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船是开往诺克萨斯的商船。
比尔做任何事之前都有很清晰的思路，有着敏锐的政治眼光的他，在行动之前就想好了要怎样去保护艾欧尼亚。
他既然不能让艾欧尼亚人组建一只强大的军队来保护自己，那他只有借助外界的力量，来保护艾欧尼亚。
……
在瓦洛兰大陆，能够对抗战争机器诺克萨斯的就只有德玛西亚。
德玛西亚位于瓦洛兰大陆西部海岸，自数百年前，诺克萨斯与德玛西亚建立以来，两国之间就是不共戴天之敌。
与诺克萨斯的贵族黑暗统治不同，与艾欧尼亚生性温和爱好和平也不同，德玛西亚很好的融合了这两个国家的优点。
德玛西亚人有着跟高的自我要求，他们认为规则与法律凌驾与万物之上，而用规则与法律所追求的是人性的美德。
德玛西亚自建城以来，就有一只强大的军队来维护他们的规则、法律，以及在瓦洛兰大陆的地位。
如果说艾欧尼亚的用爱和友善去净化邪恶，那么德玛西亚就是用铁骑和长剑去粉碎邪恶。
但比尔的选择，不是去德玛西亚参军对抗诺克萨斯。这举动或许不会被人理解，但仔细的想来，总有一天，诺克萨斯会入侵了艾欧尼亚，而远在最西海岸的德玛西亚是无能为力的，路途实在太过遥远，等到德玛西亚的援军到来，以艾欧尼亚现在的军力，只怕早已经被诺克萨斯所控制。
他要去诺克萨斯！他要用他的才华和智慧去征服这个黑暗的国度。只有他掌控了诺克萨斯，才能避免艾欧尼亚被战火焚烧。
机会很渺茫，甚至不足万分之一，但他无论如何都要去试一试。
在这几年，德玛西亚与诺克萨斯战争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这对于比尔来说，是一次机会，听说在诺克萨斯，只要有才华和战功，就会被诺克萨斯人所尊敬和认同。
虽然他并没有在艾欧尼亚学习到关于战争的知识和体会过战争的残酷。但他有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就像当初在超越学院研究星辰规律那样，他相信自己能很快的学习到关于战争的一切。
虽然比尔对于未来有着很详细的规划，但他却遗漏了一些东西。
海盗。
这一天是比尔在船上度过的第五个夜晚。
他站在冷风呼啸的船头，看着黑色的海水被划破，在海雾之中，一只巨兽悄然出现。
比尔俊秀的脸上，出现了惊诧的神情，他仿佛看到了巨兽将他吞噬的一幕。

比尔站在船头看见在海雾之外，一艘如同高山一般气势雄伟的巨型帆船缓缓向比尔所乘坐的商船流来。
他抬起头，向巨船看去，一只黑幽幽的炮口正准了他，那炮口像是一只野兽的血盆巨口，足以将海洋之上的任何事物吞噬。比尔甚至能在海风之中闻到一股浓烈的火药气息。
在巨船的顶峰上，一张黑色的大旗正在朦胧的海雾之中若隐若现，黑旗上三个劲字「冥渊号」。
比尔的心猛的沉了下去。
原本熟睡的人们，仿佛感受到了受什么。当第一个从船舱走出，看见冥渊号时，一下就跌坐在地，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尖声叫到：“冥渊号！海盗来了！海盗来了！”
那惊恐的叫声在海上久久不能散去，恐惧迅速在比尔乘坐的商船上散开，人们纷纷的走出船舱，然后楞在甲板上，无力的看着冥渊号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他们的神情就像是一只兔子看见了张开血口扑来的狮子。
在守望者公海上，有一个极为恐惧的传说，在这几十年里，艾欧尼亚的商船总会不时的消失在守望者海域里，没有人知道那些商船是如何消失的，有很多种关于商船消失的传说版本。有人说，守望者海上经常会出现风暴，风暴将商船吞噬。有人说在守望者海上有一只极为凶猛的海怪，将一切都吃进肚里。还有人说那是一群残忍而又极为神秘的海盗。
直到几年前，一位在海上失散多年的水手，重新回到了艾欧尼亚，这时艾欧尼亚人从幸存下来的老水手口中才知道，原来消失的商船全部是被海盗所劫持。
听老水手说，那海盗船的名字叫做「冥渊号」。
这群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就连诺克萨斯都感到头疼，据说诺克萨斯曾派遣过二十艘巨型战舰和两万名有着丰富作战经验的水军，去守望者之海消灭海贼。
一去不回。
没有知道海军去了哪，也没有人知道海盗消灭了没有。只是在诺克萨斯领土的海边，偶尔有船只的残骸和被海水泡的发胀的尸体被浪花冲上海岸，而那些被海水泡的面目全非的尸体上穿着诺克萨斯乌黑的军服。
在最近这几年，艾欧尼亚的商船都安然无恙，艾欧尼亚人都以为海盗与诺克萨斯的海军同归于尽了，但在今天，冥渊号又出现在了海雾之中。

“放下你们的武器！”头顶上传来一声如同惊雷般的喝声。
商船上有不少船员手中都拿了明晃晃的弯刀，那些散发着寒光的刀片，似乎并不能证明他们的勇气，只能让他们看起来可笑，因为他们的手不停的颤抖着，似乎连刀柄都握不稳。
就连比尔的额头上也渗出一丝丝蚂蚁大小的冷汗。
轰。
一块巨大的木板从海盗船上压下，压打在商船的船头的甲板上。
“放下武器，走上来。”
甲板上的人群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比尔两手空空的带头走上了木板，向山一般大小的海盗船走去。慢慢的很多人都开始跟了上去。
有不少水手还在那犹豫不决，似乎是在等一个有足够勇气的人，做他们的榜样，带着武器走上去。
“我再重申一次，放下武器，走上来。我们的王不喜欢别人肮脏的血污染他的船板。”
那声音似是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魔力，让一柄柄弯刀齐齐的掉在地上。
比尔是第一个上船的人，这海盗船的甲板足有百米长宽，在甲板的边缘每相隔五步有站着一位水手，水手们各个面目狰狞，表情不怒而威，没穿上衣露出结实的肌肉，肌肉上有着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疤，看起来就像是传说中的恶神。
就在甲板的最中心，一个中年人正坐在柔软宽大的虎皮大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从商船上走来的人。这中年人大约四十岁左右，面目英俊，斯文的就像是艾欧尼亚超越学院里的学者。
渐渐的，商船里的人都到齐了，近三百人站在甲板的中间，乖巧的像是一群绵羊，而将他们包围的海盗，就像是饥饿的野兽，正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整个世界安静的可怕，只有冰冷的海风吹着，比尔甚至能听到周围人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这时，一位高大的人类男子从商船人的人群里走了出来。
“文……文森特大人？请你放过我们，我们愿意将商船上所有的货物都献给您，只求您不要伤害我们。”
比尔认得说话的这个人，他叫杰米，是商船的船长。大家都叫他豪爽的杰米，因为他无时无刻都嘴里都会发出豪爽的笑声。
商船上的人听到杰米颤抖的话语，心都寒了，大家都将希望寄托与这个船长，可现在……原本豪气的杰米，在那叫文森特的中年人面前，乖巧的就像是一条哈巴狗。
坐在虎皮椅上的中年人听到杰米哀求的话后，依然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群，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这时，从甲板边缘走出两位恶汉，走到杰米身前。
“你们要做什么？”杰米紧张的看着两位来到身前的两位海盗。
海盗用身体回答了杰米的问题，近两米高的杰米像小鸡一样被一位海盗扯住衣领给举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放我下来。”豪爽的杰米慌乱的吼到。
一位海盗抓住了杰米在空中乱蹬的脚，一位海盗死死的抓住了杰米的双肩，将他横抬了起来，向甲板的边缘走去。
“我说错了什么，快放我下来，求求你们。”杰米在半空中乱扭着，哭的像是一个孩子。
已经快到了甲板的边缘，这时所有人都明白了，他们想要将杰米丢进海里。
“你们还在看什么！快来救救我。”杰米流着眼泪，绝望的向甲板中的人群吼到。
没有人救他，就连说话的人都没有。比尔在人群中，看着杰米绝望的眼神，他将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求你们，不要这样。”
两位海盗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将豪爽的杰米向栏杆外甩了出去，就在杰米被甩出去的那一刹那，他的左手灵巧的抓住了甲板边缘的木栏杆上，他调整了下身子，右手也抓在木杆上，如果他放手，就将掉进冰冷的海水里。他刚想往上爬，却感觉到一道阴影压在自己的头顶，他绝望的抬头看去，看到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忽然，一只脚死死的踩在他的头顶，杰米拼命的挣扎着，却怎样都爬不上去。
从比尔的角度看去，只看的到杰克一双手正死死的抓着木栏杆。
“救救我！救救我！”整个世界就只有这绝望的呐喊声。
踩着杰米头的那海盗从腰上取出了弯刀，银光一闪。四根带着浓绸鲜血的手指掉落在甲板的边缘上，在火光的照耀下，断指似乎还在蠕动着。
“求求你，放了我。”哭喊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杰米那没有了四根手指的手掌，还在木栏杆上蹭来蹭去。
“救……”
那句话没有说完，因为剩余的话已经被豪爽的杰米带进了冰冷的大海里，只留下了八根断指在甲板上仿佛绝望的诉说着什么。
比尔的手已经紧握的隐隐发白，尽管对于海盗的残忍让他很愤怒，但他必须忍，他必须活下去，因为他肩负了整个艾欧尼亚的命运。
“你这个恶魔！为什么杀死豪爽的杰米。”一个穿着艾欧尼亚水手服的年轻人胀红了脸，从人群里站了出来，对着坐在虎皮椅上的中年人，愤怒的吼到。
“你不觉得，他很可笑吗？”斯文的中年人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跟他人一样斯文，清晰的传进每一个艾欧尼亚人的耳朵里。
“他哪里可笑！”在人群前的年轻人说。
“在冥渊船船头溅起水花的地方，就是我的国土。”
“在我的国土里，只要我看见的东西，就是我的财富。”
“只要是我看见的人，就是我的奴隶。”
“我的奴隶，要将我的财富送给我，让我给予他自由。这难道不可笑？”斯文的中年人说话的声音温和又平稳，那语气就像是在与人闲聊。

在甲板上的商船人里，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可笑。但将他们包围的海盗却笑了起来，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绝对想象不到几百个狰狞的恶汉将自己围在中间狂笑着，是怎样一种恐惧的感觉。
“好了。”
中年人面无表情的一挥手，上一秒还在狞笑的海盗们，在下一秒就全部紧紧的闭住了嘴。
冥渊船上又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可怕。
“你觉得可笑吗？”斯文的中年人对那年轻人说。
中年人那双原本温和的眼睛，突然变的像鹰目一样锐利。
“不……”年轻人有些倔强，但很小声的说。
这时，两名海盗已经到了他的身边。
“可笑！可笑！”年轻人着急的大喊。
“咚。”像是什么东西掉进水里的声音传进了比尔的耳朵里。
“你们是想死在大海里，还是活着做我的奴隶？”
后来，比尔知道了这个中年人的名字。
他叫文森特，在海外面的人都叫他魅影文森特，因为没有人会知道他下一秒会在海洋的哪个角落里出现，就像是鬼魅的影子。
在船上的人，都叫他国王。
就像文森特自己说的那样，冥渊号能驶进的海域就在是他的国土。

那晚，近三百艾欧尼亚人被赶进了一间空旷、黑暗的仓库里。
“这里就是你们的住所，明天太阳升起时，在甲板上等候，我们的王将告诉你们，身为一个奴隶应该做的事。”
海盗说完就走了，仓库里寂静的可怕，空气中有一股发霉的味道。
很久，在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了哭泣的声音，绝望的情绪在这三百人间弥漫着。渐渐，抽泣声越来越多，就像孤魂在黑暗中诉说他不幸的遭遇。
“你们一群大男人，在哭什么，哭的让人心烦！”
“我的妻子还在家里等我，她已经怀孕七个月了，或许……或许我再也回不去了。”一个声音抽泣着说。
“我想念我的母亲……”
“我答应我的女友，在这次返航，我就娶她。”
“够了！软弱的家伙们，将你们的眼泪吞回肚子里！艾欧尼亚人绝不会成为谁的奴隶，我们应该反抗，就算死，也要死的轰轰烈烈。”
“对！艾欧尼亚人绝不会成为奴隶，活着当奴隶，不如死的自由！”
“说的好！说不定我们能够扳倒那些残忍的海盗，不愿意当奴隶的跟随我，我们出去跟他们拼了！”
黑暗有时候不会让人害怕，反而会给予人们勇气，在一片黑暗当中，有些人已经忘记了海盗将他们围住时，那种让人瑟瑟发抖的恐惧感。

“愚蠢，幼稚，懦弱。”一个人冷笑着说。
仓库顶上的玻璃窗射进淡淡的月光，照在那冷笑说话的人身上，他一头金发，英俊的脸，他的眼睛里有着世界上最耀眼的光芒——自信的光芒。
“你说说看！什么叫愚蠢、幼稚、懦弱！”一个不满的声音咆哮着。
“冥渊号在守望者之海上横行几十年，就凭我们几百人试图扳倒它，难道这不是愚蠢？你们比的上诺克萨斯两万精良的海军？面对这样强大的海盗，没有详细的计划，只凭着一股热血就想要去送死，这不是幼稚？你们如此害怕成为奴隶失去自由，所以选择死亡来逃避现实，这难道不是懦弱？请大家忍耐，只有忍耐才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总有一天我们会自由的，如果死了，还有什么自由可谈！”
“比尔，又是这个疯子！大家别听他的话，不想成为奴隶的人追随我的脚步，跟海盗们拼了。”
“拼了！”
“拼了！！”
人群奋勇，已经有人打开了仓库的门，一阵冰冷的海风吹了进来，非但没有吹冷他们的情绪，反而更加让他们热血沸腾。
仓库外的世界有着淡淡的月光，仿佛带给人们向往光明的希望，已经有几个人昂着头，大步的走了出去。慢慢的，不停的有人跟了上去。
“你们才是群懦弱的家伙，就算我们死，也是自由的艾欧尼亚之魂，就算我们死掉，我们的灵魂也会回到艾欧尼亚，告诉所有人你们的懦弱！”最后一个人也走了，走掉之前向仓库里正在哭泣的人大声的吼到，宣泄着他的不满。
三百人里走掉了多少人？不知道，或许只有天亮的时候，仓库里正在哭泣的人们才会知道，身边还活着多少个熟悉的面孔。
那一晚特别的漫长，黎明似乎永远不会到来。
比尔坐在仓库最阴暗的角落，低着头，再没有说一句话。
一声声惨叫从仓库外传来，他知道，每一声惨叫，都代表着死神带走了一位艾欧尼亚人的灵魂。他仿佛在黑暗中听到了“咚”的一声，那声音若隐若现、连绵不绝。他也知道，那是尸体被大海吞噬的声音，他默默的在心中数着，那咚的一声会在黑暗中响起多少次。
仓库里的哭泣声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比尔也清楚的意识到，那哭泣声将会在今后的每个夜晚陪伴着他入眠，直到他离开大海，恢复自由。
他在黑暗的仓库里，默默的听着惨叫声，“咚”声，哭泣声，不管哪一种声音，都像是一把铁锤，锤在他的胸口。他多想也冲出去，陪着大家一起死！但他不能，他不能选择逃避现实，因为在他的肩上抗着整个艾欧尼亚！
天空渐渐的从黑色变成深蓝，黑夜总算过去了，那在黑暗中的“咚”声也停下了，刚刚好，两百三十下。

早，冥渊船巨大的甲板上。
阳光猛烈，却晒不干空气里浓郁的血腥味。
三百人仅剩下六十几人，商船里最后的幸存者像一群被圈养的畜生，无力的站在甲板的中央。
在幸存者的前面，整齐的堆放着两百多颗没有身体的头颅，惨死的人的头颅上挂着不同的表情，有愤怒、恐惧、痛苦、不甘、还有绝望。
那位自称国王的斯文中年人就坐在头颅堆旁的虎皮椅上，眯着眼，舒服的晒着太阳。
“告诉我，你们从这些人的脸上，看见了什么？”国王说。
在幸存者里，有不少人开始了呕吐，不论谁看到这么都头颅堆在一起，都会想要呕吐。
这个问题本来就不是想要答案的问题。
那斯文的中年人忽然微笑了起来，似乎很满意奴隶们的反应。
“你们愿意做我的奴隶吗？”国王说。
“愿意。”比尔在人群中说。
“愿……愿意。”人群附和到。
“我叫文森特，很荣幸，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王。”文森特用小指轻轻的挠着眉毛，优雅的说。
“从今天起，你们就负责全船的卫生，我喜欢走在干净的木板上。阿比盖尔将负责卫生的检收工作，只有他点头，你们的工作才算完成，只有工作完成，你们每个人才有一碗米饭、腌乳酪、半条咸鱼和一杯淡水。”
“阿比盖尔。”
“是。”一位满面刀疤的海盗从甲板的边缘，走到了文森特的身边。
“你现在去安排他们的工作，还有晚上的住宿问题，毕竟奴隶也要有一个柔软的床，不是吗。”文森特微笑着说，没有看见过他残忍一面的人，绝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斯文的中年人，就是那杀人不眨眼的海盗王。
“是。”那位叫阿比盖尔的粗旷海盗应完声，就走到商船幸存者的跟前，声如惊雷的说：“现在！将甲板上的头颅扔进海里，再将船头和船尾的甲板、走廊，用海水拖上十遍！最后用抹布将海水擦干，如果我看见有一粒白盐或者一丝血渍，，你们今天将得不到食物和淡水。在夕阳之时，我会来检验，如果检验不合格，同样，你们今天将不会有吃的。”

“是……”奴隶们无力的回应到。
比尔已经走出了人群，走到头颅堆旁，每只手扯住两颗死人头的头发，向甲板的边缘走去。奴隶们也上去，效仿他那样提起死人头。
比尔走到了边缘，将头颅狠狠的抛了出去，那一张张苍白的脸被抛在半空，面对着比尔，似乎还在诉说着他们的愤怒、恐惧、痛苦、不甘、还有绝望。但它们最后还是掉进海里，被船身溅起的滚滚浪花掩埋，不知他们是否还能在大海里找到自己的身体。
“我有一个建议。”文森特走到头颅堆旁，扯起一颗头颅，指着头颅，平静的对他的奴隶们说：“从今天起，你们或许永远的吃不到肉，不妨将耳朵和鼻子割下来，用水煮熟吃掉，或许能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
不少人听到这句话，又开始伏坐在地上呕吐。
夕阳悄悄的来了，比尔拿着抹布，擦拭着船尾甲板上最后一块角落。
他的双手已经被毒辣的阳光晒的通红蜕皮，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感觉到像是无数根针在刺着他的皮肤。几乎所有人都受不了阳光的酷刑，他们躲在船舱外的木檐下偷懒，眼神空洞的看着比尔和另一个长着大胡子的青年拿着抹布在夕阳下擦木板，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位叫阿比盖尔的海盗如约而至，他那双发着野兽般青光的眼珠，仔细的扫过甲板上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看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像是罪犯在等待法官的审判。
忽然，阿比盖尔在甲板上的中间停了下来，皱起眉头吼到：“都过来。”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这是什么？为什么这里还有血渍？我不是说过，要让你们用海水拖上十遍，最后用抹布擦吗！偷懒？好了，你们可以休息了。”阿比盖尔冷笑着说。
十分钟后，奴隶们又被关进了那间发霉的仓库——连工作都做不到的奴隶是不配睡床的。
“今天没有食物，给你们一次教训，记住，你们是奴隶，明天还像今天这样懒惰，那你们就等死！”
比尔无力的躺在仓库有着厚厚积尘的角落里，缺水让他嘴唇干裂，脸上、手背上都有晒伤，饥饿像是毒药一样灼烧他的腹部。
他本应该站起来，大声得责怪偷懒的人，因为不管太阳多么毒辣，他都没有休息过，而这些人早早的就偷懒，害的就连他都没有吃上饭。可他一个人能责骂所有人吗？这显然是愚蠢的。当一个美女跟一群丑八怪站在一起，丑八怪们会承认美女的美丽，而觉得自己丑陋吗？绝不会！这是一个很肤浅的道理。
天渐渐的变黑了，所有人都沉默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里传来一阵哭泣的声音，哭泣就像是瘟疫一样，在阴暗的仓库里散开。

“我们……我们真的回不去了。”
“明天我们就会被太阳晒死，不然就是饿死。”
“为什么我们昨天没有跟上他们，像狗一样活着，不如死了好……”
“死了好……死了好”一个声音喃喃的说。
比尔听到这里，心一下就沉了下去，他知道，如果现在有一个人像昨天那样走出仓库，今天又会死去很多人。不行，他绝不能看到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大家不要沮丧，听我说句话。”
“你是谁？”黑暗里一个人疑惑的问。
“我是比尔。”
“那个疯子？你想说什么？诺克萨斯会入侵艾欧尼亚？哈哈！大家快听听这个疯子的高见。”那声音突然笑了起来，笑语中带着绝望与悲凉。
在黑暗中，比尔紧紧的将手握正拳头，深深的吸了两口浑浊的空气，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的说：“不管你怎样看我，我说的话总是有用的。无论放弃什么都不能放弃自己，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看见希望，不是吗？曾经不是有一位叫奈门的老水手活着回到了艾欧尼亚，只要活下去，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离开这艘船，不再是奴隶！”
淡淡的月光从仓库顶上的玻璃射了下来，仓库不再是漆黑一片。
比尔的话字字有力，在黑暗中哭泣的人，仿佛从那铿锵有力话中听到了什么，哭泣的声音小了不少。

“别做梦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我从来不会做梦！”比尔自信的说。
“呵呵，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了，做的事比任何人都多，却像狗一样活着。为什么二十年了，我还没有离开这鬼地方？”
“二十年？你不是艾欧尼亚人？”
“二十年前是艾欧尼亚人，但现在，不论我承不承认，我都是一个奴隶！我和其他几个奴隶在今天被安排和你们一起负责这船上的卫生，你认为在这里活下去，真的那么容易？你知道在这二十年里，在这艘船上，几乎每天都会有人被扔进海里。这艘船是海盗的天堂，奴隶的地狱。”
“但有人活下来，并且逃出去了，这是不能否认的事实。”比尔坚定的说。
“我知道你口中所说的艾欧尼亚老水手是谁，他叫奈门，跟我是朋友，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被劫持到这艘船上。你们知道他是怎样回到艾欧尼亚的吗？”
“怎样回去的？”黑暗中一个焦急的声音询问着那位声音沙哑的奴隶。
“哈哈，可笑！他是在走廊上失足掉进海里，被海吹冲到艾欧尼亚的。在这艘船上，曾经有多少个活人掉进了海里，但是又有多少人活着回到了岸上？除了海盗们，没有一位奴隶能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在哪片海域，你能保证你跳进海里，能被冲上岸边？”
仓库里又安静了下来，他们刚看见希望，却又听到了希望破碎的声音，再没有比这更让人沮丧的事了。

“哈哈哈。”黑暗里响起了比尔爽朗的笑声，“没有人能限制我的自由，就算是文森特也不行，只要我不死！总有一天我会逃离这里。”
“疯子说梦话。”
“你错了，我比尔绝不会说梦话，我说的话一定会实现！我不会像你们一样，躲在黑暗里落泪，同情自己，可怜自己。用幻想来麻痹自己，用死亡来逃避现实。”
“说的对，如果就算我们自己都放弃自己了，谁还能救我们？”
没有人再说话了，沉默如同黑暗塞满了耳朵。
“哈哈哈哈。”一个豪爽无比的笑声响了起来。
“普朗克，你在笑什么？”那位声音沙哑的奴隶说。
“我在笑愚蠢的人，不知道海洋的可怕。”
那晚，比尔仿佛在噩梦中又听见了两声“咚”。

第二天，早，大雨忽至。
在海上，就连经验水丰富的老水手，都不能预测这见了鬼的天气。
“别偷懒！趁着雨，你们可以好好的将船板擦干净！”那位满脸刀疤的海盗，阿比盖尔躲在船舱的屋檐下，对着在大雨中擦甲板的人群吼到。
大雨密集的就像是装饰用的珠帘一般，头顶上黑压压的云层似乎随时都能压下来，海浪惊涛在远处起伏。
像冥渊号这样巨大的帆船，也不免在狂风暴雨中摇晃。在甲板上，就连站都站不稳，几乎所有人都将胸口紧紧的贴在甲板上，手抓着甲板边缘的木栏杆，以免一个站不稳，掉进海里。
为什么要在这样的天气下擦船板？仅仅是为了他们的国王有洁癖？船板到底擦不擦的干净？擦干净了又有什么用，走在上面不是一样会惹上灰尘吗？这一个又一个疑问在奴隶们的脑海里盘旋着。
在冥渊号最顶端的船舱里，文森特坐在柔软的皮椅上，手中握着金黄朗姆酒，船舱里的唱碟机播放着优雅的音乐，狂风吹着雨水透过窗子打在他微笑的脸上，他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甲板上挣扎的人们。
忽然，一阵遮天巨浪从冥渊号远处拔起，向甲板上挣扎的人们打来。
“啊！”一位正在甲板中心的人见着巨浪快要压在他的头顶，惊叫一声。
等到海水从甲板边缘流出，那人已经不见了，“啊”似乎是他最后的遗言。
“哥哥，你在哪？”一个还有些稚嫩的声音的雨雾中慌张的吼到。
“我在……”
“哗。”又是一道巨浪打在甲板上。
过了一会。
“哥哥！！你在哪里。”那男孩嘴里还含海水，恐慌的喊到。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残酷的雨水打在甲板上的声音。
雨渐渐的小了，人似乎又少了几个。

下午，阳光猛烈。
已经两天没吃饭的奴隶们，虚弱的一动也不想动，他们又像那天一样，躲在船舱的木檐下，脸上写满了绝望。因为他们发现了一个事实，海水洗甲板永远也洗不干净，等阳光晒干海水，是不可能不留下白盐的，不管他们怎样的努力，都是白费力气。
只有那位叫普朗克的年轻大胡子和比尔在烈阳下，用抹布将白盐扫在一起，然后慢慢的扫向甲板的边缘。或许这样做会将木甲板彻底的弄干净，可是他们只有两个人永远也不可能做完。
“他们那样做有意义吗？那个叫文森特的海盗王根本就是在玩弄我们。”
“他想看我们被太阳晒死，不然就是被海水冲走，就算我们再怎样努力，最后还是得饿死。”
“我好不甘心！”
这时，半跪在甲板上的比尔终于站了起来，向奴隶们的地方，摇晃的走去。 “那疯子终于受不了了，你们看他的脸和手，晒成这样。他走路都走不稳了。”
“像他那样有才华的人，本应该在艾欧尼亚过的舒舒服服的，多漂亮的女人都能娶到。不知道什么迷了他的心窍，他忽然疯了。好不容易疯病有起色了，又跑出艾欧尼亚，被折磨成这副鬼样。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少可怜别人了，你不也逃不了死吗？”
比尔摇晃的没走两步，就一头栽在地上。
“他已经昏死了，快把他拖进来，不然会被太阳晒死的。”
比尔被两个好心的奴隶拖进了船舱的走廊里。
“你看，那个大胡子也不动了，他好象也昏死了。”
夕阳挂在海与天的交接处，将海水染成瑰丽的红色。
阿比盖尔如约而至，像昨天那样扫视着甲板。
“都过来！”
奴隶们的心又沉了下去，他们绝望的向阿比盖尔走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钉子上，走的小心翼翼。
“很不错，今天有饭吃。”阿比盖尔冷冷的说。
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看着甲板上的细细的白沙，不知道说什么好。但马上，惊喜就浮在他们脸上。
“别高兴！我说的不是你们有饭吃，是他们。”阿比盖尔指着像是失去魂魄的比尔和普朗克。
比尔一下醒悟过来，仰起头，向船舱最顶层看去。他看到了一张微笑的脸在夕阳下，那笑脸看起来说不出的残忍。

自那天以后，不管烈阳、暴雨，艾欧尼亚的奴隶们，每到早上就会集合在甲板，开始“清洁”冥渊船的卫生。
他们很清楚的意识到了，他们的作用不是真正的打扫卫生，而是像剧院的小丑一般，为他们的国王表演痛苦的艺术。现在没有人偷懒了，他们宁愿被太阳晒昏，冒着可能被海浪卷走的风险，也要在甲板上擦地擦到天黑。因为只有这样，才会有淡水和食物。
甚至有人在烈阳中祈祷早一点被晒昏过去，好可以早一点的在阴凉处休息。
有一天。
一位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在烈阳下，坚持不到一个小时，就昏死过去。好心的人们将他拖到了船舱的阴凉处。
不久后，在阿比盖尔的皮鞭考问下，男孩承认了自己是装昏骗取食物。
那天，甲板上多了一个木桩，而男孩就被绑在上面，接受烈阳的审判。
“求求你，放过这个可怜的孩子。三天了，他快要被晒死了。”一位老奴隶跪在甲板上，对着船舱顶部的文森特哀求到。
“他不应该骗我。”文森特喝着郎姆酒，微笑着说。
“可他已经知道错了！”一位奴隶愤怒的说。
“哈哈哈哈。”那位叫普郎克的年轻大胡子似乎看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突然大笑了起来。
“普郎克，我的孩子，你似乎理解了我的想法？”文森特依然微笑着。
“是的，父亲。”普朗克说。
奴隶们惊呆了，这个年轻的大胡子竟然是文森特的儿子，而且跟他们一样，像狗一样活着。这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父亲。