。还是你的计策管用,我看那萧大叔此刻想必气得捶胸顿足了。
        刚说完,便觉得左侧的人软绵绵倒过来,头撞到肩膀上。陶夜稀连忙扶了郁妆,你怎么了?郁妆喘息不定,摇头道,萧如令说了,他可以治我,也可以毁我,倘若我动了异心,不按照他的意愿完成献祭,将自己的鲜血奉献给无量神,那么,就算我侥幸再次逃出巫衣教,我的体内也已经种下了剧毒,毒气攻心,便是我命丧之时。
        他也在气得咬牙切齿,好个狠毒的萧如令。你别怕,我再回去,找萧如令拿解药。
        郁妆没做声,只沉醉于彼此依偎的暧昧姿势,一双手轻轻握着陶夜稀的胳膊,粉面挨着他的肩,吹气如兰,此刻正是巫衣教最混乱的时候,若要偷袭萧如令,最易得手,你且听我细细地跟你讲讲教中的机关布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陶夜稀点点头,柔声问,你累不累,要不要歇息一阵?
        郁妆摇头,然后仿佛自言自语般,对陶夜稀讲起巫衣教的地形机关,甚至是萧如令和左护法的武功路数,以及破解的方法。陶夜稀听得很仔细,丝毫也不敢松懈,突然觉得左侧肋骨一阵酥麻,顿时全身动弹不得。
        郁妆再次封了他的穴道。
        这一次他没有昏倒,而是清醒地坐着,僵硬着,只有两颗眼珠子还能转动,他拼命地想要去看郁妆,郁妆仍是偎着他的肩。
        ——对不起,我不想你再为我冒险。
        ——十二个时辰以后,你的穴道会自动解开,到那时,我的毒也早已经发作,不在人世了。你便不需要再为我去闯巫衣教。你不是教主和左护法的对手。女子说着,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就像在陶夜稀的肩上开出一朵绚烂的花,却又随时都会枯萎掉。
        就那样坐着,一个时辰,再一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渐暗去,漫天的繁星在头顶铺开。清朗的冬夜,很冷,冷得郁妆浑身瑟缩。
        她抱紧了陶夜稀。
        可是,那力度却在一点一点地减弱。她缓缓地撑起身子,转过来面对着陶夜稀,渐渐靠近,吻上他微微发凉的唇。
        陶夜稀的心狠狠一颤。
        紧接着唇齿间有咸咸的泪水滋味,他看着女子近在咫尺的脸,由模糊到清晰,那么美,却那么绝望。他听她细声道,将我葬在一个你永远不会经过的地方,那样,我才不会看见你与别的女子亲近。后来的陶夜稀总要想起当时的郁妆,她故作的戏谑,难掩她心底真实的暗伤。
        陶夜稀爱的人不是郁妆,
        那冰雪聪明的女子,何尝不知道。她知道陶夜稀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感激,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她只在临死之前将自己的心事说出来,那一点儿小勇气,小霸道,就是她仅有的权利。她故意连陶夜稀的哑穴也一起封了,也是怕他会说出她不想听的话。
        听不到,便可以在心中留下一份侥幸。
        一点儿自欺欺人的盼望。
        那盼望随着她,上穷碧落下黄泉,化为欷歔,如尘烟消散了。


        IP属地:湖北6楼2013-08-01 1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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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林孤冢】
          陶夜稀的手指可以微微抬起的时候,他身旁的女子已经冰凉僵硬。他的眼泪蓄了整晚,终于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落在女子含笑的唇角。
          仿佛她是真的笑了,心满意足。
          后来陶夜稀将郁妆葬在一处花红柳绿的桃林,他站在坟冢前,清风掀动着他的衣襟,他幻想这里春时桃花盛开,粉红霏霏的景况,就如同郁妆羞涩时面颊上的两朵云霞,然后,他开始回味彼此从相识,到相知,经历过的画面,一一在脑海中重现。
          严冬已过。
          稚嫩的青草的幽香已渐渐弥漫,可惜,孤冢里的那个人,却再也闻不到了。后来那些青草的幽香就一直弥漫着,弥漫了沿途,浸着陶夜稀,点染了他的吹魂笛,他又再走入那繁华的盛世,却始终不肯卸去他的顽皮和轻佻,就好像一个漫不经心笑容便可以遮掩所有的悲哀与伤痛。没人能看懂。


          IP属地:湖北7楼2013-08-01 1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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