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同阿玛呆在西域，我与额涅住在江南外祖家，自幼时一别，越数年，这竟是我第一回再见我这一母同胞的二妹。隔着窗子也听不大清楚，只见丫头紧忙打了帘子进去，低声劝了几句方才消停。]
[。我原一哂，暗道经年不见，竟还是个泼辣性子，当真一方水土养着，骨子里也是西北的一派作风了吗？这么想着，也止住了原本要迈出的步子，一来怕我莽撞，反倒惹她恼了，二来也是想着她尚未梳妆。至少，我若非是匀面净脸妆容齐整是万不肯见人的。]
[。脸一扬，外头丫头见了便紧忙进里头去通传。我倒不急，良辰捧着料子也静立于后。]
[。这功夫才有心打量起这绸缎，缭绫纨绮，织锦祥云，一片江南烟水色。当时一见就爱极了，求着额涅偏都要了回来，今儿早上得了，也便赶忙与她先挑着。可如今再一瞧，却拿不准合不合她的心思。下人都说大姑娘是个不好伺候的主儿，我也素来作一副不好相与的样儿，可毕竟姐妹并蒂，我好奇，也期待，在外头等着，自然也就不觉着时间长了。]

[翻了个身儿向着里头闭紧了眼想着继续眯个回笼觉躲懒，外头斥责一句本以为该消停了，不曾想却听得有脚步声伴了珠帘叮咚的声音近了床前来了，心中燥得很一甩长发翻身而起却见莺娘唯唯诺诺的立于床前，深深吁一口气平息怒气启唇却是毫无温度]
：莺娘你跟着我的日子还少么，怎么也同个新来的小丫头似的越发没了规矩！
[莺娘倒是面无波澜，想着打定了主意进来挨这一顿子训铁定是少不得的，待自个气撒完了这才说道大小姐来了，此刻已在外头侯了多时了，轻咂一声嘴儿白她一眼嘟囔着不早说，才起了身想要迎出去却又蓦地止了步子，一别多年纵使书信不断却也有多少个年头不曾见过了，如今终于在一起了却又忽然不敢见了，近乡情怯的感觉大抵就是这样了吧]
[贝齿咬着薄唇一时没了主意，茫茫然在铜镜前落了座索性先梳妆罢，跟前妆奁上各色胭脂一色儿排开，一支素银簪子两指捻着叮叮当当依次滑过，又挨个敲回来就是拿不定主意挑哪个，心下杂乱间忽的有了主意，斜倚了身子探出去半个头脆生生的唤道]
：阿姊，这胭脂我挑不好了，你来帮我瞧瞧嘛。
[一语寄出心中却是没来由的忐忑，我多年未见的同胞姐姐，你该别来无恙吧]

[。良辰素来知我心思，见我只盯着料子瞧，自然也明白我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上头。只是我不言，她也不语，仍旧捧着料子候着。]
[。也不知竟在门外候了多久，只觉着再迈开腿时脚踝都酸疼酸疼的。听她扬声唤我，微怔一下，再回神，早有婢子打了珠帘，我先，良辰后，此时竟全然不觉陌生，许是她一声阿姊，许是骨子里的血脉。仍是旧时的灼灼其华，不必丫头领着我自寻的到她，再一转，先瞧见的竟是她的背影，只觉着和额涅的很像。]
[。脚下一顿，再见裙裾动，我已到她身后。双手轻轻搭在她肩上，我不低头看她，也不看铜镜中的面孔，只瞧妆奁上依次摆开的胭脂盒子。大都是鲜亮明快的颜色，也衬她白皙的肌肤，一时拿不定主意，转头一瞧，丫头挑了几件平日里穿的在旁候着。红唇一挑，只叫她先选着。]
‘看哪件儿衣服入了你的眼，阿姊再与你配胭脂色。’
[。绣幕罗帐，红娇初醒，琉璃盏一吐，夏里仍觉微寒。我只笑这妮子猫儿一样的性子，懒怠，却贪安逸。]

[门口候着的婢子低眉顺首早早的掀了帘子候着，我静静的坐在绣墩上也不回头也不抬首，手里一把象牙柄掐丝楠木梳子心不在焉的理着发尾，这梳子跟随自个多年今日不知怎的却总觉得用不顺手，心里藏着事儿连带的手指骨节都僵僵的不顺畅终是撂在妆台上作罢]
[内阁里静的很，所以她的脚步声纵使再轻却也清晰入了耳来，挑眉透过铜镜循声而去，遥遥望向那珠帘处依稀的倩影，打从先出现的那双蜀锦缎鞋一直往上打量到她比之儿时越发俏丽的容颜，直剌剌满怀期望的盯着她到了自个的身后，她却都不曾抬眸瞧我一眼不由得有些失落，难不成她不想自个亦不想见自个么]
[她娇声入耳才惊觉她的声音越发好听了，儿时总听的她与额涅学唱江南小调，如今竟连说话的声儿里也沾染了那一份软语呢喃凭空软了心，见她让自个选却又还是存着气似的葱指随意的一指]
：就那件，那个石榴红的！阿姊莫不是嫌我没梳妆更衣，竟是都不愿意瞧我一眼了么。
[内阁宁静懒散，说着那话转了身子来拉过阿姊的手偏偏儿要把脸凑到她跟前去，全然就是儿时耍赖的模样不曾变过]

[。似乎大都是她说着，我听着，难得她也不累，也不烦，说出来的话儿银铃一般，脆生生的。此时听她吵嚷着在边塞时的随意妆容，也不禁想我小时候也是爱这些灵巧玩意儿的，也觉着二把头梳起来太板，也常与额涅撒娇耍赖。只不过额涅规矩极严，每每我都逃不过，还得落一顿训斥，日子久了，也便习惯了。我原不想依她，可再想额涅必也不会这么紧地拘着她散漫惯了的性子，也便松了口。]
‘由你，都由你~’
[。她喜欢，这些铃铛璎珞之类的自然也都是一块儿带过来的，只是装在另一个盒子里，方才也未曾注意。如今一打开瞧见竟是犯了难——我何时见过她那样的打扮，只是细想着她的话儿，纤指牵过一绺细发系好，继而随意拿了个铃铛绑上去。微动听细响，倒有趣。]
[。低头一瞧，先是蹙眉，轻一摇头，也不继续，只问她。]
‘可是这样儿？倒动听，只不过都系上这玩意儿，也就你才受得了——彼时这十几个铃铛一同响着，得是多嘈的音儿~’

[两手胡乱的比划着在大漠时的场景一时竟也说了许多，仿佛在心中积攒了多年的话想要一股脑儿都说给她听，让她分享我的欢乐与忧愁，弥补这么多年来在未参与我人生的缺失和遗憾，阿姊挨着自个坐在绣墩上含着笑意静静的听着，时而随我笑时而蹙蹙眉也不插话也不打断我，就这样也不知说了多久才消停]
[念及自己的话唠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俏皮的冲阿姊一笑，看她拿着个铃铛摇头无奈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
：嘈怕什么呀，太静了才不舒服呢，只不过，我这铃铛铛铛铛的，未见人影就先闻了铃铛声，每次想要去吓阿玛都没得逞。
[说到这里好似多难过的还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复抬眸却瞧见阿姊头上精致规矩的二把头，缀了珠花簪子倒也别有一番新意，笑眯眯的取了头上的铃铛来]
：阿姊你还是给我梳二把头吧，不过要梳的和你头上的一样好看呐，不然我就把这些铃铛全挂到你的门前窗户上去，嘈得你睡不着嘿嘿。

[。她的嘴活就像个话匣子，一打开便收不住了，只看见不停地张张合合，说着她与阿玛，说着我们分别的数年，说着边疆上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景儿。私心里我还是更喜欢南边儿的，二十四桥，风帘翠幕。不过听她娓娓道来，倒也好奇，那曾经在我的认知里漫天黄沙的偏远地方如何能让她如此着迷，并眷恋着。]
[。见她抬头，也低头冲她一笑。随手拿过一伽楠香扁方，将发丝绕在其上，卷轴一端本就画有岁寒三友，半圆一端再垂一束粉穗，斜下处簪两朵绒花，成也。]
[。摆正了她的头叫她瞧瞧铜镜中映出的发饰，一壁捋着粉穗，一壁与她说着话儿。]
‘瞧瞧？这回再去吓阿玛可就没声响了。’
[。她原先常梳的头，我光听着就觉着繁复得很，可今儿她挑这衣裳便不素，头饰过繁反而喧宾夺主。况且在麻烦些的我也不会，若弄砸了，这妮子不定怎么和我没完没了的。若说起来我也只是平日里看得多了，跟她这儿梳头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抿红唇，轻叹一口气。]
‘可满意了？若是不满意——那我也是没辙了，由着你去挂铃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