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初春时节的阳光,是带着几分矛盾的存在。光亮欢欣,却不带热烈的温度。明明是走在阳光中,依然感受到周遭汹涌袭来的陡峭寒意。
街角的餐室。暧昧不明的南欧风情。红色粗粝的岩质外墙,棕色朴实的木制店门。间隔的玻璃窗反射着些许阳光。墙边摆了几株矮小的灌木。小小的卵形叶子上仿佛带着一层薄腊。
不二周助推门而入。门后的小铃铛丁零当啷作响。餐室中只有零零落落的几人。或品茗,或清谈。室内,偶尔有陶瓷和金属撞击的微小声响。轻易就找到了角落中的那个人。他,迹部景吾从来就是个光芒四射,无法被忽视的男子吧。黑色的高级定制西装,纯白的衬衫。记忆中初次见面时那个模糊的面容突然清晰起来。高挺的鼻子,细长有神的眼,浅浅勾起的嘴角。
互相对望。已经分开太久了。又似乎昨天才于某条街上见过。熟悉又陌生。
“欢迎光临。”店员的招呼打破了两人之间莫名的气流。迹部半眯着眼睛看着不二优雅地在桌子间穿梭,于自己对面坐下。白色的川久保玲的宽大衬衫让不二显得格外纤细,平添了几分调皮的孩子气。与记忆中相比,略微尖尖的下巴。眉眼之间仿佛还是过去的神情,只是那笑容又像是多了几许愁。
桌上的大吉岭,慢慢升起几缕淡淡的白烟。迹部抬手将一块黑糖加入不二面前的杯子。薄薄的甜味在银勺的搅拌间晕开。空气仿佛被施了莫名的魔法。一切一切仿佛回到了旧日。两个人闲坐于餐室的一角。喝茶,听音乐。间或几句交谈。
他们之间的相处总是如此。不会刻意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只是在言语间不经意地透露自己的行踪,任对方揣摩。然后,再于某时某地,心怀盼望地等待那人的出现。而真正相处之时,则是安静舒适得犹如在自己的房间一般。不多说话,只是感受对方的存在感就已经足够。
“《光之灰烬》?”
“嗯。呐,迹部君看了?”
“嗯。光明与黑暗一体而生?”
“一部分吧。这世上有太多东西都是如此。明明互相矛盾,却是如影随形。就好比,无比的快乐背后,总是无尽的悲哀。”
“是这样啊。越是快乐的时候,心底其实更见悲哀。那另一部分呢?”
“另一部分,则是单纯的文字游戏了。”
“文字游戏?”
“光之灰烬。可以是时光之灰烬。也可以是风光之灰烬。呐,迹部君可明白?”
端起茶杯,不二清澈的眼睛看着迹部。在接到迹部集团辗转传达的邀约之时,不二觉得心里什么东西突然碎掉了。那天夜里,他数年来,第一次没有梦见那时的日子。一点点零碎模糊的画面也没有。或者,终于无限接近真实了。
很少有人喝红茶会加黑糖吧。迹部一直以为自己是唯一的一个。直到某日,不二从背包中拿出一袋上等的黑糖。取了一颗,放入杯中,轻轻搅拌。迹部突然很想笑。所谓的巧合还是默契呢?也许也可以解释为心意相通吧?此刻,好像又有了当时的感觉。不二投来的视线里的问题,答案在自己的眼中其实很明白。
下雪了。
迹部侧过头望向窗外。不二低头喝茶。彼此眼底的笑意。有时,有些东西,不需要语言。
“不二,记得上野公园外突入其来的那场初雪吗?”
“嗯。很美呢。”
雪花,一片一片下坠。伸出手,握紧。雪花在掌心融成水,渗入心底。
分别时,天色已经暗沉。街上穿梭而过的行人,步履匆忙。二人于餐室前告别。迹部发现夜晚的风轨迹清晰。略微凛冽而迅速地越过不二的肩膀,穿过他的发稍。迹部猛地把不二揽进怀里。双臂紧紧地环着不二的肩膀,用尽全力的。
被撞得生疼,快要喘不过气来,不二把脸埋进迹部的胸口,用闷闷的声音开口:“迹部君,不要放开。”
“本大爷会一直抓住你。”
风掠过二人的衣襟,往前穿行。街上的人依旧行色匆匆。天上的第一颗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