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有关系，二楼我们来聊天吧

（今儿是我在叶府待的第二个早晨，醒来的时候大少爷已经梳洗完毕，要出门子去了。他替我把被子掖了掖，我才迷迷糊糊反应过来。他前脚出去，董四平后脚进来，她将我被子一掀，掐着腰站在床边儿，活像一个夜叉。我从她的阴影里冲出去找水喝，桌儿上只有少爷剩下的半盏，兑了蜂蜜，有点儿泛青的颜色，我没喝。
董四平哼着曲儿收拾床铺，我就坐在妆台前儿从镜子里看她。她就是这样，对我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却将我所有事儿都打理的井井有条。我喜欢她，也喜欢她对我吹鼻子瞪眼睛，那是疼我，又不是害我。她顺手替我静脸匀面，穿衣梳头，还给嘴唇儿上点了胭脂。她说我才起来，脸色不好。
老爷太太关爱，留我用了饭才放我回去。董四平不大痛快，她得一直防范着我说错话。一顿饭捱下来，要死的心都有了。才进屋儿没一阵儿，外头就传话来，说沈福晋要来问安。董四平备了果子，叫我到外间坐着。）
请沈福晋进来。
（董四平教我说。）I

【过了年府里就开始忙起来了，张灯结彩的等着迎接未来的大少夫人。终于到了嫡福晋进府这一日，不用去看我也知道，那是怎样盛大喜庆的场面；不用听那一声声儿的贺喜，那锣鼓喧天鞭炮齐名的热闹，也尽数传进了冷暖自知。叶府上下仆妇众多，自然也用不着我帮忙，也轮不到我上前的，打发那些跃跃欲试的丫头去看热闹，独自坐在屋里给肚子里的孩子绣衣服，可不知为什么十针总有八针扎在手指上的，索性便早早熄灯睡了】
【面对这太太、大爷，我甚至不敢也不能更不配，表现出一丝一毫的难过，只能那样柔弱的笑着，一脸替大爷高兴的喜气。我知道我不该嫉妒的，我这样的身份，大爷肯给我一个名分，太太肯如此照顾我，就像嬷嬷说的这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呀，可是心为什么还这么痛呢】
【总归是要去拜见主母的，不能让人说我沈青衣仗着肚子里的孩子拿大。不过第一日新妇要拜见老爷太太，等等诸多的事儿，我自是不便打扰的。直到第二日，早早起来让人去那院子守着，看着大爷出门去了铺子，看着福晋从太太那回来，才敢动身去拜见。以我这样的身份本该住在嫡福晋院儿里的侧房，日日立规矩的，只是叶家京城的宅子是极大的，连我这样的妾都分到了自己的院子，彼此倒也自在些。在哪院儿门口没等多一会就有了丫头引着自己进去，并不敢打量端坐的佳人，只是倒头便拜】
妾沈氏给嫡福晋问安
I

（我知道有她这麼一个人存在的时候，阿玛已经收了定儿，没有反悔的余地。按说我年纪还小，并不著急。再待两年，即便当不了亲王妃，至少也能是个年轻正经的官儿少爷。哪像现在，叶少爷比我大一圈儿还多，临到大婚还整出个孩子。如果不是沈氏怀著身子，我真想叫她多跪一会儿。）
沈福晋坐。
（董四平早就给她摆好一张园凳，站起来不出三步就能坐下。我手边儿有盏奶茶，逸出来的热气儿给腕上的宝石串子腾了层水珠儿。我嫌烫手，就往外推了推。董四平却端过去，给了沈氏。我一边儿高兴她替我出了口气儿，一边儿又懊恼这样低劣的伎俩太拿不出手。我无意要给她下马威受，只是心里不大痛快。凭她再好也是个丫头，如今却带著孩子坐在眼前儿给我添堵来了。）
沈福晋喝茶。
（不想同她说话，也不知道该说点儿什麽。我觉得十分委屈，万一她生个哥儿，今后过日子看她脸色不说，在老爷太太那儿也抬不起头了。更别提叶府里看笑话儿的其他人，瞧我年纪小，更要被欺负了。转念一想阿玛额涅嫁姑娘流的眼泪，我又觉得有了斗志。将脊背挺得笔直，勉强给脸上染了点儿笑意，清清嗓子，这才说起话来。）
沈福晋一向可好？犯不著这样早的过来，给少爷知道，准要嫌我摆规矩欺负你了。
（董四平过来上新茶，在前头一晃，正好挡了我有点儿心虚的神色。）

【跟了格格走南闯北这些年，格格怜惜我自幼丧父失母，待我是极好的，素日只管伺候格格日常起居，吃穿用度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都强上一些。便是自幼跟着格格一同上课，四书五经也是学过的，可始终记得我我不过就是个奴婢而已。即便到了如今，跟了大爷，格格又出手替我把那些事儿掩了去的，人人称我一声沈福晋了，可我的骨子里仍旧是那个沈青衣罢了，我永远不敢忘我是什么出身。
我更知道，大爷他不爱我，若是爷心里真有我一星半点的位置，没准儿我还会大着胆子，不顾出身使出些手段来，去争夺一番。可我知道爷他心里没有我，纳了我不过是他的责任，庶福晋的名分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如此这般，我还有什么争，什么夺得呢，早就歇了心思，只想守着一方院落等着孩子出生罢了】
福晋见谅，大夫说总归避讳些好，子嗣大事妾不敢马虎了去
【其实她又何必这样呢，虽说有妾侍只有给主母敬了茶才算正式进门的规矩，可叶家的情况又不一样，大爷连闺女都有了，我又是先她一步进门，就是她不受这茶，也不能否认我的身份了。传出去容不下有孕庶福晋的名声，难看的可不是我。依旧是那样一副的乖巧柔弱模样】
福晋仁慈，体恤妾身有孕，妾却不敢忘了规矩
【说着也不要小丫头搀扶，撑着扶手起了身子，在她面前端端跪下，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将刚才她“赏”的那一盏奶茶，高举过头顶。】
福晋请用茶

（她这样一幅恭顺的样子更叫我难受，索性连给我发脾气的机会都抢夺了去，让我没法儿不接受她。我怨恨起我的小叔叔来，不知道受了所烧好处竟然把我送到狼窝里头，家里兄弟多不说，又有不好相处的妯娌。明里尊我一句嫂子，可从眼神儿里就能看出谁也不是心悦诚服，就因为我年纪小呗。在家里也是父母罩着，兄嫂宠着，凭什么到了他叶家要生这份儿闲气。如今太太掌事儿，年长的媳妇帮衬，也用不着我，我犯不着同她们，同沈氏闹脾气。我大概的想明白这件事儿，沈氏已经跪到地上去了。）
我的好姐姐，何苦要行这般大礼？我既不是主子，也不是什么神灵，拜我是没什么用的。
（看热闹似的等她行完礼节，又说了这么一句。董四平已经按耐不住上前来，恶狠狠的剜了我一眼。我没觉得怎么过分，心里讪讪的。接了她举过头顶的奶茶，掀开盖儿闻了一闻，做样子抿了一口。果然搁的时间太久，不好喝了。董四平早把沈氏扶起来坐好，再一次警告我好好说话。眉心儿拧起来一瞬，立刻换上一副热络的笑脸儿，从脑子里搜出几句正经的人话来。）
沈姐姐的心意我都明白，坏一次规矩何妨？守得孩子平安，才是对老爷太太，对大少爷，对我，最好的回报了。
（沈氏总扳着一张脸，即便要笑也是扯扯嘴角勉强的摆一个出来。若不让屋里两个人都冰霜似的表情，只好由本姑娘屈尊。我已经不大恼她了，小姑娘的心思就是变换的这么快。但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她，因为她太本分，不活泛，跟我玩儿不到一块儿去。就算董四平一会儿拿尺子抽我，我也得把自己的立场摆明。）
我说真的，你用不着常上我这儿来。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我这样的恭敬谦卑，她合着该是满意了吧，总不会为难我了吧。我是跟着格格听着《女诫》长大的，妾室对主母的恭顺这本就是应该的，那一杯茶本就算不得什么，行这样的大礼自然说不上是什么委屈，再说从前做下人时候什么没经过，沈青衣也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儿，也没那样大的脾气。只是心里隐隐有那么一丝的不舒服吧，大抵也是因为只有眼前这个女人，才能光明正大的和大爷站在一起，而我一辈子都只能是见不得光的妾，甚至连我肚子里的孩子日后也要叫她一声大额娘】
妾贱名青衣，可当不起福晋这一声儿姐姐
【倒也没矫情任由她的丫头扶着重新落了座。她是郭络罗家的格格，如今嫁到叶府就是千尊万贵的大奶奶，虽说如今府里仍是太太当家，可日后这家业还不都是大爷的，她便是当家主母，一辈子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我不干羡慕她命好，更不敢去妒恨她。我求的不多，只要能守着大爷，有一方院落过活，如今再有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有了指望。若说再有什么念想，也不过是相求大爷一星半点的怜惜罢了，只要他偶尔能来看看我，对我笑一笑就够了。她是大爷的嫡妻，我是不敢和她争的。】
妾一定好好养胎，不辜负老爷太太、大爷和福晋的好意，等日后身子利爽了再来伺候福晋
【我知道她不喜欢见到我，我又何尝喜欢见到她，何尝喜欢时时低人一等日日弯腰行礼的日子。礼数尽到了叫懂规矩，若是过了头反而是不识抬举了。她既是这样说了，我也正好借此就坡下驴就是。是她叫我不必立规矩的，这一屋子的人可不光是她娘家带来的丫头，就是日后她拿捏着在大爷面前说我不懂规矩，我也是有话说的，何况天大地大，也没有子嗣重要，大爷如今膝下可就一个闺女呢】
福晋进门妾也没什么好孝敬的，这些个针线是妾自己个做的，福晋若是不嫌弃妾手艺不精，便留下玩儿吧
【说着结果身后丫头端着的托盘递给福晋跟前的大丫头，妾孝敬针线给主母，这也是大户人家不成文的规矩，我虽是怀着孕可也是不敢拿大的，自从知道她要过门就紧赶慢干的做了这些，也算全了礼数，总共十二个荷包、两付鞋垫，还有两双绣鞋，虽说满人家都是穿花盆底的，可还是绣鞋方便些。】

（我们俩终于达成了协议，这下谁也不用嫌谁了。我自个儿犯浑挨收拾不要紧，也不怕连累娘家，只是担心大少爷在太太那儿抬不起头来。董四平也急急的使了眼色，看那架势，都想替我接出下半句了。）
青衣姐姐也别担心，什么东西缺了短了，尽管叫人来回我。我还听说每月初九都有大夫上门儿，少爷兴许没工功夫，可我总是闲着的，下月开始，我就同大夫一块儿去看你。
（妆模作样的一番话完毕，得意的朝董四平一笑。这些话都是前一天晚上现学的，说的时候又在脑子里回忆着生母奶奶的样子，自觉有个七八分像。我以为谈话要告一段落，沈氏又带了东西给我。董四平托着盘子在我眼前停了一下，而后搁在桌子上走了。最显眼的是两双绣鞋，一双绣的是鸳鸯并蒂莲，一双是石榴打籽，都是再妙不过的意象。我不知道董四平干什么去了，也没什么话可说，只好象征性的取来一个荷包，喜鹊鸟儿栩栩如生。）
青衣姐姐手巧，这鸟儿跟真的一样。
（剩下的来不及细看，董四平就捧着一个黄檀木盒子回来，又是在我眼前晃一下，端到沈氏跟前。我这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儿，赶紧开了口。）
这一柄白玉如意，是给青衣姐姐安胎养神用的。我已经叫少爷寻匠人去打几对长命锁，等孩子出生直接给他，你看如何？
（沈氏的丫头受了，沈氏也说了几句道谢的话，已经进不到我的脑子里了。许是昨儿没有睡好，许是说话太费心思，外头太阳一照更加迷糊起来。我打了个哈欠，眼睛也红了一圈儿。我起来要往卧室走，末了还占了董四平一把便宜。）
我着实有些困，就叫董丫头送沈福晋回罢。

【如此这样真真是再好不过的了，我不必日日在她面前立规矩伺候，既可以好好安胎又不失了规矩礼仪；她呢也不必看着我在她面前碍眼，如此一来岂不两相便宜了。太太是极为重视这一胎的，请平安脉的大夫五日就要上门一趟，更别提府里就养着大夫，爷也是许了我可以说随时传召。可还是欢欢喜喜的模样应下了了她，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
福晋恩典，妾无以为报，一定好好安胎，给爷生下个健健康康的孩子，也算为福晋分忧，报答福晋的大恩
【我不信她真大度，就如同她不信我真如此恭谦一样，但装模做样吗，谁又不会了。做妾的和丫头也没什么大的不同，做丫头时候是要讨得主子欢心，做了妾不光要讨得大爷欢心，为了肚子的孩子，也少不了要讨好主母的，最起码如今看来，她对我虽说不是上多亲切，这也是自然，但只要我没有什么痴心妄想，应是能容下我生下这一胎吧】
福晋谬赞，格格喜欢我的手艺，针线动的就多了些，不过是万万比不上府里的绣娘的
【即便格格已然嫁到赫家，可我知道，真心为我着想的也只有格格，这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恩情，而她与大爷是嫡亲兄妹，说话总是有分量的，此时抬出格格来，也是明明白白告诉她。这府里我最大的靠山不是太太，没有孩子别说庶福晋，就是通房丫头太太都不会允许我跟大爷的；也不是大爷，他对我只有责任二字；更不是肚子里的孩子，大爷正当年，如今虽说膝下只有个小格格，嫡福晋又是年轻，嫡子嫡女早晚都会有的；而我和孩子日后唯一能依靠的也是格格了。】
妾替孩子谢过福晋，日后妾一定好好教他要孝敬嫡母
【小丫头极有颜色的结果那匣子，时辰也差不多了，甭管她是真困假困，人家下了逐客令，我都该识趣的告辞了。端端一副身，嘴里说着不敢劳烦董姑娘，扶着丫头的手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