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难料——降龙」【下】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怪物身上有可怕的毒,而他虽然没有元神仍然不同常人的身体却让他不知
不觉中,在普通人一旦被伤十分钟内必然变成怪物的毒中再次坚持了十天,直到他已经有些
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才被降龙发觉。
“兄弟,和尚我恐怕走不了了。”
“...不会的。”
“喂,我说兄弟,不要告诉我你没有算过这些怪物,也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些怪物的毒有
什么作用。”
他现在身体有异常,降龙就算想回到他的身体他也不会同意。这种情况下,只有劝他离开。
“...”
“哎呀别一脸悲伤的啊,和尚我不过是变异而已,变成怪物就怪物吧,虽然那皮相着实不好
看,不过几乎等同于永生了啊,其实想想蛮划算的。”
他希望自己露出一个可以打十分的满不在意的傻笑来安慰降龙,现在却发现比自己想象中简
单多了,根本不需要害怕,因为他很容易就可以做的完美无缺。
“我不会让你变成怪物。”
“兄弟你赶快破开空间回去吧!和尚我可不想自己变成怪物的样子被别人看到。”
“......”
降龙不明白道济是怎么想的,但是他突然觉得,赵斌之前说过的话没错。
「师傅他永远笑嘻嘻不介意的让你认为你温暖帮助了他,甚至连我都在跟他的三年之中这么
认为。后来我才发觉,师傅至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他从来没有幸福,因为他背负的是注定孤
独的拯救天下苍生的职责。」
当时他在道济身体里,难得一次无聊,不,应该说难得一次兴起,用了些与顺风耳有些相似
的法术,本来是想听听万物之声,没想到全听到另外一间禅房中赵斌对陈亮说的话。
当时他认为,道济怎么会是一个人呢?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他自从出生就伴着他,所以
,他不会是一个人。
现在他发现他错了,赵斌说的没错。道济一直都希望得到幸福,努力让自己融入红尘,不过
与世人不同的他又有一颗几乎与世人相同的心,所以他一直都是孤独的。
“我说了,我会带你走。”
“兄弟,你明白的,初来时我们俩的状态处于最佳,法力也足够,你已经是遍体鳞伤,如今
我丝毫法力不剩,你觉得我们还有命活着回去么?”
不同于之前好言好气的劝说,道济可谓是无比理智严谨的说出这句话,也没有错误可挑。
降龙发现自己没话说了。
但他还是把道济留着,抱着能过一日是一日的心态一直在仓库中守着他又拖了四天。
墙角的人不断低吼着,降龙变出的镣铐已经困不了他多时,那人不似外面怪物变成了可怕的
模样,还是原来的面目,却是一样想要食人肉,喝人血,行动状态种种都已经变化得与外面
怪物无异。
降龙只有变出镣铐困住他,现在看来墙角随着道济挣扎不断松动的铁链已经顶不了多时了,
接下来又该怎么办?
“刺啦”一声,铁链断开,道济向降龙走了过来,一脸狰狞看着他,合不拢的嘴一直啪嗒啪
嗒的滴下液体,眼中只剩下眼白,分明已经变成了怪物,渐渐靠近降龙。
降龙不愿出手伤他,只是后退,不多时却已经退到了另一边的墙角,退无可退。
一步一步的接近了,降龙难能的生出一些无力来,却也坦然的不动了,看着道济一步一步逼
近。
近了,他仿佛可以闻到一股腥臭。
近了,他可以看见他眼中的眼白。
近了,那双手精致莹白的手已经伸到了他的面前,莹莹的白色反倒有些吓人。
不过,降龙并不害怕,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近了...更近了。
而后,道济不动了。
降龙眼中焦距定格,而后是眼瞳的放大,和深映其中的惊恐。
他看见他的手,刺进了他的胸口。
他明明已经没有恐惧,为什么还会条件反射的出手?
他不敢动,不会害怕的他忽然害怕他一个动作就会使那伤口处的血流得更多。
然后,道济笑了,一如他之前每次离开仓库的那种笑容,他好像恢复了变成怪物前的正常,
快的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是那个人装出来的一样。
降龙不会明白,人体强烈到让神佛都为之震惊的求生的本能,他虽然是元神,可是暂时有与道济一样的身体,自然也会有求生的本能。
降龙一怔,将手从伤口处猛然抽出,而后抱住那人被鲜血染红微颤的身躯。
“兄弟,你该回去了。”
他没有想到道济居然还在笑,好像被刺穿胸口即将没命的人不是他,好像他看不见胸口源源
不断的血就像玫瑰一样给他整个人染上绝艳而又凄凉的光。
“兄弟,你该走了呐。你看,现在,和尚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
降龙不语,只是紧紧捂住他的伤口,即使那样阻止不了血从他指缝溢出。
“兄弟,身不离魂,魂却可离身...”他一顿,口中咳出一片血雾,他却像没事一样,继续道
,“我离不开你,你却可以离开我。”
看到降龙眼中的神采渐渐聚了起来,他又继续道,“来时的那个疾风,并不一直是那个数量
,它会随着人数的多少而变化,你明白么?人数是一乘以二,但疾风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乘
以二啊!你功力比我高,而且法力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一个人回去是应付得过来的...”
“如果带上我,你根本就不可能——”
“别说了。”
“...”
“兄弟——”
“别说了。”
“降龙!...你明白,对不对?”
道济眼神直直看着降龙,那一刻,他仿佛看不到他的辛酸悲苦,却分明地读懂了那双眼里埋
藏的痛苦和隐忍。他突然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他不言片语,只是沉默。
“降龙...你知道的...一切已经不可能了。”
空气似是有什么轻轻一动,人们还未察觉到什么,杭州城一夜花开,狂风大作,风吹拂花朵
竟然发出与往常不同的声音,那一天,整个杭州城仿佛吟唱一曲哀歌,那散着淡淡芳华的无
根花半数静静浮在水面,半数扎于土中,随风飘飘摇摇,发出一致的哭泣声,却美得惊人。
那一天冰雪消融,草木繁茂,万物皆春。
正在灵隐寺大殿上叽叽喳喳说着话的众人,眼尖的必清忽然在大殿的偏门看到一个人影,向
旁人道:“你们看...那是谁?”
赵斌最先转过头来,而后就是一干人等随着他发出喜极而泣的声音。
“师傅!师傅!你回来了!”
“道济师叔!你总算回来了!”
“道济...”
大殿出现的那人万年不变的蓝色僧衣,腰间系葫芦,手执破扇,不修边幅却依旧不掩俊的秀面容,赫然就是失踪一月有余的道济。
惊喜的人们都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说了半天众人才发现不对,道济师叔自从一开始就一句话也没有说,再仔细看,发现他一直愣愣的盯着大殿上供奉的佛祖金身看,连眼神,都是陌生的。
他们都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是蓝衫僧人才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眼中泛起波澜,而后轻声道:“道济,已经不在这里了。”
既然他的使命是拯救天下苍生,那吾降龙,便代他完成这一切,延续灵隐寺活佛济公的那个传奇。
他站在所有人目光投射的中心,若无其事的接受他们惊讶的目光。那一瞬间的空洞和失神让他震惊,可随机便回过了神,凡人而已。
可恰恰在他惊讶那一瞬间,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永远回不来的人,那样的人即使是被命运打击得千疮百孔,也会把头颅高高抬起,维持心中不变的信念。
他相信,即使多年以后时间七零八落地打散了往昔峥嵘的回忆,那个男子的名字却像是永远刻在了心上,血肉模糊带着永不忘记的疼。
【流转时光,骨朽人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