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悠时不时就来看看。偶尔也会有同学来探望他,对话却相当怪异,言语间有种想说有不能说的拘束,和一种奇妙的距离感。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存在妨碍了什么,不管有没有猜对我都自觉的开门出去。
我记得在一开始到达那地点的时候,虽然唐铭形势危急,但也并不是孤军奋战。而我抱着唐铭离开的时候,林悠身边已经聚集了一些人,有少年有成年,有学生模样也有全套装束。人不算多,但无一例外都是林悠那边的。
之前被压下去的疑问又升了起来。
为什么会被围攻。总不可能是半路上那个三十来人的团伙看他不爽想揍人吧。
这事要查查。
我委婉的和唐铭表达这样的意思,他想了半天却笑了。
我问他笑什么,他挂在那儿装优雅,慢悠悠的才说,他在想如果要查的我们这个行动组应该要叫什么……红糖或者糖豆?
“……”
抬手给他一个爆栗。话题就此揭过去。
而之后有一次唐铭拜托我帮他去他们学校拿点东西。找到教室以后却听见里面传来巨大的响动,老师手足无措的站着。三中真的是比我想象的还要乱。但是在我表明来意后却诡异的安静,还有人来指路帮忙。
这种诡异的安静似乎展现出些微的敬畏,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不敢去想。
所以我直接去问了唐铭。
他穿着病号服站在病房的窗边,背对着我,柔和的光线照耀铺洒出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芒。发丝柔顺而服帖丝丝缕缕和着阳光,竟错看成金色。手微微抬起,似乎拿着什么。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在那一刻我的感觉,像是有人拿着小锤子在做膝跳反射射的实验,在膝盖或是心头上轻轻一敲,身体的某一块在微微的震颤、收紧,似而感受到一种不符合常理的孤立窒息。
不由大脑发出的指令快速通过神经元做出反应。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
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转身。嘴角微微扬起,咬住一个音节:“哥。”
我看清了他手里的是一个一次性透明水杯,盛了半杯白水划出粼粼金光,像极了那对棕色虹膜反射的流辉。
唐铭身上的病号服有些碍眼,我晃晃脑袋想要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去。简述一下之前不明白的事情,这是我们之间二次提起这个问题。
他只低垂眼睑,拿着水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沉默。
“真的想知道?”他问。
我不再看他,也走到窗前俯瞰高楼下分外渺小的一切,从曾经到现在甚至将来,这种微弱一直将我们包含其中。并肩而立,叹息似的:“说吧。”
唐铭向外望去。
“啊啦哥哥你也知道三中真的是很乱啊,一般不涉及点那方面的事情很难立足的呢。”还是这副表情,却已经换了一腔轻松调笑的语气,和平时丝毫不像。
“何况我还想学啊。学生们看不惯老师是很正常的事情,也就连带着看不惯似乎是认真学习的人。而且一般如果不是出太大的乱子,学生很少直接和老师正面对着来,总不能动不动冲进办公室把老师拖出来打一顿吧。
“所以倒霉的就只有被说是狗腿的同样是学生的人喽。譬如我这样的。”漫不经心的语气听不出具体情绪,嘴角的笑意却不减分毫。微微心疼。
“当然了被揍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对吧,但是只要是我还想再那里待下去,就必须选择道路。要不是跟着他们混啊称兄道弟,那只有一直给揍着抬不了头。”
大片的云彩挡住日光,外面有些微微暗下来,唐铭笑意盈盈,却被云挡住了光亮,乍看之下竟然有些微冰冷的感觉。
“可是我怎么会任他们宰割。就算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这条鱼也要蹦起来溅他一身水啊,顺便迷了眼睛就更好。所以我选了第三条路。
“我想收拾他们。这些人,如果想要他们彻底安静,就只有在他们擅长的方面打压。哥你猜他们最擅长的是什么呢?”尾音微微上扬,像是想到了些好玩的事情。
我不解的望向他。
“装!腔!作!势!”一字一顿跳跃的厉害,像是鱼缸里蹦跶的金鱼,有点遗憾的声音继续说着:“太可惜了呀在这边完全没办法打压么,想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它们一起修理了下喽。”
我抽搐了下眼角,好想说你根本是故意的吧。
平时的唐铭本着温和的性格,丝毫不在意是否服软。对他来说只要真的没有特别妨碍到他,或者没有碰到他的逆鳞,哪怕是对方的错也并不在意是否是自己退让。但是现在就像是他体内一直隐藏的暗黑分子蠢蠢欲动,被挑起的争强好胜的一面。
“嘛……虽然我打不过哥哥你,但是我好歹也算七剑之一啊,收拾几个这样的人也不算太难。”
虽然表情一直没有撤去笑意,语调甚至能算的上欢脱,可是感觉上就像有人用欢脱的语气和你讨论:哎呀我们今天是炸了五角大楼呢还是黑了国家系统?
“然后他们就认我做老大了……打着我的名号在外面惹事……我是一直有说不要用我的名字,但是他们不听啊。好歹同学一场,还是冒充着我的名号,只有给他们摆平麻烦去了。后来一来二去……
“咳……一来二去认识我的人也就多了点……然后有认朋友的有寻仇的……还认识了林悠,实际上林悠也是个狠角色。也难为她居然喜欢我。
“……啊像上次那一大堆就是寻仇的了啊……”
唐铭一直都知道我反感这一行,后面的话说的越发小心翼翼,估摸着也就是因为这个也才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仔细想想早在一开学他从哪里给我弄的蔡佳洁的信息,后来打架的时候又哪来的快速支援,周围同学对待他的态度……其实早就有种种迹象了啊,只是我太蠢一直没有发现。
“如果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涉及,你总会有办法的。”我认真的说。
他僵住,低下头却继续维持那玩世不恭的语气:“啊啦哥哥过几天我再和你说个故事吧,绝对震撼呦。”
“为什么不现在说?”我一瞬间觉得我们俩的距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拉的很大。看着他转身向床的方向走,没有跟上去,一步一步。
“没有证据。”他的背影冲我摆摆手。
他低啜一口,扬手划出一条弧线,把已经空了的一次性水杯及其精准的投都床下的垃圾桶里。然后坐下躺在病床上微微阖眼。
我再一次觉得他身上的病号服真的无比碍眼。他或许就是一条一直潜伏在黑暗中的软鞭,平日里不过用柔软一面示人,事实上如果可以他或许会永远以无杀伤力的形象出现,然而一旦嗅到危险的气息,就会暗自竖起全身的倒刺,不知不觉中筹备而把倒刺磨得锋利。用来自卫与保护。
不论是温和的他还是锋利的他,他永远都是我的小兔崽子。永远都需要我来保护。但无论怎样,不应是像这个样子。松松垮垮的病号服耷拉在身上,盖住的所有的生气和灵动。
我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看见他眼睫微微颤动,忽然就叹了一口气。
我要怎么说我根本没有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